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
姬貫虹到姬雲開宮裏,去問黃鶯娘:為什麽姒月姬要去天山。黃鶯娘也不知道。姬貫虹就讓姬雲開問問姒月姬。
姬雲開答應了,心裏默默嘀咕:前腳剛暗殺完人家,後腳就打聽人家找到什麽線索,您也不嫌尷尬。
想是這麽想,還是要打聽的。姬雲開也想知道姒月姬近況如何,就給他寫了洋洋灑灑一封長信。先報備黃鶯娘一家無事,巧妙點到自己又幫她們擋了一次災,重點落筆在他對姒月姬的思念和擔憂,對他去天山的目的的詢問就隱藏在這之中,顯得非常地不刻意。
姒月姬一眼就能看出姬雲開的目的。
換了其他人來問,姒月姬一定不會搭理,但姬雲開就不能不理了。
於是他實話實說,隻是省略了細節,隻說此次是去查神秘組織核心的,但線索很不明確,很可能會白跑一趟。
至於他們信不信,隨他們。
姬貫虹不信。他和姚馳音如今已是公開對抗,就差扯起大旗了,此時姬雲繼不去幫姚馳音的忙,卻去查什麽神秘組織,而神秘組織現在已經不成氣候,又何必急於一時?
除非姒月姬對他有所隱瞞。
又或者,神秘組織其實與識夫人無關,姒月姬不過是在挑撥離間,真正的組織核心其實另有其人?
姬貫虹頓時覺得自己又能愛了,去追昔殿找識夫人抒發情懷,碰了一鼻子灰,大怒,回來讓暗衛無論如何都要殺死姬雲繼和姒月姬。
*
此時早已入冬,北方飄了幾陣雪花,天地變得一片潔白。
在這白的純粹之中,有一抹豔紅,像是太陽下落下的一絲火焰,帶有極強的熱度,仿佛頃刻之間就能將天地點燃。
姬雲繼一襲比血還潔淨的純白錦袍,披上這件火紅的裘皮,立即覺得暖和了很多。
他撇撇嘴:“我不喜歡紅色。”
姒月姬將風帽給他掖好:“我喜歡你穿紅色,特別俏。”
姬雲繼便不說話了。倒不是因為那個“俏”字,而是因為姒月姬喜歡看他穿。
姬雲繼從京城出發的時候遊山玩水,其實還是帶著麻痹姬貫虹的目的,畢竟北方的冬天也沒什麽好遊玩的。如今他們救下了唐家,也就沒必要掩飾了,想掩飾也掩飾不住。是以他們日夜兼程趕路,去往天山。
他們人多,想甩開姬貫虹刺客的追蹤並不容易,隻能盡量在山林裏穿行,這樣刺客想刺殺他們也不容易。
今日姒月姬被追得煩了,派人去反殺刺客。是以他們暫時停下來,等待反殺的結果,順便歇歇腳,抻抻腰。
姬雲繼覺得自己這幾天馬車坐得屁股都麻了,下了車連步子都邁不好。姒月姬攙著他又遛了一會兒,才緩過來一些。
外麵冷,姬雲繼一會兒就呆不住了,轉身又朝馬車走去。
另一輛馬車中,唐雨沐剛給唐文舒的傷口換完藥,正在纏繃帶。他把目光從白雪中那耀眼的紅色火焰上撤回來,說:“王爺穿紅色可真好看,難怪姒將軍喜歡看王爺穿。不過你說也真怪,誰都以為王爺必是活潑熱情的性格,該是喜歡紅色才對,怎知王爺的性格竟如此內斂,隻喜歡黑白色。將軍就不同了,將軍喜歡黑色,你知道這是什麽性格嗎?這是深沉……”
唐文舒隱忍不語。唐雨沐這人閑不住,見唐文舒與他們同行,就主動要求照顧他。二人勉強算是親戚,唐雨沐又可以順便學習醫理,本是挺好的事。可是唐雨沐太能說,唐文舒都快被他煩得自閉了。
“你注意點,小心你的姒將軍聽到了不高興。”
“這有什麽不高興的?我誇的是王爺,姒將軍一定會很高興。不對,姒將軍一定會覺得我誇得不夠,希望我更加好好誇誇,讓天下人都聽到才行。”
說完,唐雨沐用手一拍車廂壁,又開始說書了:“話說,有一美豔王爺……”
“美豔王爺”太過不敬,唐文舒不顧傷口,忙去捂唐雨沐的嘴。
不遠處的車廂裏,姬雲繼忙去捂姒月姬的耳朵。
姒月姬笑眯眯的。唐雨沐沒說錯,他喜歡別人說他的王爺的好。尤其是“美豔王爺”這四個字,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大概是不敬,但從唐雨沐那個沒把門的嘴裏說出來,那就是實事求是了。
隻是看到姬雲繼的窘態,姒月姬也不好樂得太明顯。他雙手蓋住捂住自己耳朵的手,道:“好,我不聽。”
姬雲繼欲把手撤回來,卻被姒月姬抓住不放。他臉一紅,用了點力,姒月姬才把他放開。
放開是放開了,可能姒月姬看他臉紅了,有些奇怪,就追著她的臉看。
姬雲繼也覺得自己有些奇怪。他與姒月姬,什麽贏該害羞的事都做過了,也被做過了,怎麽自己越來越會害羞了呢?
