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巫廟少年
南水城北，巫廟。
七月的午後，日頭高照。
一個穿著破舊麻衫的少年站在巫廟前，背後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行囊，俊俏側臉上滿是汗水。
“呼，終於到了.……”
司域用手擦著額頭的汗，打量著眼前的巫廟，心中一陣疑惑。
眼前的廟宇雖然不大，但卻顯得異常嶄新。房頂黝黑的瓦當在陽光下發出微微刺眼的光芒，牆上的青磚一看就是新砌的，門上嶄新的實木牌匾用遒勁的小篆寫著巫廟兩個大字.……都是新的。
實木的牌匾.……還是古代好呀，上輩子家裏裝修，木地板都隻能用強化的.……司域忍不住吐槽。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在司域的記憶中，出發前外門長老就和他說了，南水城巫廟上任巫祝巫火熄滅，也就是上一任巫祝死了，才安排司域來接任的。
而且他可是知道自家巫門的窮酸樣的，即便自己沒有靈池破損，還是內門天才弟子的時候，每月月奉也就區區數百錢，宗門的大殿塌了也是大巫師們自己去山上伐木重修的。
他從南方巫門到這裏，按道理是大巫們一個風靈符半天的路程，可是長老們卻說要讓他用雙腳丈量九州大地。
出發前師傅那深邃的眼神和唏噓的山羊胡渣緊緊盯著自己，叮囑的話在司域耳中激蕩：“徒兒啊，我巫門崇尚自然，交感天地，何須借助此區區外物呢，順其自然罷了……你若是在外賺了點小錢，不若寄回來師傅幫你存放……“
美其名曰崇尚自然，換句話說就是沒錢。
靈、道、巫、祭四教，巫門最摳門，這早已是天下共識。總部尚且如此，這俗世間的巫廟就更不堪了。
眼睛這一幕似乎和他的預測有些許偏差，不過甚好甚好。
司域一陣興奮，大跨步邁入廟門。
“啊！”
司域剛剛踏入廟裏，還沒踩穩腳底傳來軟綿綿的觸感，身下傳來一聲尖叫，倒把司域嚇一大跳。
他收回腳往地上一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個穿著短打短褲的糙漢子，自己剛才正是踩在其中一個漢子的臉上。
這漢子爬起來，揉著滿是絡腮胡的臉嘴裏含混地朝司域嘟囔道：“恁小子走路不看道的嗎.……這話說這城北巫廟平時沒幾個人來，恁來幹啥，這裏巫祝已經有兩月不在了，要求簽算姻緣找城南道廟吧！”
司域一愣，兩個月？上一任巫祝不是已經去世半年了嗎？
他如實相告：“我是新來的巫祝，實在對不住了.……不過諸位大哥，你們又是在這裏幹什麽，還有你們說上任巫祝兩個月不在了，這是什麽情況？”
聽到這句話，地上的漢子們整齊地爬起來，把司域團團圍住，眼裏發出餓狼一般的目光。
隻見剛剛這個大漢懷疑地打量著司域和他背後的包裹：“恁是新來的巫祝？”
“原來的巫祝呢？”背後探出一個頭問道。
旁邊另一個漢子道：“還錢！”
司域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拆開他包裹看下有沒有錢。”
又有一個聲音道：“這小子這行頭不太像巫祝呀！”
另一個人猶豫道：“上一任巫祝欠的錢，找這一任合適嗎？”
這些大漢七嘴八舌地吵吵起來，司域聽得一陣頭大。
他把包袱往地上一放，攤開來給這些大漢看，隻見包裹裏盡是些符紙、羅盤和破舊衣服，還有一把磕到，一支毛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一個大漢頹然地坐到地上：“他沒錢。”
“搜身！”另一個漢子大叫道。
一群大漢瞬間圍了上來，準備動手搜身。
這還得了？不帶這麽欺負我一個九品巫靈的吧！我要忍.……
砰！砰！砰！
司域重心往下一沉，以手撐地，一個掃堂腿。一群大漢瞬間全頹然地坐著了，嗚啊哎呀地呻吟起來。
司域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嗯，還是那麽有力，且溫柔。
起先被司域踩著臉的大漢揉著屁股爬起來，委屈道：“你們巫廟確實欠了錢，你不能賴賬嘛！”
司域誠懇道：“諸位大哥，我現在身上確實沒有錢，要不這樣，你們先把情況說清楚，我們來看怎麽解決可好？”
這群大漢瞬間又群情激憤，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司域聽了半天，終於聽明白了。這群大漢是附近南山鄉的村民，據他們說祖先是魯國的營造工匠，有祖傳的建築手藝，大雍王朝統一中原之後就回鄉務農，傳到這一輩平時農耕之餘到城裏來打零工。正好上一任巫祝以高價發包了巫廟翻新的工程，就承包了巫廟翻新的活兒，結果活兒做完了還沒等驗收，上一任巫祝也消失了。
而他們信的過上一任巫祝的原因是，確實這一任巫祝有錢，平日裏給城裏鄉裏算命、跳大神、主持祭祀活動，掙了不老少錢，平日裏賭錢嫖娼沒聽過有賴賬的記錄……
感情我遇到了農民工討薪.……司域小心翼翼地問道：“王一大哥，我想問下，請問修這巫廟欠你們多少工錢呢？”剛才他已經和這群大漢互報名號了，得知這一群大漢分別叫王一、王二、王三.……被司域踩到腳那位就是王一。
王一伸出十個手指：“三十貫半兩錢。”
司域嚇得往雙腿都快站不住了，心裏快速地估算著.……大雍王朝以黃金為上幣，而布幣及半兩錢為下幣，通行半兩錢，一貫半兩錢即為一千錢，以當下的市值，一百貫半兩錢大概.就可以換一斤黃金，雖然這裏的斤隻相當於現代的“半斤”，但是修一棟廟宇用的著這麽多半兩錢？而且……這個時代做工程這麽賺錢嗎？
而且，這上一任巫祝這麽能搞事嗎？
太詭異了吧！
巫火是修巫之人神魂中的一團靈火，巫火熄滅則此人斷無存活之理。可是按照這些村民所說，兩個月前這軒轅巫祝還在城中蹦躂，還莫名去重修了巫廟，這又是什麽情況。
不想這些……眼前的關鍵是怎麽解決欠債問題……莫非把這巫廟抵給他們.……不行不行，要是被那群摳門長老知道了，自己不僅要賠一棟房子，還要賠兩枚風靈符的價格。為什麽？長老們來毆打自己的路費肯定要自己出啊！
司域正苦惱著的時候，王姓工人，也在竊竊私語，終於商議完畢。王一湊過來對司域說：“司巫祝啊，俺們看你也是個莫錢的人，莫錢不要緊，恁這巫廟俺們拿著也莫用，這樣，恁這三十貫半兩錢你先慢慢還，不著急，但是俺們先得收點息錢，恁看怎麽樣？”
司域木然地點頭，心說我就光棍一條，還能怎麽樣。
王一湊得更近了點，眾人把司域和王一圍在中間，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司域一陣雞皮疙瘩，隻聽得王一在耳邊說道：“俺們村出了妖邪，想請司巫祝幫我們去驅邪。”
驅邪？.……我哪會驅邪啊，司域心中一陣悲苦。不過這飯還是得吃，生意還是得做。
他殷切地看著王氏兄弟，微微沉吟道：“驅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得加錢，不，得管飯吧？沒有肉不要緊，但是幹糧不行，最好熬上一大鍋小米粥，多放點薺菜，額，如果能夠再添一點肉丁就很好……”
說著，肚子不爭氣地傳來咕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