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昨晚開會耗靈太多,今天直到九時才起,好在約的是十一時,慢悠悠的洗漱完畢吃過早飯,才剛剛到十時。
但白蓮卻是興奮得早上六點就醒了,早已幫她娘將出行的東西拿到院子裏堆到拖車上,還有那四壇酒。屋裏院裏也打掃幹淨收拾利落。
他哥最後一個吃飯,幾乎是吃完一盤她刷一個盤子,喝完一碗刷一隻碗。等白燁最後吃完時桌子也擦幹淨支了起來,就剩他孤零零的坐在板凳上手裏拿著筷子咀嚼著最後一口飯:“要不要這麽迅……”
他話還未完,筷子也沒有了。
白老四也滅了灶台的火,又檢查了一遍窗戶。白陳氏則趁白燁吃飯的時候把他的被子疊好了,拿著他的布包出了屋:“燁兒,你就是這一個包吧?”
白燁咽下嘴裏的飯點了點頭,看著全家興奮的忙碌著,也滿足的笑了。想起上一次這樣全家出動還是東羲皇萬壽節那天,就是那一天徹底改變他們家的運勢。
白燁拉著拖車出了門。他爹娘空著手。他妹妹則寶貝似的抱著一個小包袱,該是裝著給明丹靈做的衣服。
一家四口不到十時半就到了北城門,這便在門口等候。那小湯山據此尚有十二三裏地,如何能夠拉車步行,白燁欲往城門旁的車行租車。白陳氏恐他不會砍價遭人宰,於是讓他和他爹倆人看著拖車,自己拉著閨女前去租車。
當下正是一天當中太陽最足最曬的時刻。
他爹白老四怕曬躲去城門拱洞,跟裏麵認識的青衣衛閑聊著天。
白燁便一個人獨立在太陽地裏,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享受著豔陽的溫暖,忽而聽見旁邊有人誦道:“大夢如初醒,奈何我自癡,滾滾西逝水,何來逍遙人?”
白燁轉頭看去,原是一個老乞丐和尚躺靠在牆根底下,身上的袈裟破得能夠當漁網了,滿臉厚厚的髒兮兮的老泥,如枯草一般粗糙的胡須亂糟糟的堆在頜下,穿著件單薄的僧衣,正自悠閑的靠在那裏,微閉著眼睛,揮舞著手臂,嘴裏振振有詞。
白燁知道這乞丐和尚名叫“竹二”,乃桐城裏出名的乞丐,吃百家飯,喝千家水,白日裏大部分時間在各處城門躺懶。剛來桐城時還冒充高人四處忽悠給人算命,說白燁是被羊水嗆傻的就是他,但等騙了一圈後便沒有再信他,於是便以乞討為生。
竹二感覺有人在看他,豔陽下難以睜大眼睛,這便眯縫著眼看向白燁,嗬嗬一樂:“傻子可還自在逍遙?”
白燁聽他喊自己“傻子”也不發怒,反而感其笑意善然,便如老賀一般,內心隨之趣意大起,想起前世唐寅的一首詩詞,當下嘻笑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三江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異世沒有五陵的地方,他便改成了青龍國曾葬有先賢後被洪水衝蕩如今成為耕田的三江原。
竹二聞言一驚,笑容暫滯,看著白燁愣了三息,眼中似乎沉落什麽了東西,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隨即看向他拖車裏的酒,一改神色,嘻嘻笑道:“小施主可能施舍老和尚一壇濁酒嗎?”
白燁見如今年下大家都團團圓圓回家過年,唯獨他孤零零一人不知歸處,還不知夜裏會去哪裏睡歇,但想來如此寒冬日,能夠容他棲身的居所怕也是寒冷異常,有些酒水還能暖和抵禦一些,於是分出一壇濁酒擺在竹二身前。
竹二也不言謝,拎過酒壇子,戳破封紙就咕嚕嚕的灌起來,一口氣喝了半壇,這才起身踉踉蹌蹌的走了,嘴裏念著不著四六的話:“傻兒不知傻滋味,半生癡夢一朝醉,可歎世人妄嗟呀,前塵覆水難收回。”
白燁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內心竟一時間有些悵然,也不知為何會有這種感覺,隻覺得與這和尚之間似乎有些心靈相通。
正自陷在內心的悵感中,但聽他爹忿忿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這個竹二與我搶生意不說,還同我搶酒!”
白燁轉頭看向步履蹣跚走向自己的白老四,笑勸道:“沒搶你的清酒,爹,人家就要了一壇濁酒。”
“那也得百八十文錢呢,你可真夠大方的。我老遠就看見了,緊趕慢趕來阻止還是晚了。”
白燁笑而不語,回頭再看向步入郊野的竹二和尚,卻不見了他的身影,廣闊的郊野冬日草木皆枯根本沒有東西遮擋。
“他怎麽轉眼間就消失了呢?”白燁忽發奇想,“難道他是隱世的高人?”