他回頭看一眼姬雪和姚冰,他們正如狼似虎地看著一身紅裘的自己,眼裏是明目張膽的欲望。
姬雲繼反倒冷靜下來了。
在他心裏,姒月姬與其他人是不同的。如今就是姬雲繼想否認也否認不了了。
他回頭再看姒月姬,忽地臉又有些燒。姒月姬雙手捧起他的臉,似乎想確定他是不是凍著了。
這時外麵有人來報信,姬雲繼覺得總算是有人把他給救了,忙搶先問道:“什麽事?”
那人回話:“刺客一共兩撥,已被引至山穀方向。不過他們很謹慎,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姒月姬邊說邊從車廂裏出去:“他們若能輕易上鉤,那反而是奇怪了。看來今日這場惡戰免不了,都與我一起.……”衝上去。
後麵三個字未說完,姒月姬被人拉回車廂,回頭一看,是姬雲繼。
“你就不要去了,就負責好好指揮吧。”姬雲繼說。
姒月姬由於沒有姬貫虹給他提供的每日必須服下的解藥,手裏攢的解藥不敢輕易服用,每日都在服皇甫秀山等人給他配置的解藥,是以身體狀況在逐漸變弱,姬雲繼不敢輕易讓他參戰。
姒月姬心中一暖,道聲“好”,乖乖坐回去。
姬雲繼遞給姬雪和姚冰一個眼神,他們二人立即隨姬雲繼鑽出車廂,並立在他的兩側。
三人手握劍柄,劍未出鞘,殺氣已然四溢,叫這冰雪寒天,冷得更加徹骨。
姬雲繼大喝一聲:“師父!”
縱使要上戰場,能不犯險是最好的,姬雲繼自然不能忘記自己的最強□□。
叢明早與劉仁撫、武天奪等人在外等候,聽到愛徒喊他,也不言語,直接飛過來,落在姬雲繼身後。劉仁撫及武天奪則並立在姬雲繼身前。
姬雲繼覺得安全了。他意氣風發,抬手一揮,“走!”我們去打群架!
姬雲繼帶隊,其他人圍在他的周圍,步伐堅定,鬥誌昂揚,快要走出六親不認的氣勢。
姒月姬扒在車廂門口向外看。
這樣自信到有些狂的姬雲繼,他之前從未見過,真是越看越喜歡,甚至覺得他有些傻乎乎的可愛。
然而姬雲繼他們沒走多遠就停住了,向周圍看了看,似乎察覺到有危險。隻有武天奪內力差些,獨自向前邁了兩步,又退了回來。
姒月姬失了內力,發現敵情自然要晚一些,隻能猜測可能是有敵人過來,於是下車查看。
姬雲繼感覺姒月姬離開車廂,回頭看向他。
二人的視線便隔空膠著在一起。
直至極其尖銳微弱的破空聲響起。
瞬間姬雲繼神情驟變。
那聲音竟是衝著姒月姬去的!
可是姒月姬聽不到聲音,就算猜測有危險,也感受不到那危險來自何方。
姬雲繼張口喊“小心”,但是若待到姒月姬能聽到他的聲音傳過去時,也已經太晚了。
叢明內力雖然最渾厚,但因為注意力都在姬雲繼身上,比姬雲繼還晚發現了一瞬。差距極小的一瞬,但也是晚了,即使他反應極快地彈出內力,以期借之帶去的風力改變那破空聲運行的軌道,但畢竟是在他來不及將內力運至最強的時候彈出的,且聽那破空聲,一定是尖銳細小的暗器,以極大的力量射出,速度極快,叢明彈出的內力也很難改變什麽。
一切都隻發生在一瞬間,似乎姒月姬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可是姒月姬卻重重向地上跪去,那暗器堪堪擦過姒月姬的頭皮,穿過他的黑玉發簪,陷沒在了厚厚的雪地當中。大概由於速度過快,那暗器摩擦得很熱,落到雪地中後,不一會兒就將周圍融化成一小灘雪水。
姒月姬是在趴在地上之後,頭上黑玉發簪方才碎成兩瓣,而發髻幾乎仍保持原樣,在姒月姬抬頭看向姬雲繼時,才慢慢散開。
在那之前,他與姬雲繼眼神交流,或許是在說:
“你小心。”
“你也小心。”
“今天讓你看看,你男人有多帥。”
“好,你是最帥的。”
然後姒月姬發現了姬雲繼的眼神突然出現了變化,在那一瞬間,姒月姬或許還沒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就反射性的行動了。
具體該采取什麽行動,不是考思考得出的,總之,跪他的男人,是肯定沒錯的。
待他趴在地上,抬頭看向他的男人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我艸!我被偷襲了!
待姒月姬的烏發散落,還有人沒反應過來——
這次襲擊,竟然首先是衝著姒月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