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協議

  紛紛揚揚的樹葉飄落在馬車頂上,車馬顛簸間濺起的灰塵令馬車的周身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被“請”上了馬車的阮桃,不情不願地坐在了鳳玦的對麵。


  若不是因為師傅無量道人的囑托,她才不會想和眼前之人有任何交集。


  再加上阮清因為偷出軍營被誣也是因他而起,此刻阮桃對他的好感掉落到了低穀,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怨念了。


  “這麽盯著本王作甚,就算你盯上一整天,本王的身上也不會多出一個洞來。”


  出了阮府的鳳玦收起了怒氣,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好整以暇起來。


  “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們?”阮桃刻意略過他話中的調侃之意,正色道。


  “本王為何要處置你。”鳳玦似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佩玉,“至於你哥哥,自然是按律法規定處置,法不容情,這一點你該比我清楚。”


  阮桃沒有接茬,靜靜地等著他說下去,她方才見阮清所坐的車往不同的方向去了,而她卻被留在了這裏,想也明白鳳玦必然有什麽想要與自己說的。


  “隻要你答應,以你們阮家的名義,拒絕陛下的賜婚,本王可保你哥哥無虞。”鳳玦見她沉得住氣沒有說些什麽,自然而然地也沒有了再顧左右而言他的心思,直截了當地切入了主題。


  阮桃一時氣結。


  這人還真當他是炙手可熱到能讓她上趕著去做那勞什子王妃呢。


  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身不由己。


  皇命、師命,都在推動著她向著眼前的這個人走去。


  “王爺不會真的以為,我們阮家拒絕了賜婚,陛下就不會為您另外安排婚事了吧。”阮桃心底思緒萬千,卻終究是漸漸平複下來,試圖與他談判。


  “陛下安排與否與你無關,你隻需要答應拒絕賜婚就可以了。”


  鳳玦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緊緊蹙著眉頭。


  “阮家的事,也不是我能一力決定的。”


  阮桃正思考著如何才能讓鳳玦放棄這個荒謬的念頭,卻意外地發現他的狀態開始變得極為不對勁起來。


  她並非沒有見過發怒時麵色陰沉的鳳玦,但那時的他整個人都攜帶著一股帝王之家特有的威嚴之感,而絕非像現在這樣,臉色煞白,唇色發青,眨眼間連眼睫都難以控製地顫抖起來。


  “你怎麽了?”


  身為醫者的本能令她忘記了上一秒她還在對這個不講道理的男人咬牙切齒,不假思索地便握住了他的手腕開始替他號脈。


  而鳳玦也不知是無力反抗還是未曾反應過來,竟是任由她動作著,直至她從隨身攜帶的荷包裏取出一疊銀針來。


  “你要做什麽?”鳳玦強忍著自胸口而起兀地發作的疼痛開口道。


  阮桃不得不承認,師傅對她的命門把握得極為精準。


  強忍疼痛的鳳玦,沒了平日裏淡漠冷酷的模樣,反倒因為膚色更為煞白的原因透出幾分病弱之感來,教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傳聞中西子捧心,顰蹙間一舉一動皆是風情。


  當然,堂堂玦王自然不能與嬌弱的西子劃上等號,若是她再不給自己的行為一個合理的解釋,阮桃有理由相信,她將被“孱弱”的玦王整個兒的丟出馬車。


  “我自幼與師傅學醫,也在醫書上見過類似的症狀,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你現在應該心口疼痛難忍,頃刻間將傳遍四肢百骸,渾身如同被千萬根針刺入,痛苦不堪。”


  阮桃說著,手上動作未停,無比精確地將銀針紮入他身上的穴道之中:“隻是書中未提及根治之法,隻能暫且以這種方式抑製住發作時的痛苦。”


  眼見著鳳玦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呼吸也漸漸平順,阮桃這才舒了口氣。


  “隻是常言道,堵不如疏,你這病症若要醫好,還須得找著結症所在並細細調養,對症下藥方能痊愈。平日裏要戒驕戒躁,萬不可大動肝火。”


  阮桃猶自事無巨細地講解著,緩過勁來的鳳玦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真的有辦法治好我的病?”


  “我有七成把握控製住你的病情,至於治愈,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再做打算。”阮桃極為認真地注視著他,眸中皆是誠摯之色。


  作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醫,要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還如何當得起“桃夭”之名?

  “好,那本王便信你這一回。”鳳玦鬆開了她的手,嘴角微揚,竟是難得地朝她展露了一抹笑意。


  美色當前,阮桃被他這一抹淺笑晃地一時亂了心神,卻還是未曾忘記自己跟過來的目的:“我哥哥那邊,能否請王爺酌情處理,哥哥他必然不是吳氏所說的那種人。”


  “重罪可免,但你哥哥私出軍營也不是小事,降職調派必不可免。”


  聽他這麽說,阮桃有些著急,哥哥是為了她才私自出營,若是因此耽擱了前程,叫她如何自處?


  “這樣吧,本王身邊尚有一差事無人敢領,便讓你哥哥試試吧。”鳳玦沉吟片刻,忽地帶了幾分促狹之色望向她“而你,就乖乖嫁入王府做本王的王妃,履行諾言為本王診治,如何?”


  “王爺都如此說了,我哪還有不同意的道理。”阮桃隻得應允,雖然與理想中有些差距,不過這已經是目前能讓雙方都滿意的最好的方式之一了。


  “嗯。”鳳玦見她答允,疲憊地闔上雙眸閉目養神起來。“今日你暫且在王府偏房住上一日,本王今日在你繼母麵前那般說法,自是不可能現在放你回去的。”


  不知為何,阮桃竟覺得眼前的鳳玦開始變得與自己印象中也與傳聞中越來越不同起來。


  細致、果決、內斂,與那個諸人口中暴戾且喜怒無常的玦王仿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開始咬合,並永不停息地轉動起來,此時的阮桃還沒有意識到,今後的一段極其漫長的生命裏,她都將與眼前這個令她百味雜陳的男人有著撕不破也剪不斷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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