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唐方的回報

  很多與史密斯家族同時代的權力家族或因站錯隊，或因內鬥泯滅於曆史長河，白頭翁之所以存續至今，皆源於組訓中“不站隊、不結派、耐住寂寞，小心做事，安穩做人”的處世方針。


  為什麽馬洛?史密斯當初被弗吉尼亞?亞曆山大委以重任，派往星盟境內巴比倫恒星係統的阿爾凱西特區擔任總督，便是激進派與保守派妥協的結果……他們需要一個類似史密斯家族的存在，來緩衝雙方的政治矛盾。


  星盟與菲尼克斯帝國交惡後，馬洛?史密斯回到國內，本來以他在阿爾凱西星擔任特區總督的履曆，有足夠資格成為一個恒星係統的地方長官，哪裏知道聖皇陛下突然病重，第八皇子慘死星盟艦隊的炮火下，代父掌權的黑格爾?亞曆山大對星盟宣戰，激進派一時風頭無兩。


  本來以斯芬克爾?亞曆山大、英格麗?亞曆山大等人為首的激進派應該盡力拉攏史密斯家族，進一步打擊保守派勢力，但是因為唐方在阿爾凱西星陰了菲尼克斯帝國一回，馬洛?史密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些不清不楚，最終被發配至達勒姆恒星係統任副總督，看似平調，其實貶黜的意義居多。


  馬洛?史密斯當然不甘心，但又能怎麽樣呢，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便是在心裏一千遍一萬遍詛咒唐方。當初他被那個小子踹了一腳，因為星盟政府的關係無法發作，後來晨星鑄造日漸強盛，如今已經變成可以硬杠國家勢力的存在，自然更沒有可能報仇解恨，一雪前恥。


  有一次回到家中，酒後多言，道出了心頭所思所想，他的老父親沉默了許久，最後忽然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是害了你，還是救了你，現在來講，早了點……”


  他一直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那樣講，直至弗吉尼亞?亞曆山大醒來，針對達勒姆恒星係統發生的一件小事給予特別關注，他才漸漸領悟到那句話的深意。


  科爾尼?海勒作為聖皇陛下派遣的特別調查員，剛剛抵達A-102號空中監獄，便遭遇囚徒暴動，隻要不是傻子，任誰都能看出這件事背後的蹊蹺。


  他是達勒姆恒星係統的副總督，朱利亞斯是達勒姆恒星係統的總督，對方以現在外地，無法及時趕到事發地點處理為由，把營救特別調查員的工作交給他來做，並在通話最後意味深長地說：“你看著辦……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一下子醒悟過來。如果沒有事故發生，他會在副總督的位置坐很久，雖然地位不上不下，有些尷尬，但是遠離了權力核心，不用去選擇，去站隊，大幾率在有可能發生的政治風暴下保全性命。


  可是現在呢？誰能想到達勒姆恒星係統會發生這種事。朱利亞斯身在外地，沒有辦法及時趕到？鬼才相信他說的話。隻怕A-102號空中監獄發生的事情，便是那個家夥特意安排的，無論是要掩蓋青年非正常死亡事件，還是給聖皇陛下一點顏色看看，總之這件事處理起來很麻煩。


  那句“你看著辦……我相信你的能力。”表麵上看是在恭維他，實際上是在逼迫他從幕後走到前台。什麽叫身不由己，這就叫身不由己，所以他很不爽，心頭憋著一口怨氣。


  “總督大人，根據A-102號空中監獄內部保全力量收集的信息來看，科爾尼上校現在被困D區，由周邊區域火勢分析，情況不容樂觀。因為事發緊急，來到這裏的救援力量不足，如果注重滅火救援任務，勢必難以遏製囚犯外逃，如果注重緝捕收容任務，獨立調查員的生存概率會進一步下降。”


