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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雷火箭陣

  五日一朝,只是禮儀性質,一般不議事。國家大事的處置,是皇帝和宰執重臣,崇政殿再坐。就當前最緊要、最重大之事,由政事堂擬出條陳,聽取皇帝意見。或執行,或再議。

  但今日,氣氛詭異。一眾宰執,人人低頭喝茶。偶爾對視,也是淡淡頷首。不約而同,轉開了視線。

  皇帝坐在上首,也是悶頭喝茶,好似一點也不著急。

  其實心裡,跟貓抓一般。

  今日所議,主要有三件大事。頭一件,就爭執不休。

  兩月前,光化軍指揮使邵興,殺官造反。不幾日,裹挾數千百姓,殺向漢中。一路之上,官軍不能敵,投降者無數。

  高郵為交通要衝,正是必經之地。

  亂兵兵臨城下,高郵滿城驚懼。

  知軍晁仲約,沒有出兵迎戰。反而好酒好菜,派人出城慰問。他只一個目的,請求不要劫掠高郵。邵興提出條件,補給兵甲錢糧。晁仲約完全照辦,召集士紳籌集錢糧,很快送出城去。

  邵興得到錢糧武器,果然繞城而過。

  朝廷得知此事,大為震怒。富弼認為,晁仲約不盡職責、禍水東引,性質極其惡劣,應按律處決。但是,范仲淹不同意。

  富弼言道,「盜賊公行,守臣不能戰,不能守,而使民醵錢遺之,法所當誅也。不誅,則郡縣無復肯守者矣。聞高郵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釋也。」

  范仲淹見解不同,他說道,「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賊不御,而又賂之,此法所當誅也。然,今高郵少兵與械,雖仲約之義當勉力戰守,然事有可恕,戮之恐非法意也。」

  他接著說道,「小民之情,雖醵出財物,而得免於殺掠,理或喜之,而雲欲食其肉,傳者過也。」

  二人為此爭執多日,卻一直未有定論。

  第二件事,皇帝更加頭疼。

  半個多月前,平戎軍過境。一部騎兵,硬闖關卡。

  禁軍竟瞬間崩潰,四散而逃。結果,造成京城巨大恐慌。

  事後,禁軍推卸責任,指斥平戎軍叛亂。

  但陳景元卻知道,于飛獨自去了洛陽。他麾下親衛,負有護衛職責,當然要緊緊追趕。雖無軍令,卻是情有可原。

  皇帝得知內情,不禁目瞪口呆。

  京城數千禁軍,被五百親衛,竟嚇得崩潰?國都皇城,就靠著這幫人保護嗎?往深里想想,皇帝冷汗直流。若是一支敵軍,這般長驅直入,自己這個皇帝,怕已成階下囚。

  「這個小混蛋,跑去洛陽作甚?」皇帝氣惱。

  「或是趕去商洛平亂。」陳景元答道。

  「哼。」皇帝又氣又急,「他去平亂?朕沒人了么?」

  禁軍的指責,純是誣陷。為給自己的不堪,找一塊遮羞布。

  皇帝沒有發作,禁軍的摺子,也被他壓下。

  誰料沒幾日,尉氏縣又出大事。走馬密報,平戎軍大部,從尉氏縣路過,被神翼軍阻截。結果,雙方尚未接戰,神翼軍竟潰散了。平戎軍一衝而過,浩浩蕩蕩,直奔洛陽去了。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皇帝連聲怒吼,一把摔飛了奏摺。

  好半晌,皇帝平靜下來。

  內侍撿起奏摺,小心翼翼的放在桌案上。

  皇帝再拿過奏摺,才發現,上面還有一句話。

  當時,平戎軍喊道,「我平戎軍奉旨平亂,誰敢阻擋,殺。」

  皇帝悻悻坐下,怒氣稍歇。他終於記起,確有旨意,命平戎軍商洛平亂。這麼說來,平戎軍沒錯啊。

  但神翼軍不甘,一紙狀紙,告平戎軍謀反。這一下,又激起滔天大浪。以參政賈昌朝為首,半朝大臣,請求制裁平戎軍。一封封彈劾的奏摺,堆滿皇帝案頭,喊打喊殺。

  但是這次,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二皇子。

  有走馬的密報,皇帝對尉氏之事,清清楚楚。也由此,讓他看清真相。這些彈劾歪曲事實,不依不饒,意圖卻不在平戎軍。而是要借平戎軍,擺置自己的兒子。

  果然好算計啊,皇帝冷笑出聲。「好個一石三鳥。」

  平戎軍善戰,禁軍與之一比,就是一群飯桶。連番被打臉,禁軍有些人,惱羞成怒啦。不惜推波助瀾,要毀掉平戎軍。

  平戎軍被制裁,主將自然吃罪。自己的兒子,豈能好過?皇帝恨恨的想著。怕是很多人,都已經擬好奏摺,準備群起而攻,褫奪二子郡王封號。到那時,儲位之爭,勝負分明。

  事情不會到此而止,上下牽連、異黨攻訐,最是文臣拿手。范仲淹、韓琦等人,無以倖免。剛剛起步的新政,立時灰飛煙滅,一切又回歸原樣。自己一番勵精圖治,豈非付諸東流?

