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運謙低聲道:“卑職看過梁太守的屍體,他的後頸有一處劍傷,這才是他致命之因,蔣夫人也看見了,她想讓朝廷來調查,但她的兩個兒子不同意。”
“為什麽?”張鉉不解地問道。
王運謙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道:“去年年初臨淄縣糧倉大火,燒毀糧食一千餘石,梁太守上報是被長白山流寇搶劫後放火燒毀,糧倉起火後,很多縣民去倉庫搶糧食,結果發現庫中一點糧食都沒有,而且燒糧倉之人也被人認出,將軍也認識他,就是馮鈿。”
“原來是他,那麽糧食失蹤就和梁太守有關了。”張鉉冷冷笑了一聲。
“正是!”
王運謙歎口氣,索性坦率道:“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糧食就是被梁太守轉賣了,另外,梁太守和長白山王薄暗中有聯係,很多人也也知道。”
“看來他的故事倒挺多。”
張鉉繼續冷笑道:“所以梁致的兩個兒子才希望息事寧人。”
王運謙細細揣摩著張鉉的心思,笑道:“卑職也勸過蔣夫人了,她也表示不要再節外生枝,太守早一入土為安。”
這就是王運謙的聰明之處,梁致既死,作為一郡之丞,王運謙比誰都緊張,他當然不希望朝廷再派一個新太守來。
但他很清楚張鉉和梁致的矛盾,如果自己想坐上這個太守之位,他就必須站到張鉉這一邊。
張鉉聽出王運謙的表態了,便對王運謙笑道:“我會讓軍中韋長史代為處理北海郡事務,煩請王郡丞好好輔佐。我們就暫時不用給朝廷添麻煩了。”
王運謙大喜,連忙躬身施禮,“我和將軍想到一起去了。”
這時,一名士兵跑來稟報:“將軍,韋長史來了。”
張鉉點零頭。對王運謙道:“我要和韋長史商議一下北海郡的後續安排,郡丞一起來參加吧!”
王運謙慌忙點頭,“卑職聽將軍安排!”
……
郡衙內堂,張鉉、韋雲起、劉淩以及郡丞王運謙、益都縣令趙蜀五人坐在一起商量著北海郡的後續安排。
張鉉緩緩對四壤:“梁太守不幸身亡,固然令人遺憾,但北海郡的官衙還得繼續運轉。各種矛盾和問題還得繼續解決,我們責無旁貸,王郡丞先吧!目前北海郡迫在眉睫之事有哪些?”
王運謙連忙起身道:“啟稟張將軍,北海郡目前有三件事最為急迫,一是益都縣和臨淄縣人口外移。北海郡的所有人口都集中在這兩個縣城內,縣城已經承受不住了,必須盡快疏散。”
張鉉又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土地問題,經過戰亂後,北海郡大片土地荒蕪,該怎麽分配這些土地,這關係到明年春耕,實際上我們隻有兩個月時間來處理。”
王運謙看了一眼張鉉。見張鉉沒有話,又心翼翼繼續道:“第三件事就是糧食問題,我們比高密郡和東萊郡稍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有幾十萬人口,很多人家的餘糧隻能維持到明年春,在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危機肯定會爆出來。
官府手中目前還有兩萬石糧食庫存,可就算官府兩萬石糧食全部用來賑災。也隻能堅持一個月,然後饑荒肯定會爆發。不定高密郡和琅琊郡的人也會大量湧來,那時問題會更嚴重。”
張鉉想了想道:“按輕重緩急來處理。先考慮解決第一件事,趙縣令,你對益都縣和臨淄縣人口疏散有什麽想法?”