  參謀官的聲音將他驚醒，馬洛?史密斯看了阿班諾一眼，讀懂了老仆心頭的憂慮。


  如果下令全力滅火，便會放走那些囚徒，朱利亞斯一定布置好後路，讓那些囚徒“消失”。


  如果下令堵截囚徒，便會害死獨立調查員。


  他無論作何選擇，都會讓聖皇陛下顏麵掃地，被民眾評為無能之人。


  恐怕整個達勒姆恒星係統的局勢都在朱利亞斯的掌控之下，對方故意設計好一切，讓他又一次發揮緩衝作用。


  隻不過這次緩衝與上次緩衝不同，作為以聖皇陛下為首的保守派與以斯芬克爾等人為首的激進派互相試探的代價，很可能會斷送他的政治前途，甚至影響家族未來。


  是的，他會成為替罪羊，以平息這場鬧劇。


  他會成為掩蓋青年死亡真相的罪魁禍首，成為謀害獨立調查員的幕後人物。


  他非常確定，激進派與保守派的人會心照不宣地犧牲他，來結束這一輪對抗。民眾們會看到他們想要的結果——一位大官完蛋了，青年的冤屈得以伸張，澎湃的民憤得以平息，聖皇陛下果然沒有食言。


  這便是事情真相嗎？沒人會在意。


  至於激進派與保守派這次試探哪一方更勝一籌，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這便是政治，每一個人都在用智慧玩弄別人。


  這便是政治，沒有對與錯，沒有正義與邪惡，隻有平衡、妥協、放棄，以及背叛。


  他想起祖父死前說的一句話：“史密斯家族能夠長盛不衰，最大的倚仗不是經營得當，而是一份運氣”。


  現在看來，那份運氣在他這一代被用盡了。


  當然，那些指望聖皇陛下進行改GE的人更加可悲，達勒姆恒星係統的一件冤案，便出現這樣的發展，造成這樣的尷尬，更不要說針對政治TI製動刀，可想而知會麵臨多麽強大的阻力與反撲。


  改GE？亦或改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如登天。


  除非能夠像圖蘭克斯聯合王國那樣，有唐方那種富於熱情而幼稚，又手握強大軍事力量，對權貴集團殘忍冷酷的家夥鎮守，才克服重重困難，有了實質性進展。


  如菲尼克斯帝國的社會形勢，沒有唐方那樣的強勢人物插手，指望自上而下的改GE？無異於癡人說夢，隻有自下而上的抗爭，徹底推翻帝國TI製，殺掉一部分權貴，才能完成改GE大業。


  “總督大人，請下令。”一名大校軍官麵無表情說道。


  馬洛?史密斯望著那人冷笑不語。


  “總督大人，請下令。”大校軍官重複道。


  便在這時，艦橋的門忽然打開，外麵走入幾個人，為首者是一名女性尉官。


  大校軍官皺起眉頭，望著來人說道：“露易絲中尉，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馬上……”


  聲音戛然而止，一把青藍長劍刺穿了他的身體，光芒在有些渾濁的眼眸跳躍，臉上有愕然，也有恐懼，但更多的還是不解。


  周圍的參謀官與隨行人員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便要去拿武器幹掉突然發難的女中尉，哪裏知道女中尉身邊幾名士兵比他們動作還快，沒等抽出別在腰間的武器，便被敵人先發製人的槍火擊中，相繼倒在血泊中。


  空氣中多了一股子刺鼻腥臭，艦橋靜的可怕。那些動作慢了一拍的家夥僵在原地，身體不敢輕動分毫。


  女尉官抽出送入大校胸膛的槍劍，手指在前人額頭一點，看著那人噗通一聲倒在地上，這才扭頭看向大驚失色的馬洛?史密斯。


  “你就是馬洛?史密斯？原阿爾凱西星總督？”


  他從這句話裏聽不出太多情緒，無法分辨對方有無敵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我是馬洛?史密斯，原阿爾凱西星總督。”


  女尉官用手在麵部一抹，隨著流光像浪潮一樣退卻，半封閉麵罩縮入耳後裝置，露出一張完全不同於露易絲中尉的臉。


  “我這次來有兩件事。”她一麵說，一麵將馬洛?史密斯帶入艦橋旁邊的小型會議間，將一枚數據芯片插入多媒體係統。


  “第一件事，受人之托，為你帶來一封信。”