  這件事,朝堂爭論不休,皇帝隱忍不發。

  還有第三件事,皇帝簡直頭疼欲裂。

  祥符縣一家農戶,狀告李用和,指使家奴強佔民田、淫辱民女,打死六條人命。開封府接了狀紙,轉手,推給了皇帝。

  李用和是誰?皇帝的親娘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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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朝之後,朱哲匆匆回家。如今,朱家存亡,只在眨眼間。一柄利劍懸在頭上,任誰也無法輕鬆。進了書房,寫下一封拜帖,交給親隨送去賈府。這個賈府,當然是參政賈昌朝。

  皇帝和宰執議事,沒他什麼事。以他如今的官職,還進不了那個圈子。但是,想知道議事內容,多的是法子。不過,想見當朝參知政事,也不是容易事。得投了帖子,等著召見。

  帖子送走,朱哲靠著椅子,閉眼假寐。雙手抱在腹前,大拇指一圈圈的轉動。皇帝對平戎軍,會是怎樣的態度?朱哲猜測著,卻一時不得要領,不由皺起眉頭。

  按說,平戎軍被指反叛,皇帝應當著急。還有什麼事,比不受調遣的軍隊更可怕?但是,如今滿朝彈劾,皇帝卻不動聲色。所有奏摺留中不發,到底,藏著怎樣的心思?

  皇帝有了態度,朱家才能決定,將如何應對。

  正因此,才讓朱哲更加心慌。但是,立身朝堂上,隱藏的手段越多,活的才會更好。他已在悄悄布局,籌謀最後的手段。或許,還不是最後一刻。但從今日起,他每一天,都要當成最後一天。

  因為,誰也不知道,危險何時降臨。

  正思慮著,有親隨來報,朱貴來了。

  「不在莊子里待著,來此作甚?」朱哲很是惱火。

  他這個弟弟,深受父母寵愛,從小張狂。到了京城,真是如魚得水。結交一幫紈絝,吃喝嫖賭、呼嘯過市。堆在開封府的訴狀,都有三尺厚。總算頂著國舅身份,才沒有鋃鐺入獄。

  誰料,竟膽大包天,買兇刺殺皇妃。那日朱哲氣急,將朱貴一通毒打,關在城外莊子,嚴令不許進城來。如今皇城司、開封府,被皇命逼迫,瘋了似的,追查背後黑手,還敢進城來?

  「大哥,有個好消息。」朱貴被人抬著,送進書房。他背上傷勢頗重,還無法下地行走。一臉喜色,進門就嚷嚷。

  「看來,打的輕了。」朱哲說道。

  「大哥,真的是好消息。」朱貴急了。

  朱貴在京城,狐朋狗友不少。三轉兩繞,認識了一人。此人名叫武元智,在軍器監任職。官兒雖不大,但掌箭矢出入庫。而且,此人有機會出入工坊。

  這一點,立刻被朱貴看中。捨出錢財,傾力結交。

  武元智好賭,欠債累累。正踅摸著,倒騰點箭矢還賬。不想,與國舅結識,自是受寵若驚,翻身拜倒、著意巴結。

  軍器監之下,有個神秘工坊。除了奉旨,任何人不得進入。銅牆鐵壁,守衛森嚴。這個工坊,及其特殊。不見成品出來,但是,一車車精鐵、火藥,不斷趟的往裡送。

  話說,越是神秘,越是引人窺探。

  至今,抓獲窺探之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一旦被抓獲,無論是誰,當場斬首。令人談虎色變,無人敢於接近。

  但朱貴很想知道,裡面究竟藏著什麼。

  武元智得了授意,倒是賣力探聽。但這座工坊,本是禁區,軍器監內部,也是諱莫如深。身邊眾人,誰也不知藏著什麼。武元智無可奈何,真湊近了去探查,他還沒那個膽量。

  時間一久,朱貴失去興趣,漸漸忘了武元智。

  誰知,今日竟找上了門。

  兩日前,武元智從神秘工坊,接收了一批武器。看形狀,與床子弩配備的箭矢,極為相似。但是箭桿上,多了兩個鼓包,就像按上了一對兒翅膀。不過這翅膀,更像魚鰭。

  交接的文書上,寫著雷火箭陣。武元智多嘴問了一句,有工匠告訴他,此箭,仍用床弩發射。箭桿上兩個鼓包,卻是兩枚霹靂彈,只是形狀不同。點火發射,四百步外爆炸。

  「俺的個娘啊。」武元智心中驚叫。

  床子弩,可遠射四百步,軍中響噹噹的利器。霹靂彈的威力,武元智當然也見過,聲如霹靂,中者皆碎,霸道無比。不過,全是憑手臂投擲,無法及遠。如今,二者合一,這還了得?

  飛越四百步,落入敵陣爆炸。想想,都替敵人難過。

  只能挨炸,無法還手,可不憋屈?

  武元智接到命令,這批弩箭,要送去環州。

  「雷火箭陣。」朱哲幽幽自語,眼神深邃。只一剎那,弟弟的意圖,他已經看得透徹。如今,朱家的處境,如頭懸利劍。但最大的隱患,卻不在朝內,而是二皇子。

  二皇子一旦回京,情勢必然大變。一些觀風的朝臣,或許就成了對手。許多未可知的危險,也將接踵而來。

  人心易變,朱哲不敢賭。為今之計,他寧願破釜沉舟。既然一次刺殺不成,那就再來一次。這最關鍵的時刻,一定要截住他。雷火箭陣這等利器,對付二皇子,豈非正好?

  「可知何人壓送?」朱哲問道。

  「龍衛軍劉仲武。」朱貴早問的清楚,脫口而出。

  「哈哈哈,天助我也。」朱哲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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