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笑舉起那錠碎銀，丟到船板上，「爺有錢了，你的鳥嘴可以閉上了，專心搖船去。」
船夫連忙撿起銀子，伸了塊木板上來，歡笑著說，「兩位客官請，有錢自然什麼都好說。」那奉承的笑容讓人覺得，只要給他足夠的錢，叫他去死都可以。
一笑請趙雪先上去，而後自己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到了甲板上，船身一丁點輕微的晃動都沒有，就好像落在甲板上的只是一片葉子，這手功夫將船夫和趙雪都怔住了。
船夫收了木板，縮了縮腦袋，滿臉笑意地說，「這位劍士，不知道要怎麼走。」
「往下游去，你只管搖就是。」
「誒，好嘞。」
船夫屁顛屁顛地跑到船尾擺了槳，小船掉了個頭，往下游而去。
趙雪站在船頭，欣賞著沿岸的風景和江面的壯闊，此刻置身這樣浩瀚的江面，她突然不由得生出渺小的感慨，塵世間，人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能夠有這樣感慨的，就只能是人了，修行者看來，這江河只是一滴水，這世界只是一個泡沫，這就是凡人和仙的差別了。
她調過來望了眼一笑，見他依舊掛著那副永遠不會凋謝的笑容，心道，「莫非他就是真正的修行者。」
「喂，你有這樣的本事，為什麼要做一個乞丐？」她走到了一笑身邊，問了她心裡的這個疑問。
一笑打量了一下自己，笑著說，「在我眼裡，所有外在的東西都是沒有區別的，這些都不能為我們改變什麼，真正可以讓我們發生變化的是我們的內心，身外的事物裝不下這個世界許多東西，但是心卻可以裝下所有，只要你願意，整個世界都是你的。」
趙雪聽了心裡一怔。
一笑望著她繼續說，「如果你只能看到我是一個乞丐，那麼你的境界也就只能到這裡了。」
趙雪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心中一喜，笑著說，「你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哦？」
「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悟，仙凡殊途的最大原因就在這裡，凡人的悟性太低，甚至有的根本就沒有悟性，所以連修鍊的門徑都窺探不到。」
一笑笑了笑，「你的悟性很好。」
趙雪也笑了，閉上眼睛舒了口氣，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身體裡面，然後她才緩緩開口了，「你是修仙者嗎？」
「啊？」一笑啊了一聲，「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能說的出那樣的話，還有那樣的本事，必定不是一般的人。」趙雪將眼睛睜開，把視線轉移到了一笑的身上，眼中露出少有的敬仰之情。
一笑哈哈一笑，喝了一口酒，說道，「我只不過是跟隔壁的大爺學了一套劍法和口訣，修仙還完全談不上，我還連門都沒入。」
「那你怎麼會有這樣高的悟性？」趙雪難以置信地說。
「凡人也是可以有悟性的，我如果告訴你我大字不識幾個你會信嗎，呵呵，一些稀奇古怪的話，也許只是腦袋瓜子胡思亂想的多了才會這樣說的，所以，我先前說的話你不要在意。」一笑說完又猛灌了一口酒，鑽進船艙里去了。
趙雪立在船頭，又陷入了沉思。
小船沿著江流一直向東，約莫寅時時分，已經出了臨城境地，江兩岸是茂密的樹叢，顯得十分的幽深，再行了一會之後，卻忽地從岸邊飄過來幾艘小船，行得迅速，還能聽得到一群吆喝聲。
船夫見了忙丟掉槳，大叫一聲，「江匪來啦！」
趙雪和一笑均是一怔，待要叫船夫快些往回搖的時候，卻聽得噗通一聲，那船夫已經嚇得跳河逃跑了，連個泡泡都沒看到。
一笑在贊這個船夫好水性的時候，趙雪卻急得團團轉了，奔到船尾自個搖起槳來，可她根本就沒劃過船，是以無論她怎麼努力，船隻在水上擺過來呀又擺過去，不進也不退。
