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涼意
蘇夏雙手捧著茶杯，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下定決心看向對麵的人。
因著是在府中，又是傍晚，他的衣著很是閑適。
一襲白色衣袍，頭發沒有束在發冠裏，而是用了根綢帶綁在身後。
蘇夏抬眼看過去時，他身子歪坐在椅子上，以手撐住額頭，一雙眸子微微閉著，遮住了眼裏的情緒，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右手放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麵，每一下都像是敲擊在蘇夏的心尖上。
“王爺。”蘇夏出聲喊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顫抖。
開口之時，她便覺得渾身都是忐忑。
今日，也許並不能聊出個什麽好結果來，但她一定要知道，自己這顆心究竟該安放在何處。
元衡緩緩睜開眼，那一瞬間，蘇夏似乎看見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光華。
那一眼，蘊含了太多東西，蘇夏一時來不及捕捉，那雙眼睛便又恢複了日常的古井無波。
“嗯？”
他仍舊歪著身子，用手撐著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麵。
又是那聲熟悉的尾音上揚的疑問詞。
蘇夏聽多了，耳朵幾乎都有些免疫了。
她噎了下，不知如何開口說接下來的話。
元衡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她，用那低沉的嗓音緩緩道：“王妃想說什麽？”
他今夜，真的好溫柔。
蘇夏低下頭，她承認，她有些被蠱惑到了。
蘇夏差點脫口而出“沒什麽”，卻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真的不太想破壞此時此刻的氣氛，然而無論如何，沈嫣然和柳珍兒的事，今日她必須要元衡給她一個結果。
蘇夏目光堅定起來，她抬起頭，看著元衡，緩緩道：“我想同王爺說說，那日我被下藥之事。”
“王妃查出結果了？”元衡挑眉問。
“嗯。”蘇夏點了點頭。
元衡似乎不甚在意的模樣，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輕抿了一口，道：“哦？是誰？”
蘇夏看著他這副模樣，心在一存一存地往下沉。
他好像，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的元凶是誰。
事實上，蘇夏原本是一點兒也不想來找元衡的。
那夜她和沈嫣然都被下了藥，元衡肯定不會放任這件事不管，他一定在她之前，便已經查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卻遲遲不跟蘇夏提。
等到如今，蘇夏自己查出來了，她自然不會再繼續等待元衡來找她。
沈嫣然和柳珍兒都對她虎視眈眈，如果她繼續在與溪閣等待，那便是坐以待斃。
事關她自己，她絕不可能將主動權交到別人的手上。
蘇夏原本還覺得，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元衡應該也是有些將她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的。
如今……
蘇夏忽然又不確定起來。
倘若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錯覺，那麽，她從今往後，又該如何自處？
蘇夏也學著元衡的樣子，給自己倒了杯茶，她仰頭輕抿一口，爾後笑著看向元衡，緩緩道：“元凶是誰，王爺不知道嗎？”
元衡麵上的最後一絲笑意都蕩然無存了。
他輕輕放下茶盞，沉默地看向蘇夏。
蘇夏心底冷笑一聲。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隻是不說罷了。
隨著元衡沉默的時間越長，蘇夏的心就越發沉，如今幾乎已經沉進了穀底。
“王爺怎麽不說話？”她略微歪著頭，直直看著元衡。
元衡頓了頓，沉聲道：“你今日來找我，便是為了說這個？”
蘇夏點了點頭，輕笑一聲，道：“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麽呢。”
她忽然有些不敢看元衡的目光，便低下頭，道：“事關王爺養在府裏的救命恩人，我無論如何，也應該來同王爺稟報一聲。”
“更何況，依我看，那柳侍妾，也並不能逃脫幹係呢。”
“事關她們二人，茲事體大，這才不得不來叨擾王爺。”蘇夏道。
她說完，才抬起頭，觀察元衡的表情。
元衡自然是沒什麽表情。
然而蘇夏和他相處的時日也不算短，從他緊抿的薄唇中，大概了解了他此刻的心情。
自己提到了柳珍兒，他想必是不怎麽開心的。
蘇夏心底冷笑一聲。
兩人幾乎是以一種對峙的姿態在互相看著對方。
良久，元衡才出聲道：“王妃想如何？”
“如何？”蘇夏冷笑一聲，極快地反問了一句。
元衡竟然問她想如何。
那兩人做了錯事，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這般理所應當的事情，元衡竟然問她想如何。
看這樣子，他原本是不打算對那兩人怎麽樣的。
頂多是小懲大誡罷了。
蘇夏忽然覺得有些心涼。
“王爺說我想如何？”蘇夏反問。
元衡沉默了一瞬，隻道：“她們二人，暫時不能動。”
蘇夏緊緊抿著唇，聞言忽然笑了。
瞧瞧，這語氣，果然是動不得嗎？
若是柳珍兒，她還可以理解。柳珍兒不隻是王府侍妾那麽簡單，她的背後，代表的是柳氏家族，代表的是太後一黨。
柳珍兒並沒有直接對她下藥，她是幫助了沈嫣然，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若說犯了錯，小懲大誡一番，也足以。
柳珍兒最大的錯，是她給沈嫣然下了那惡毒的藥。
若放在從前，衡王府和毅勇侯府一起施壓，恐怕都用不著元衡出手，柳氏和太後自然就會懲戒她，甚至放棄她這一顆棋子。
可是，如今的沈嫣然是個什麽身份，罪臣之女，她的身份見不得光，便也沒有名正言順的借口可以懲罰柳珍兒。
柳珍兒應當暫時動不得，蘇夏早在來時便想明白了這點了。
可是沈嫣然呢？
她是衡王的救命恩人不假，可她和柳珍兒聯手，妄圖陷害自己，還給自己下藥，這也是事實。
對於蘇夏來說，沈嫣然跟她沒什麽要緊的關係。沈嫣然甚至都能不顧沈蔚然的那一層情分對她動手了，蘇夏又憑什麽要寬恕於她？
沈嫣然是給她下藥的罪魁禍首，蘇夏不是懷有慈悲之心的菩薩，她有仇必報。
可是這仇，她報不報得了，如今卻是要看元衡的臉色。
她在來時，以後提前設想了許多可能發生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