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記了兩輩子的味道
沈長安聽了這話,不禁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立馬轉回到蘇闔身上,猜測嚴青竹這行為是不是蘇闔默許,其中又有什麽深意?
是猜到了公子的身份,不想摻合其中?
還是單純的想要與他們撇清關係?
如果這樣,蘇闔所代表的是哪一方呢?
但昨天他們並沒有傷害公子,說明雙方起碼不是敵人,或者他還不知道公子的身份,一切隻是自己多想?
沈長安腦海之中思緒翻飛,越想越多,越想越遠。
可惜蘇闔對他的視線避而不見,根本沒有為他答疑解惑的想法,他低頭端著碗吃的熱鬧,仿佛自己與幾個孩子同齡一樣,完全不在乎嚴青竹的所作所為。
沈長安眉頭微微蹙起,正懊悔自己冒冒然湊上來,是不是不合適的時候,嚴青竹那頭輕咳一聲,帶著關愛智障兒童的語氣解釋了一句。
“就是……得加錢!”
沈長安:……
所以我是傻子嗎?
這還用得著你解釋?
他心中有一種暴躁險些壓製不住,但想到了自己所來的目的和剛才的那些猜測,還是將這個念頭忍了下來,對著嚴青竹露出了狼外婆似的和善笑臉。
片刻後,嚴青竹端著一碗收了錢以後變得熱情許多的嚴青梔重新熱過的肉粥,走到了那縮在火堆旁邊的孩子身旁,不等人家招呼,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幾道視線頓時落在了嚴青竹的身上,明明他已經頭皮發麻,但臉上卻是依舊風淡雲輕。
他將碗往前送了送,開口說道。
“我以前生病的時候,我娘就願意給我煮一碗湯麵,裏麵的湯是雞湯,整隻雞放在砂鍋裏,文火慢燉,一燉一個下午,撈出來去了浮油,隻留下清湯下麵。麵也是她親手擀的,切的細而不斷,爽滑勁道,微微軟爛些更好消化,每次吃完我都覺得病好了大半。”
“她說,人生病後心中總愛委屈,湯麵不能治病,但被人關心的感覺,卻能治愈這種委屈,這樣就算生病了,心裏也很溫暖,病也會好的更快。”
那孩子是個脾氣修養都不錯的人,之所以對沈長安他們不太友善,也是因為一些心結。
嚴青竹在他後來醒來之後,就一直觀察對方,他明顯感覺到,沈長安與這個孩子之間的關係比較微妙,似乎是因為一些特殊關係才綁定在一起。
而且沈長安並不是嚴格意義上對方的下屬,他看似一切以這個孩子為重,但行動之間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如果說從生命安危上考慮,沈長安身經百戰,他的意見肯定很重要,但拋開危及生命的其它事情,單說交流和瑣事上看,沈長安隻是將這個孩子當做一個身份貴重易破易碎的物件,所思所行到底少了一分平等的尊重。
這些話不好說出口,因為這個世道能理解什麽是尊重的人並不多。
沈長安救了這個孩子與危難之中,一路保他平安,剩下的,侍女的死活,尋常人的性命……便都不重要了!
不止是沈長安,相信就連這個孩子的父母親眷都不會在乎,最多在聽到這些不幸的消息時,歎一口氣,感慨一句‘苦命的人啊,多給些錢吧!’,這件事便就此翻篇。
而這樣的教育會貫穿他生命始終,哪怕他的良心和本能的尊重也都被種種現實打磨的一幹二淨,都不會因此停止。
他到了一個將懂事未懂事的年紀,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可卻依舊被人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對待。
別說傾聽訴求了,就連基本尊重都很難被給予。
事實上,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見到親近之人的死亡肯定會悲傷難過,但卻不是在如此近距離的此刻。
那種真切的悲傷一定是存在於此後生活中點點滴滴裏麵的。
嚴青竹對此深有感觸,也知道打開對方心房的鑰匙是什麽!
這孩子從來都沒有聽到過有人這樣與他說話,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雖然依舊沉默,但看向火堆的眼神微微軟化了些許。
嚴青竹繼續自說自話。
“我以前不懂,但現在想想,這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而且那個味道,我能記兩輩子!”
嚴青竹說的肯定,稚嫩的童聲配合著他對生死的感悟,將那孩子的注意力不自覺的就吸引向了他。
那孩子轉過頭來,看到嚴青竹時微微愣怔了一下,嚴青竹明亮的眼睛反射著火光,如同漫天的星辰,那樣的鄭重其事,讓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悲傷。
他上次聽到這樣的話,還是木香姐姐與他說,她不嫁人,以後要一輩子照顧他的時候。
他突然覺得火堆旁的空氣都變得潮濕起來,但他不願意讓陌生人看到自己的失態,拳頭微微收緊,他幹癟的嘴唇動了動,有些氣惱的轉回頭去,開口懟了一句。
“你才多大,就能說兩輩子的事……”
嚴青竹挑眉看了看他,把碗湊到他麵前。
“記憶和年齡可沒有關係,我覺得我手裏端的這碗粥,也能讓你記上兩輩子。”
“它雖然不是雞湯,也沒有手擀麵,但你身邊那些關心你的人期待你振作起來的心情都融合在這裏麵,你可以嚐嚐試試!”
那孩子似乎看破了嚴青竹的小心思,冷笑一聲,賭氣的把後背留給了嚴青竹。
嚴青竹毫不在意,開口繼續補充。
“能記兩輩子的味道,錯過了就太可惜了!你放心,我嚴青竹向來有一說一,你喝了以後,要是你沒記上兩輩子,可以來找我!”
嚴青竹拍拍自己胸膛,到真有了孩子氣的感覺。
兩人一時間僵持了起來,嚴青竹端著碗的動作並沒有收回,而那孩子也分明感受到了嚴青竹強烈的存在。
好一會兒,等到他整理了心情,冷靜下來之後,才抿了抿嘴,試探的轉過頭來,就看到嚴青竹正在看他,眼神裏麵沒什麽過多的情緒,老成的不像一個孩子。
這樣直白的眼神反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閃了一下後,才想起什麽似地抬起頭問道。
“你叫嚴青竹?哪個嚴哪個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