  話音落下的同時，全息投影設施在空中交織出一道立體影像。


  馬洛?史密斯望著那道由光芒構造的人影，瞳孔驟然收縮：“唐方！”


  正如諾娃所說，那是一封信，不是麵對麵的通訊方式，所以立體影像沒有回應他的招呼，亦或感歎，臉部光斑輕微抖動片刻後，聲音輸出係統開始講述。


  “客套的話就不說了，如果我的猜測沒有偏差，想必伯爵大人的情況非常不妙。當初在阿爾凱西星的時候，從閣下手裏得了不少好處，卻沒有幫上什麽忙，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現在終於有機會報答往昔恩情，也算了卻一樁因緣。”


  馬洛?史密斯聽完這句話皺起眉頭，心想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當初唐方在阿爾凱西星擺了他一道，該耿耿於懷的是他，而不是那個得了便宜的家夥，如今卻又跑到自己麵前賣乖，說是報答往昔恩情……總之，他不會相信事情如唐方說的那樣單純。


  諾娃從後麵走上前，將右手一直提著的冷藏箱丟在前方會議桌上。


  馬洛?史密斯猶豫一下走過去，按動上方開關，伴隨嗤的一道氣流噴射，冷藏箱上蓋打開，一股腥氣撲麵而至。


  當他看到裏麵的東西時，身體晃了晃，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臉色變得煞白。


  那當然不是什麽好東西，確切的說，那是兩顆人頭——來自達勒姆恒星係統總督朱利亞斯與駐防海軍司令樊小綱。


  與剛才不同，他望向諾娃的目光不再是驚疑，而是深深的恐懼。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麽做到的，但她的確做到了，在衛兵與特工的重重保護下幹掉了達勒姆恒星係統的地方長官，還割下了他們的頭顱。


  諾娃走近一步，視線掃過他沒有血色的臉，沒有什麽情緒表達，從懷裏拿出另一枚數據芯片插入多媒體係統數據接口，按下播放鍵。


  從某種程度講，那也是一封信，一封委任信。寫信人是菲尼克斯帝國聖皇陛下弗吉尼亞?亞曆山大，內容是任命馬洛?史密斯為達勒姆恒星係統總督兼駐防海軍司令官。


  馬洛?史密斯號稱史密斯家族同輩人裏最具才能者，是一個文武雙全式的人物，在阿爾凱西的時候既是星球總督，也是駐軍司令。不過阿爾凱西星終究是星盟國土一部分，在那裏擔任地方最高長官與回到國內，在達勒姆恒星係統擔任地方最高長官，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換句話說，這則委任信等於為他打開晉升通道，隻要再向前一步，便可以進入菲尼克斯帝國權力核心。要知道這次晉升可不是普通性質的晉升，他將一人獨攬達勒姆恒星係統的軍政大權，而不是之前總督朱利亞斯 駐防海軍司令樊小綱的權力結構。


  從過往來看，但凡類似的任命，受封者都會在極短時間內進入帝國權力核心。


  弗吉尼亞?亞曆山大的委派結束了，諾娃按下另一個播放鍵，房間再次響起唐方的聲音。


  “我想……現在你應該清楚我剛才那些話的含義，好好幹，不要讓我失望。”說完這句話，全息投影儀上方光影一閃即逝。


  明明是弗吉尼亞?亞曆山大的委任信，唐艦長卻扮演了先知的角色。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但又無法接受這個可能。


  當初他在阿爾凱西星拉攏唐方，為的便是將晨星鑄造置於菲尼克斯帝國掌握下，並以此獲得晉升資格，事業更上一層樓。然而最終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唐方反過頭來擺了他一道，眼下看到聖皇陛下的委任信，再想想唐方剛才說的話，原來所謂的還人情，是指他從達勒姆恒星係統副總督升任總督兼駐防海軍司令一事。


  看看冷藏箱裏的鮮豔人頭，再望望身邊殺人不眨眼的女特工，他用手擦去額頭的虛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從眼前的情況看，恐怕聖皇陛下已經與唐艦長達成某種合作，參考國內政治形勢，這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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