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快追
一路前行,路邊的景物飛退著,嚴青梔一邊深呼吸,一邊注意著周圍。
言茂秋也是如此,一副生怕嚴青梔跑路的樣子。
縣城周圍多山林,就算是官道也有高低緩坡,山坡兩邊都是一望無際的雪白,連滿山的鬆柏也都被白雪覆蓋。
因為天寒,即便是通往縣城的官道上,行人也並不多見。
嚴青梔看著這樣的場景,回憶著之前打聽到的消息。
前朝昏聵,民不聊生,再加上覆滅之前接連遭遇幾場重災和戰亂,人口銳減至極低的水平。
最慘的地方,一郡之地,方圓數千裏範圍,隻有十萬人口。
不過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有些地方人口已經恢複到了正常水平,但有些地方仍然還有許多荒地荒林。
臨城緊挨著涿郡,占據著女帝起事的地理優勢,不管是人口還是經濟水平,都在大趙的前列。
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少會有人想要離開這裏去到其它地方,這個時代講究的是故土難離,外鄉人總會被人被人排擠。
嚴青梔感受到自己的思緒飛遠,頓時警覺,重新拉回注意力,她不敢再有半點分心。
一路上言茂秋似乎想要與她搭話,可她卻都是淡淡的沒有回答,事情發展到這裏,已經關乎到了姐弟兩人的性命,她務必不能漏出破綻。
言茂秋見她那愛理不理的樣子,倒是有心想要給她兩巴掌,滅滅她的氣焰,可看到嚴青梔戲謔的眼神之後,總會下意識的想起言老頭跟他說的那些話。
心中憋的難受,也隻能強壓下去。
嚴青梔看向外麵的眼神和看向言茂秋的完全不同,她仔細的看著周圍的每一棵樹,生怕自己錯過什麽!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終於,一個熟悉的山坡出現在了嚴青梔的麵前!
她的身體突然緊繃,眼睛隨著馬車移動掃過麵前的景物。
山坡並不高,有幾棵高大的鬆樹,不知道長了多少年了,樹幹粗壯,樹冠也很龐大,那些幹枯發黃的鬆針上落滿了厚重的白雪。
因為被樹枝阻攔,所以地麵上的積雪反而不多。
一見這樹,嚴青梔眼珠一動,瞥了眼言茂秋,見他鼻子凍得通紅,都不敢把腦袋縮回來的樣子,不禁挑眉露出一抹笑意。
她的動作立馬吸引了言茂秋的注意。
之間對方瞬間轉過頭來,視線相對,嚴青梔的小臉都扭曲在一起了,雙手還抱著肚子,小小的身體都縮成了一個小團。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要上茅房,停車!停車!”
車夫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哪裏會搭理她,還在往前趕著。
嚴青梔心中明白這些,但仍是不管不顧的跳起來,一點形象都不顧就要解開外麵那件臭烘烘的皮襖。
她這一動作,馬車劇烈搖晃了一下,跟著就在雪地裏打了個滑,厚重的車輪瞬間滑出老遠,她眼神轉動,借著那慣性一頭就栽進了言茂秋的懷裏,腦袋死死的在言茂秋的胃上頂了一下。
言茂秋臉色霎時扭曲了一瞬。
嚴青梔趕緊身體後仰,連撞歪了馬車裏的木箱都沒顧上,飛快退倒門口位置,兩步就摔在門簾上麵,雙手劃拉半天,才攥住門簾將將穩住身形。
不過,她的身形倒是穩住了,坐在簾子後的車夫卻被她撞的夠嗆,手裏一抖,揮起的鞭子差點抽在自己腿上……
“你……幹什麽?”
他惱怒極了,下意識的回頭喊出聲來。
但馬上反應過來,裏麵說不定是是家裏的三少爺,聲音便趕緊壓的低低的。
不過即便這樣,他說完也是後悔的。
又趕忙高聲找補。
“三少爺,您怎麽樣了?”
三少爺言茂秋感覺不怎麽樣!
他原本就被熏的惡心壞了,剛才又被嚴青梔一頭撞在胃上,早就吐了。
但吐就吐吧!
結果這車一晃,他和嚴青梔一樣,也衝了出去,自己緊追著飛起來的一團穢物,就從座位上掉落在了嚴青梔的腳邊,他的臉還埋進了自己吐的東西中間……
那酸爽……
不,隻有酸,沒有爽……
這一切發生的又急又湊巧,嚴青梔要不是躲得快也難免要被波及,聞著馬車裏變得更加刺激的味道,她不免也跟著幹嘔了兩下。
但還是沒有言茂秋遭遇的更惡心
“廢物!你怎麽……嘔……怎麽趕車的你……嘔……”
言茂秋臉上還帶著自己嘔吐物的殘渣,但依然不忘咒罵車夫兩句!
嚴青梔把自己的腦袋埋進車簾裏麵,盡可能不去聞車廂裏的味道。
雖然眼下一地雞毛,但馬車總算是按照她的意思,停了下來。
嚴青梔捂著肚子,哎呦哎呦的就要掀開簾子。
言茂秋一見,慌亂的用袖子擦了兩把臉就要去扯她。
“你去哪?”
嚴青梔半點都不見這裏女子的含羞帶怯。
“你看不出來嗎?我要去拉屎啊!你快放開,不然我一會兒拉褲子裏了!”