遠處的土坑中,竹二捂著屁股齜牙咧嘴的痛叫著:“誰他娘的在這兒挖了這麽大一個坑,可摔死我了。”
白陳氏這時走過來道:“已經談好價了,五十三文,這過年時候就是貴,平日裏最多不過四十文。”
白燁一聽這有零有整的價錢就能想象到他娘和他妹剛才砍價的情形。單一人的實力便不俗,如此兩人一起出馬,他不由同情起那個租車的來。
白老四沒好氣道:“你費力砍了半天價,你兒子倒大方,舍了一壇酒給那瘋和尚竹二了。”
白陳氏沒有說兒子反而嗔瞪向白老四:“一跟酒沾邊就沒命。大過年的向僧人道士侍者施舍些東西是好事,能保佑咱們家來年風調雨順的。東羲皇廟也已經重蓋好了,正月十五咱們一家要去還願的。到時候我還要奉供三兩銀子呢。”
白老四憋嘴道:“我這一月算是白幹了。”
“伯父伯母你們好早呀。”明丹靈輕脆的聲音響起。
白陳氏神情一凜,忙轉身熱情招呼,見明丹靈一身新裝,美麗非凡,身為女子也不由驚訝,讚道:“玲姑娘今天真漂亮。”
白蓮飛跑過去抱住明丹靈開心道:“玲姐姐。”
明丹靈摸摸她的頭又對白陳氏道:“都是蓮妹妹的手藝好。”
白老四的注意力卻都放在從明丹靈身後走來的藍染身上。
但見他儒雅的向白老四和白陳氏彎腰禮道:“藍染見過白四叔和白嬸子。”
“藍大人,這可怎麽敢當呢?”白老四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白四叔不必總記掛此事,這是我輩應為之事。”
“那不行,恩情是一定要記的。今兒個咱們不醉不歸啊。”白老四連忙拉上一個酒友。
白陳氏立刻咳嗽了一聲。
白老四一嚇,忙道:“今兒個過年,我是陪貴客才喝的。”
藍染忙道:“白四叔,其實我不怎麽能……”
白老四連忙拽拽他:“你能你能。”
白燁見狀無奈的笑著。
白陳氏見白老四一副緊張模樣,趣道:“我就是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一下。”
白老四微微囧道:“你天天的嗓子不舒服。”
明丹靈見白燁他爹這個模樣,也嗬嗬的笑著,對白陳氏道:“是啊是啊,伯母,今兒個過年熱鬧,蓮妹妹又喜入高門。我們三個又都修為晉級,確該好好喝頓酒慶祝一下。”
她瞥見拖車中的桃花醉,心中不禁一喜:“這小子倒是知道為我準備這個。”
白燁忙對白蓮道:“小妹你今天也給我們組長量一下衣服,改天給他做兩套衣裳。他這衣服該有三四年了。”
“好嘞。”白蓮聽話道。
藍染不忍拒絕白燁好意,對白蓮道:“如此多謝蓮妹妹,但有什麽需要列個單子給我。”
白蓮見藍染高大成熟說話低沉穩重,眼神深邃,麵容和善,不由得臉上一紅,澀澀的點了點頭。
白燁見車夫牽著馬車走過來,歡喜道:“如此咱們就啟程吧!”
六人先後上了馬車。
白燁擔心車內空間擁擠,借口看冬日風景,坐在車夫的邊座上,呼吸著爽朗的空氣。
路上全是歡喜洋溢的民眾,認識白燁的都熱情的向他打著招呼,互道新年祝賀,一派喜悅祥和的過節氣氛。
“世間若是一直這般和諧那該多好。”白燁看著路上百姓們樸實善良的歡笑麵孔,掠起莫名的感觸。
“老百姓們其實對生活的要求並不高,能吃飽穿暖,家人健康平安,便已經知足了。隻是少部分人為了滿足私欲,才無端掀起波瀾,致使大部分人擔驚受怕。”
“於大彪、魏大勇、營總都是這樣的人。其實論他們自身的能力,已經能夠安生的生活,甚至還活得不錯,卻受妄念所引,染害桐城十餘年之久。”
“如今這些混人被我等拔出,便受到百姓這般愛戴,可見民眾對祥和平安的渴望。當世之下,妖魔邪煞惡妄之人數不勝數,禍害天下各處,多除一個,百姓便能少受一些苦楚。”
“娘也再三教導我要做為民除妖之人。組長又一直是榜樣為先。我當也要這般以此為誌,為民除妖,解百姓之患。隻是玲姑娘所言也不錯。若無本領,又如何為民請命鏟除邪惡。這修行也萬萬不可耽誤。”
“一味鑽營晉級而不顧妖殺師本職實是不該。但為了除邪辦案荒廢了修行亦不可取。我一定要合理調配好這兩者,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白燁暗暗篤定,遠遠的看見從前方山穀中冒出的三層建築,簷下橫著大牌匾,寫著“小湯山”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