趙雪忙叫一笑來搖船，一笑搖頭說他也不會，見趙雪折騰，笑著說，「兄弟，你再這樣搖下去，我就要暈船掉到河裡淹死啦。」
趙雪見他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眼見那些拿著刀的悍匪漸漸逼近，冷哼著說，「你還真能笑。」
「不笑難道還去哭嗎？」一笑依舊笑著，他總是這樣的歡樂。
趙雪瞪了他一眼，沒想到碰到了一個嫌命長的傻子，一邊罵著一笑，一邊開始詛咒，希望這些匪子的船突然冒出洞全部沉到江里去，但是顯然她的詛咒一點都不靈驗，這些匪船不但一點事沒有，還擲過來幾個鉤子，將他們的小船砸出了幾個洞，拖著他們的船向岸上游去。
船艙進水，船身開始慢慢的沉下去，趙雪嚇得連忙去舀水，一笑卻爬到了船篷頂上，笑嘻嘻地看著眾匪子，似乎他一點都沒將此刻的遭遇放在心上，而且還若無其事地和其中一個女匪子聊了起來。
「這位姑娘，你的手勁可真大，這麼重的鐵鉤竟然也甩得過來。」
「老娘的力氣大著呢，一根指頭能戳爆你的頭。」那女匪子瞟了他一眼。
「唉，女孩子還是不要打打殺殺的好，太粗魯了。」一笑取下酒葫喝了口酒，搖了搖頭才說。
女匪子哼了一聲，一眾匪徒笑嘻嘻地看著中間已經沉了一半的小船，將手裡的刀比劃著，就如看著兩頭待宰的羔羊。
趙雪不停地咒罵，看著自顧在棚頂上犯傻的一笑，不禁自嘲道，「我居然會跟一個傻子坐一條船。」
眼看船慢慢的沉下去，這些匪子卻不上來殺人搶劫，不知道想幹什麼，趙雪見到他們一個個陰冷的詭笑，渾身不自覺冒出冷汗。
「哎呀，我忘了，今天是二月初五啊。」一笑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拍了拍腦袋。
趙雪瞪了他一眼，哼道，「今天是我們的祭日。」
一笑搖了搖頭，好像這時才看清楚那些匪船上面插的旗子，黑色的旗子上面繪著一個火焰狀的山峰圖案。一笑又咕嚕喝了一口酒，嘆口氣，才說道，「二月初五，是神的祭日啊。」
「神？」趙雪放下舀水的東西，她對這個很感興趣。
「是的，神，白雲山裡面的屁神。」一笑望著前方突然出現的一座山峰。
臨城的邊緣有一片山谷，其中一座最迤邐的山峰直入雲端，叫做白雲山，要是在幾千年前，提起這座山，所有都會贊一聲好。以前這山上有一個巨大的門派，白雲門，由白雲真人所創，在當時是最響亮的修仙聖地，人丁旺盛，效仿者眾多，只是這門派盛得迅速，衰得更迅速，白雲真人飛升之後，整個白雲門瞬間消失，白雲山一夜之間成為了一座死山。
此後，這裡人跡罕至，最近幾年才冒出了一個叫什麼山神的人，其手下有一批信徒，方圓幾里的山賊和江匪都是他的人，因為當時白雲真人飛升是在二月初五，這個山神便將這一天定為了神祭之日，每年都會舉行所謂的祭祀活動，用活人去獻祭。
「算你識相，那就乖乖跟我們走一趟吧。」此時已經靠岸，那女匪子一躍便從船艙里到了岸上。
一眾匪子則下水用刀來架趙雪和一笑，趙雪的斗笠在磕碰下掉到了江里，眾人見到是如此一個清秀的公子，心中均自大喜，這可是個極好的祭品。
趙雪被踉踉蹌蹌推到岸上，早就已經嚇得面無人色，那女匪子過來摸了摸她的臉蛋，用調戲的語氣說，「這小哥可長得俊俏，老娘真想娶回去當個壓寨夫人。」
看來這是一班山匪，大當家的還是個女的。
趙雪撇過臉去，呸了一聲。
「這位姑娘，你若是要山寨夫人，把我也要了吧，我看你很順眼，是我喜歡的類型。」一笑呵呵笑著迎了上來。
女匪子轉過來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哈哈大笑，笑得面紅耳赤，笑得捧腹彎下了腰，一笑也跟著笑，就在他笑到第二聲的時候，女匪子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登時換作了一副冰冷的鄙視，寒得讓人看了渾身都能夠結冰，她拔出腰間的小刀抵在一笑的喉嚨上，冷冷地說，「你很有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