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女誡
宮女沏好茶端上來，正要為蘇夏倒滿，卻被青梧一伸手給攔了下來。
“我來吧。”
那宮女瞧著怯生生的，被青梧渾身的氣勢嚇住，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求助般地轉頭看向太後和李嬤嬤。
太後端著茶未曾說話，李嬤嬤搖搖頭，示意那個沏茶的小宮女退下。
“王妃娘娘請放心，此乃地方最新上貢的“藍天玉葉”，此茶極為難得。
一年也上貢不了幾罐，整個宮裏，除了聖上那裏，也就隻能在寧安宮喝到了。”
語氣中飽含炫耀之意。
蘇夏對茶並無了解，聞言倒是略微生了些興趣。
什麽樣的名貴茶葉，能讓太後宮中的管事嬤嬤這般炫耀。
青梧替她倒了一杯，蘇夏伸手接過。
一股撲鼻茶香直入心肺，茶湯顏色明亮清澈，呈嫩綠色，煞是好看。
剛沏好的茶，杯壁入手還有些燙，蘇夏輕輕吹了一口，茶波一圈圈蕩漾開來。她輕抿一口，細細品嚐了下，隻覺得味道十分清新醇厚，且伴隨著陣陣回甜。
太後也喝了一口，道：“如何？我這裏的茶，可比得過昭陽宮那邊的？”
這茶珍貴到合宮上下隻有皇帝和太後有，不用想定是比皇後那裏的要好。
太後這樣問，又是這般略帶譏諷的語氣。
言下之意，是在嘲諷她入宮之後先去見了皇後，卻連口好茶也喝不上。
太後與皇後之間如此明爭暗鬥，光是她進宮這麽些功夫，不過幾個時辰，便已經交鋒數回了。
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帝陛下她還沒見到，可光是這兩位，就足以見得這皇宮裏三位正經主子之間複雜難辨的關係了。
蘇夏剛喝了好茶，心情不錯。
便沒理會太後話中的機鋒，答非所問道：“滋味濃醇，回甘生津，不愧是藍天玉葉。”
李嬤嬤哼道：“那是自然，太後娘娘這裏的茶，豈是別處的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正經的後宮之主。
蘇夏內心吐槽了一句，但是麵上不顯，仍舊微笑著沒有說話。
見蘇夏不搭腔，李嬤嬤略微惱怒，太後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蘇夏靜心品著這難得的好茶，太後也緩慢地喝著，沒有說話。
一時屋內寂靜無聲，隻有茶杯的蓋子與杯壁輕碰發出的悅耳叮當聲。
一杯茶很快便見了底，太後抬眼去看蘇夏。
蘇夏精致的小臉隱藏在茶煙繚繞中，有些看不真切。
太後似是不經意的提起，“聽說前幾日是忠勇侯老太君的壽辰。”
蘇夏道：“多謝太後關心，正是祖母壽辰。”
“哦？那真是可惜了，聽說昔年忠勇侯老太君也是個鼎鼎有名的女中豪傑，哀家內心是欣賞無比。
一直有心結交，奈何宮中事多，此番竟是又是錯過了老太君的大壽。”
這一番話，都快把忠勇侯老太君誇到天上去了。
身為太後娘娘，若是真想見哪位高門貴婦，傳個口訊便能叫人進宮敘話。
隨隨便便就能將人無端晾在宮門口個把時辰，又豈會一直留有遺憾？
不過是借口罷了。
蘇夏心裏忍不住嗤笑，麵上卻做出一副十分驚訝的表情，道：“祖母若是知曉太後此番心意，定會笑得合不攏嘴。”
太後對蘇夏道：“哀家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王妃應允。”
這人突然這麽客氣，蘇夏心中提防著，麵上笑道：“太後這話可折煞臣妾了，太後請講，臣妾自當盡力。”
太後轉頭對身旁的李嬤嬤道：“環佩，去將哀家先前為忠勇侯老太君準備的禮物拿來。”
李嬤嬤福一福身子，道：“是。”隨後便出去了，路過蘇夏時，還特地看她一眼，目光中滿是幸災樂禍。
蘇夏表示無所畏懼。
殿中寂靜。
不多時，李嬤嬤便回來了。
身後跟著兩個小宮女，一人抱著一個托盤，走到蘇夏身前站定，彎腰行了一禮。
李嬤嬤道：“櫳翠。”
站在左邊那個小宮女應聲，上前一步，對蘇夏行了禮，隨後將托盤舉到蘇夏眼前。
太後笑了一聲，很是愉快的樣子，“此乃哀家送給忠勇侯老太君的壽禮，老太君年歲已高，進宮多有不便。
哀家也事務纏身難以出宮，還要勞煩王妃替哀家將壽禮送去忠勇侯府了。”
“不知王妃可否願意幫哀家走這一趟？”
蘇夏低頭看了眼自己跟前這個小宮女舉著的托盤上的錦盒，又看了眼不遠處那個宮女托盤上的書，也笑了。
“太後客氣，臣妾自是樂意效勞。”
說罷示意青梧上去接過錦盒，又道：“勞太後記掛，太後能記得祖母壽辰，是忠勇侯府的榮幸，臣妾先替忠勇侯府上下謝過太後娘娘。”
入了自己的圈套還傻傻不知道，太後笑得越發意味深長。
與下頭的李嬤嬤對視一眼，李嬤嬤咳了咳，對著站在右側的那個小宮女道：“挽青。”
挽青上前一步，也是學著前頭櫳翠的樣子，行了一禮，將托盤舉到蘇夏跟前。
蘇夏這下總算看清了書名，《女誡》。
原身的記憶裏，按照這個世界的禮法，女子或婦人若是被宮中賜下《女則》或《女誡》一書。
便是委婉地告訴眾人，此人於德行教養上有虧。
在如此注重德行與名聲的朝代，此書便是代表對官家女子最重的懲戒。
若是未出閣的女子受此“賞賜”，那麽她就會名聲盡毀。
多半是被家中人送到某個荒涼庵廟，從此常伴青燈古佛，了卻餘生。
若是已經出閣的婦人受此“賞賜”，那麽多半會被夫家所休棄。
回到娘家也被眾人嫌棄，好一點的也是送去庵廟，不好的……
被眾人的唾沫星子逼著自裁。
而被賜予《女則》、《女誡》的女子的娘家，也多半會損失名聲。
會被認定不會教養子女，從而影響到女子的其他兄弟姐妹和整個府中，甚至會影響到平日裏走得近的家族。
是以，在這個名聲至上的京城，一旦京中有貴女受到《女則》或《女誡》的賞賜，便代表該貴女的一生盡毀。
貴女所在家族，也會因此或多或少的沒落。
這招一石二鳥之計真是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