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決鬥

  眾人沉默著,聽著他發狂的嘶叫聲。


  那是一種多麽絕望的嚎叫啊,如同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傷痕累累的野獸,又好似遷徙的路上折斷了翅膀不斷哀鳴的候鳥。


  想必他也有一段極為傷心的過往,才能造成他如此扭曲的性格吧。


  阮桃暗自思忖著,心底裏對他卻沒有什麽同情之感。


  “你為什麽會將一切都寄希望於你們的神?”


  這時,聽了半晌的鳳玦開口道:“要做什麽,該做什麽,能做什麽,是你們自己需要想的的事,而不是想著神能為你們解決一切。”


  說罷他看著喀香卡納通紅的眼睛,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為過去的過錯都是因為神沒有眷顧於你嗎?其實一切的根源是隻在於你是一個懦夫。”


  “你在說什麽?我可是苗疆最優秀的勇士!”喀香卡納惱羞成怒似得放大了聲音。


  “連自己的過錯都不敢麵對,而是都歸咎於神。”


  阮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蔑視於他。


  “這樣的你又怎配稱為勇士呢?”


  二人這一唱一和,終於把喀香卡納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隻見他將腰間的苗刀驀地抽出,深深紮進雪堆之中,怒氣衝衝地向鳳玦道:“我以我喀香卡納的姓名向你挑戰,敗者長眠雪山之下,無碑無墳!”


  喀香卡納所下是苗疆最為正式的一種戰書,是在雙方有不可調節的矛盾之時,定下的決一生死的戰書。


  在苗疆,這是一種極為崇高的決鬥方式。


  任何人都不可以幹涉這場一對一的決鬥,因為這是苗疆人賭上生命與尊嚴的決鬥。


  勝利者將獲得失敗者所有的榮光與財富,而失敗者則要被割開喉嚨,掩埋在雪山之上,且他的親戚朋友都不許為他造墳立碑。


  當然,這種決鬥方式僅在雙方之間有生死大仇之時由一方提出,且須得雙方同意。


  但,任何一個有血性的漢子都不會在仇人挑釁到眼前時退縮。


  那樣即便貪得一時的安逸,也會被身邊的人乃至本姓中人所輕視。


  二人之所以會刻意如此刺激喀香卡納,為的就是讓他親口提出這賭約。


  這也是方才喀香卡納癲狂之時,仡僑蘭為他們出的主意。


  雖然眾人已然是差不多撕破了臉皮,但是根據苗疆的規矩,苗疆一眾姓氏之間是不能內鬥的。


  所以即便是仡僑蘭幾人看不慣喀香卡一家獨大,想要阻止他們不顧規矩連任王位,想的也並不是通過互相爭鬥,抹除對方的勢力。


  苗疆本就不大,若在苗疆境內再進行大規模的戰爭,人數便會急劇減少。


  到時候即便他們的目的能達成。苗疆也成了一個空架子。


  因而從長遠考慮來講,幾人都不希望在苗疆境內開戰。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任何一個國家的內戰都隻會便宜了鄰國窺伺的豺狼虎豹們。


  即便阮桃與他們此時是合作關係,但在仡僑蘭等人眼裏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就連阮桃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苗疆真的內鬥起來,待他們回去稟報之後,苗疆必然會易主。


  沒有一個帝王是沒有野心的,隻是他們不會輕易在人前顯露出來罷了。


  “本王接受你的挑戰。”


  正當眾人各懷心思之時,那廂鳳玦的回應便已到來。


  “哦?我還道中原人都是隻會挑撥是非、搬弄口舌的小人罷了,不想你還有這等勇氣。”


  喀香卡納陰陽怪氣地說著,將身上裹著的外袍一把扯了下來,露出精壯的上身。


  雖然在雪山之上,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似的,連抖都沒有抖一下。


  由於常年生活在並不充足的陽光底下,苗疆之人的皮膚都較為白皙。


  但並不能因為他們的膚色便將其想象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模樣。


  實際上,每一個苗疆的漢子在修習蠱毒的同時,亦沒有荒廢武學,耍得一手苗刀虎虎生風。


  眾人在喀香卡納與仡僑蘭的示意下都推開了一大段,將中央的位置留給二人發揮。


  所幸神山之上的空間還算富裕,即便容納了三位首領所帶上的人以及喀香卡納身後數量不少的人群,退開一段之後,位置仍不算擁擠。


  否則可能便會出現。在自家的主子吵完架後約架時,兩邊的下屬排排坐擠在一旁看決鬥的奇異場麵。


  鳳玦也脫了身上的外袍,露出一身為方便行動而特地準備的勁裝來。


  獵獵的寒風之中,靜立著的二人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喀香卡納手持著苗刀,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鳳玦則不動如山,就連腰上所配的長劍都並沒有出鞘。


