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結症

  時間恍若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十分緩慢。


  屋子裏的眾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寧老夫人的情況,尤其是寧遠山,連大氣都不敢出。


  隻有阮桃專注地看著寧老夫人的同時,仍然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絲毫沒有露出慌亂之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老夫人才緩過氣來,結果那婆子新遞過去的一方手帕,將嘴角殘存的痕跡擦了個幹幹淨淨。


  “母親,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寧遠山見寧老夫人終於是緩過來了,雖然氣色與方才相比並沒有好許多,但也沒有像之前那麽嚇人了。


  要知道,任何一個兒子進門便看見自家的老母親口中吐出帶血的痰液來,都會慌亂得無法自己。


  隻是寧老夫人卻並沒有安慰自己的兒子,反倒是厲聲嗬斥道:“跪下!”


  雖然寧老夫人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因為方才吐出的痰液有幾分氣虛。


  但寧遠山卻如同遭雷霆之怒般,即刻便跪在了地上。


  “母親,我……”


  堂堂的中書令大人寧遠山在他的母親麵前,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著頭不敢反抗。


  “你可知王妃是你母親的救命恩人!”


  寧老夫人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罵著:“你難道忘記母親先前教過你什麽嗎?遇事要先弄清楚來龍去脈,戒驕戒躁,不可急於一時之氣。”


  “是,母親教訓的是,兒子慚愧。”


  寧遠山說著便向著病床上的寧老夫人磕了兩個頭,又道:“兒子也是擔心母親的安危,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全仗仰母親一手操持。”


  阮桃在一旁看著,這在外人傳聞中一絲不苟、待人待事都極為苛刻的中書令此時露出的孺慕之情,令她也有幾分動容。


  “母親又會不知你的一片孝心呢?”


  聽寧遠山如此說,寧老夫人的神色也緩和了不少,她歎了口氣,又停頓了一會兒,方才說道。


  “隻是母親終究要離開你,你也是成家數年的人,就連孫子也快要有了。再不能像從前一般過於依賴母親。”


  寧老夫人說著卻是伸出了斑駁而血管凸起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寧遠山已然是有了幾根白發的鬢角。


  然而這番母慈子孝的畫麵並未維持多久,寧老夫人便收回了手,神色由動容變得平淡起來,並出言提點道:“你方才言語不當,冒犯了王妃。”


  能當上中書令,寧遠山自然也不是傻子,當下便轉過身衝阮桃行了一個大禮:“多謝王妃為救治我母親殫精竭慮,微臣方才言辭不當,衝撞了王妃,還請王妃恕罪。”


  寧遠山到底是二品大員,即便阮桃有幾分不滿,也不能太過拂他的麵子。


  況且阮桃看他臉上的神情,也確實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在裏頭的,故而也不再與於多做計較。


  “本王妃知你也是關心則亂,隻是下回大人還是需得分清虛實真假,莫要被表象蒙蔽了才是。”


  當然,即便如此,阮桃也不輕不重地說了他了一句。


  “是,微臣謹記於心。”


  此間事了,寧遠山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滿的樣子,對阮桃的態度反倒是格外好起來。


  “王妃寬宏大量,老身感念於心。”寧老夫人此時也恰當的接上了話,“老身還需要歇息片刻,想是無法招待王妃了。遠山,王妃便交由你來招待吧。”


  “兒子必當謹記母親所言。”


  寧遠山恭敬地低頭應了寧老夫人的話,接著便起身做了一個指引的手勢。


  “王妃這邊請,此時恰好是午膳之時,不如王妃便留在府上用個午飯。”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阮桃此行的目的雖然是要見蘇蓉,但眼下這情況卻不好推辭。


  再加上她轉念一想,午膳時分應是也能見到蘇蓉,故而便一口答應了。


  隻是到了各類佳肴上桌的時候,阮桃卻隻看見了寧遠山與寧夫人,以及蘇蓉的夫婿,寧裴軒。


  許是寧遠山事先與寧夫人以及寧裴軒說過阮桃方才救治了寧老夫人的事,這一頓飯大家都極為客氣。


  因為有女眷在場,所以寧遠山與寧裴軒都沒有飲酒,而是紛紛以茶代酒向阮桃致意。


  阮桃嘴裏雖吃著美味佳肴,心裏卻依舊惦記著蘇蓉,故而午膳方才過半,她便借著一個空檔,說出了心底的疑問。


  “據聞寧侍郎妻子聰明賢惠,本王妃與她也有幾分交情,此際為何不見她前來?”


  這話一出口,餐桌上的氣氛隨即冷了半幾分。


  寧遠山倒還好,寧夫人卻已是眉頭一皺,方才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又憤憤地收回來,擱在碗上。


  “王妃此話的意思便是想見咱們府上的那位‘將門虎女’了?”