言茂秋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粗鄙,一邊皺眉嫌棄自己的狼狽,一邊惡狠狠的嚇唬嚴青梔。
“別跟我耍什麽詭計,拉褲子裏就拉褲子裏!”
嚴青梔抱著肚子哎呦的更大聲。
“你以為我願意出去嗎!但你聞聞這裏的味,我要是拉在這裏,咱們不得熏死在這裏,還能活著去縣城嗎!”
說著便開始半真半假的幹嘔起來。
她一幹嘔,言茂秋又覺得周邊的味道更難聞了,尤其是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嚴青梔身上糞水的味道,是那樣的清晰……
“噦……嘔……”
他一幹嘔,手上的力度便鬆了幾分,嚴青梔立馬將他的手甩開,掀了簾子就跳下了車去。
一見她下車,言茂秋心下大急,顧不得什麽味道不味道的,跟著也追下車來。
跟在兩人馬車後麵的另一車人一見前麵停車,忙也跳下了兩人跟著嚴青梔。
嚴青梔直奔一棵大鬆樹而去,一個轉身就躲到了樹後。
雖然是冬季,但樹下的土地依舊鬆軟,除了上麵的一層雪,還有不少的鬆針落在上麵。
嚴青梔匆忙踩過,在地上留下了幾個清晰的小腳印。
鬆樹的樹幹在眾多樹木品種之中不算粗壯,即便這麽高大的一棵鬆樹,也無法把嚴青梔的全部身形遮擋。
不過好在她的皮襖看起來足夠寬大,追來的眾人並沒有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嚴青梔仿佛真的拉肚子一般,哼哼唧唧的舒了口氣,從寬大的皮襖上伸出一個腦袋,臉紅脖子粗的回頭跟幾個男人喊道。
“你們過來幹嘛?我再不濟也是言家姑娘!”
幾個長工表情各異,目光都看向了才追過來的言茂秋。
見此,嚴青梔冷哼一聲,不等他說話,嚴青梔先發製人。
“言茂秋,你遠點盯著可以,這麽大棵樹也擋不住我,但你要是連我拉泡屎都管,後麵的一路你可別指望我能消停!”
言茂秋臉色頓時難看非常,大家雖然對他的打算心知肚明,可心中明白和嘴上說出來到底是兩碼事!
而且,嚴青梔這一副‘我有所依仗,你必不敢傷我’的表情讓言茂秋確實對她十分忌憚。
他摸不清楚嚴青梔的底,心中又想著言老頭離開時交代他務必不要引起人注意的話。
眼神不自覺的閃爍了一下,看著嚴青梔轉過來憋的通紅的小臉,猶豫片刻,還是揮手帶著人後退了些許,盯著嚴青梔那皮襖在鬆樹下晃晃蕩蕩。
見他們後退,嚴青梔這才轉頭過來,她閉上雙眼,輕輕的吐出兩口氣,伸了伸顫抖的雙手。
她的動作都被那件寬大的皮襖的遮擋,言茂秋半點異常都看不到。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大亮的陽光將雪白的世界照的愈加明亮,周圍安靜的隻有馬兒在打著響鼻。
言茂秋讓人盯住了,自己則抽空用雪擦了手臉,但嚴青梔那裏還是沒有半點動靜,讓他不禁有些煩躁。
“言青枝,你趕緊的!”
他的聲音響亮,在這安靜的官道上傳出老遠。
蹲在鬆樹下的嚴青梔不可能聽不見,但她卻沒有回答一個字。
言茂秋立馬惱怒非常。
“言青枝,你要再不起來,我就過去了!”
半晌沒有聽到動靜的言茂秋直接放出了大招。
可惜,回答他的隻有冬日裏臨城郊外的一陣陣裹挾著雪麵子的冷風……
兩次都沒有等到嚴青梔聲音的言茂秋,心裏頓時有了個不好的猜想。
想到一種可能,他臉色一變,大踏步的走到了鬆樹下麵。
嚴青梔剛才穿的那件臭烘烘的舊皮襖正低低的掛在樹上,遮擋著前麵的一切。
雪地上幹淨的很,沒有任何人方便過得痕跡,隻有一道拖痕,沒入了前方的一個土包。
言茂秋哪裏還不知道自己上了當。
心裏一慌立馬追了過去。
土包後邊已經沒有了拖痕,轉而變成了一排小腳印。
顯然是有人借著遮擋快步離開了這裏。
一見腳印,言茂秋的心頓時又放下了不少,有痕跡就能追,那一個小孩子,跑的再快又能跑到哪去!
他趕緊轉身招呼馬車上的幾個長工。
“快!言青枝跑了,你們快跟我追!”
幾人一聽,表情也都是一變,趕緊就順著腳印衝了過去。
言茂秋也要過去,但馬上又想起了馬車,趕緊交代兩個車夫讓他們在這裏守著,自己這才離開。
地上的腳印十分清晰,跌跌撞撞的,時而還有小孩子摔跤的痕跡。
幾個人雖然擔憂,但看著這樣清晰的痕跡都沒有太過驚恐,言青枝到底也隻是個孩子而已。
甚至言茂秋還隱隱的放下心來,這樣慌忙的逃竄,說明對方在縣城裏根本就沒有後手。
剛才她身無長物心無所俱,大家才被她的氣勢震懾不敢妄動,但如今她這一逃跑,氣勢上就漏了破綻,再想把言家這些人唬住,已經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