  “你為什麽還不拔劍?”喀香卡納緊緊皺著眉頭,大概是覺得眼前這人是在蔑視於他。


  “對付你隻需要這樣便夠了。”鳳玦不鹹不淡地回應道。


  或許是內心奔騰的怒火已燃燒到了極限,喀香卡納甚至連鳳玦挑釁的語句也沒有反唇相譏,而是直接提起苗刀衝他劈砍而去。


  苗刀揮動之間挾帶著凜冽風聲,一看便是力度不菲。


  隻是鳳玦甚至站在原地沒有走動,隻略略偏頭亦或是側過身子便將其盡數躲開。


  他的速度奇快,快到甚至在其行動之時隻能捕捉到幾縷殘影。


  之前鳳玦與那位黑人對戰時,阮桃雖也全程觀看,但由於那是精神高度緊張,並沒有像此時看的這麽細致。


  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喀香卡納舉起刀的一瞬間,鳳玦便仿佛是預感到了他會砍向哪個方向,繼而不緊不慢的躲開。


  但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阮桃又發現鳳絕並不是靠直覺,亦或是其他什麽玄乎的東西。


  她可以看到喀香卡納在劈砍向不同方向時,兩手使的力氣不同,在手腕處表現出來青筋暴露的情況也不同。


  但作為旁觀者的阮桃可以看得如此清楚,是因為她並不需要對此作出反應。


  而身在其中的鳳玦要在如此快的時間內,不僅判斷出了喀香卡納劈砍的位置,還選擇了恰當的躲避方向,輕而易舉地將他戲耍於鼓掌之中。


  這等反應速度已經不是內力所能支持的了,而是長期的實戰經驗積累出來的本能。


  阮桃不由得想起鳳玦曾經說過,在他被封為王爺後不久便被帝王派去邊疆監軍一事。


  那位想要將鳳玦扼殺的帝王卻怎麽也沒想到,正是他一次次的打壓與折磨,反倒讓鳳玦變得愈發強大。


  若不是因為身中蠱毒,毫不客氣的說,如果鳳玦對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有想法,那位帝王手下一個比一個荒唐的皇子皇孫決計不是鳳玦的對手。


  隻是,阮桃能隱約的感覺到,雖然鳳玦看起來冷酷無情,但對付起那些名義上是他侄子們的皇子來,並沒有下死手。


  待喀香卡納舉刀的速度越來越慢,淩厲的刀勢也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轉而變得綿軟起來。


  “你為什麽一直在閃躲?”喀香卡納喘著粗氣,眼底一片赤色,顯然是快到極限了。


  “因為隻要我略有動作,這場決鬥便已經結束了。”


  鳳玦悠然笑著,手腕翻轉握住那把從始至終未曾出鞘的劍,將劍鞘尖端極快地點過喀香卡納的周身各處。


  每一次,恰到好處的力度都隻是在喀香卡納的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紅印。


  喀香卡納試圖用手中的苗刀去招架、去抵擋,但那劍仿佛長了眼睛似得,依舊點在他身體各處。


  最後一劍,鳳玦將劍身翻轉,騰身反手將劍柄狠狠擊打在喀香卡納的後背上。


  驀然傳來的疼痛令喀香卡納站立不穩,竟是就地跪了下來。


  “你輸了。”


  鳳玦持劍負手而立,臉上卻淡淡的沒有什麽欣喜之色或是什麽其他的表情。


  這位“苗疆最優秀的勇士”似乎還沒有從徹徹底底的失敗的打擊中回過神來,臉上盡是灰敗之色。


  喀香卡納看著自己手中所持的苗刀,忽將它橫了過來。


  苗刀去勢極快,眼看就要劃破他的咽喉。


  這時一聲清脆的“叮”聲響起,那把苗刀隨即被打落在地。


  “為什麽要阻止我!”喀香卡納雙目充血,仿佛下一刻就要裂開來,“這場決鬥是我輸了,按照規矩,我應該自行了斷。”


  鳳玦收回那把打落了苗刀的劍,隻挑了挑眉望向他。


  “你錯了,決鬥的規矩可不是這樣的。”一旁的仡僑蘭走了過來,插上了話。“我們苗疆決鬥的規矩乃是雙方定下了決鬥之後,一方若是割斷了另一方的咽喉,便可將其掩埋於雪山之下,其家人不得為其樹碑立墳。”


  “但方才這位玦王並沒有對你動手,那麽按照決鬥的第二個規矩,你的生死便從此由他掌控,不得違逆於他。”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誆騙於我呢?”喀香卡納似乎愣了好一會,隨即才遲疑地道。


  “你若不信,可以回去問問你的父親。”仡僑蘭聳了聳肩,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我已然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了,你們即便誆騙了我去,也沒有任何作用。”喀香卡納語氣像極了垂垂老矣的老人,再無半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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