  寧夫人這話雖是說著誇讚之詞,但語氣卻頗有幾分陰陽怪氣。


  “隻是好奇,家宴之上,她為何不前來侍奉罷了。”


  阮桃見她十分不滿的模樣,便不著痕跡地瞥清了關係,試圖從她嘴裏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來。


  “寧王妃有所不知。”寧夫人說起蘇蓉來,不像方才在飯桌上那般沉默寡言,頗有幾分滔滔不絕之勢。


  “咱們裴軒這媳婦兒,雖說相貌上佳,但卻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成日裏做些不該女孩子家做的事。”


  “這又該從何說起?”


  阮桃見她不由分說地便數落起蘇蓉來,卻也並未急於阻止。


  “什麽騎馬呀,射箭呀,但凡是外邊兒那些粗魯的兵蠻子做的事兒,一件都沒有落下。”


  寧夫人滔滔不絕地說著,卻未看到寧遠山的臉色越來越黑。


  “有的子好紅裝,有的女子好武裝,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阮桃瞥見寧遠山的臉色已經黑得跟黑鍋底似的了,為了避免他發作起來打斷寧夫人的話,隻得臨時充當了一下緩和氣氛的人。


  “這倒也罷了,她嫁進我寧府數年,膝下卻無一子半女。”


  寧夫人說到這兒,更是憤憤不平:“裴軒不過是納了一房妾室,想要為我寧家開枝散葉,她便擺起了臉色,還說要與裴軒和離!”


  “王妃殿下且為臣婦評評理,臣婦說她善妒不容人,撚酸吃醋,又有何錯?”


  “按照寧夫人如此說法,倒是並沒有說錯。”


  阮桃敷衍著應答了她,隨即說出了她真正想要說的話:“不知蘇氏現在何處?本王妃雖多見得許多尋常症狀,對婦科卻也有幾分研究。”


  “王妃殿下的意思是要為她診治一番嗎?”


  寧夫人的神情顯然有幾分猶豫。


  “如此甚好,這些日子,母親病重在身,你們卻鬧得家宅不寧,原是因為這等事。”


  此時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寧遠山也開口了。


  “既然王妃殿下有意相助,你便將她叫了來,早些解決這些事,省得讓母親擔憂。”


  當家的已經如此開口了,寧夫人便也不再好拒絕,她隻得不情不願的喚了一旁的丫鬟來,囑咐她去將蘇蓉叫了來。


  未過多時,一道形容消瘦了不少的身影便款款而來。


  “少夫人到了。”


  門口的丫鬟向他們通報之時,蘇蓉顯然興致不高,簡單地向在座的幾位福了福身。


  “見過父親、見過母親,不知叫兒媳前來有何吩咐。”


  她甚至並沒有抬頭,故而沒有看到阮桃的到來。


  坐上的寧裴軒見到蘇蓉形容消瘦的模樣,似乎有幾分不忍,但終究沒有說什麽話。


  “聽你母親說,你身子不爽,故而尋了人來為你診治一番。”


  “多謝父親,隻是兒媳此番是心病,恐怕無藥可醫。”


  蘇蓉不卑不亢地回應著,臉上依舊是一副無喜無悲的表情。


  “你怎地如此倔強,莫不是還在與我置氣?”


  一旁的寧夫人卻像是突然心頭火起,開口便是一句質問的話。


  “王妃醫術高明,連你祖母的病都能醫治好,又豈會害了你?”


  寧夫人這句話卻是有幾分挑撥離間之嫌,仿佛是在說蘇蓉看不起阮桃的醫術。


  這倘若是換了關係一般的旁人,興許就要對蘇蓉心生嫌隙了。


  但阮桃不為所動,隻是眸光中帶了幾分安慰的神情,注視著終於抬起頭來的蘇蓉。


  “王妃殿下,你怎麽來了?”


  蘇蓉本是一臉淡漠的神情忽然間便多了一絲縫隙般變得柔軟起來,就連眼眶也開始泛起了紅。


  阮桃趁著其餘三人不注意,悄悄地向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繼而她輕咳一聲,正色道:“本王妃聽聞你身體不適,故而受寧大人所托,為你診治一二。”


  “若是有什麽不適之處,可一一向本王妃道來,本王妃雖不能確保接觸過你的病症,但絕對能藥到病除。”


  阮桃一語雙關,一邊在明麵上說著要為蘇蓉診治的話,一邊也在暗示著蘇蓉將自己的難處告知與她,好為她尋求解決之法。


  蘇蓉自是也有一副七竅玲瓏心,薦好友說的如此清楚明白,又怎會再不懂阮桃的意思?

  當下她便微微頷首,轉向阮桃處行了一禮道:“那便勞煩王妃殿下為我診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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