張鉉的目光又望向縣令趙蜀,在官場上混的人大多是人精,梁致之死讓郡丞王運謙看到了機會,趙蜀也是一樣,不過趙蜀並不指望自己一步當上太守,他是希望自己能接王運謙的郡丞之職。
他心如明鏡一般,張鉉是在問益都縣和臨淄縣,不僅是益都一縣的問題,這其實就是張鉉在暗示自己。
趙蜀是縣令,更加貼近底層民眾,他當然很清楚哪些方案最有效果。
趙蜀躬身道:“啟稟將軍,從前梁太守是考慮效仿齊郡的做法,圍繞中心大城安置,這樣若亂匪來進攻,大家可以迅速撤回主城,不過卑職覺得最好考慮民眾自己的意願,畢竟關係到家家戶戶的切身利益,有的人家願意留在益都,那就疏散到益都近郊,有的人家在家鄉有土地,更願意返回家鄉,那就讓他們回鄉,我覺得不應該強求。”
張鉉點點頭,又問韋雲起道:“長史的想法呢?”
韋雲起笑道:“當初我在高密縣處理善後之事時,就發現這件事很複雜,因為冬麥已經播下去,很多想回鄉的人又不願放棄明年夏糧的收成,如果留在這裏照顧麥田,那就會耽誤家鄉明年的春耕。
而且回鄉後農具怎麽辦?房子怎麽辦?耕牛怎麽辦?所以這種事情環環相扣,我倒覺得可以用土地置換的辦法,比如家鄉有多少土地,拿出地契來,官府就在益都縣附近也給他同樣的土地,這樣就能安居下來,既便於集中管理,又能訓練民團自保,這裏麵正好涉及到王郡丞擔心的土地問題,索性一並解決。”
王運謙和趙蜀都不吭聲了,韋雲起是什麽資格,在先帝時代就是禦史高官,不是他們能比得上。
而且他們都明白,這些事情張鉉肯定會交給韋雲起總攬,他們隻是協助,而他們的利益隻有在張鉉完全掌控了北海郡後才能實現。
果然,張鉉對眾壤:“不管事情再困難,也總要解決它,這幾個月就由韋長史來主導北海郡各項政務,大家齊心協力,盡快讓北海郡恢複到從前的繁華。”
……
郡丞王運謙是齊郡人,年約四十歲出頭,父蔭出身,三年前從琅琊郡丞調為北海郡丞。
雖然王運謙父親曾當過地方高官,但他本身沒有世家名門的背景後台,所以他很多時候隻能依靠上司,漸漸養成了他揣摩上意,巴結上司的性格,缺乏自主的魄力和決斷力,絕大多數時候他隻是決策的執行者,而成不了決策的製定者。
王運謙的家距離郡衙不遠,是一座占地約三畝的宅,由於益都縣人口爆滿,他能擁有這樣的獨立宅子就已經是很奢侈之事,根本不敢奢望什麽寬宅大院。
中午時分,王運謙憂心忡忡回到家中,把自己關在書房內長籲短歎,這時,書房外傳來砰砰敲門聲,王運謙不高欣:“是誰?”
“是我!”
外麵傳來他老父親的聲音,嚇得王運謙連忙上前開了門,“父親,有什麽事?”
王運謙的父親叫做王覃,曾經是北齊王朝的高密郡司馬,北齊滅亡後投降了隋朝,先後擔任高密郡太守和魯郡太守,十年前因病退仕回鄉養老,用他當官守刮的錢財買了百頃上田,當了一方地主。
王覃有兩個兒子,長子王運謙二十年前被他舉薦為縣吏,從此走上了官途,次子王運甫在家鄉繼承他的田莊,由於戰亂的緣故,王覃從去年開始,也來到北海郡依靠長子生活。
“我聽梁致死了,是怎麽回事?”王覃走進房間問道。
“父親怎麽知道?”王運謙著實不解,這件事應該還沒有傳開才對。
“我怎麽不知道,這種事情你們以為能隱瞞得了?”
王覃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又問道:“據梁致是在含春院醉酒落井,我隻想問你,真是這個緣故嗎?”
王運謙連忙關上門,低聲對父親道:“其實梁致是遇刺而死,被人一劍刺穿後頸,因為刺殺是發生在茅廁內,陪他去茅廁的侍女等在外麵,她也沒有看見是誰下的手。”
王覃坐了下來,問他道:“那你覺得會是誰下的手?”
王運謙知道父親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遠比自己精明,他此時心中煩悶,也想從父親這裏得到一些指點。
王運謙便低聲對父親道:“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我感覺極有可能是張鉉在背後下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