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9 以刀剜至心頭兩寸之處
閻霄在房內,本是混混沌沌的什麽也不知道,可等山下炮火連連的響起來的時候,她便意識到,有追兵過來了。
“使勁兒啊!”劉媽焦急的不行,可孩子就是不冒頭,她著急的滿頭是汗。
張大娘在一旁握著閻霄的手,給她加油鼓勁:“少帥,我聽寨子裏的爺們兒講過,您是個大英雄,想當年您帶兵打仗,多大的難事兒肯定都遇上過,不就是生個孩子,少帥……你一定可以的……”
她嘴裏這麽說,可耐不住還是把閻霄當個尋常女子來看,心疼的偷偷瞥開臉掉眼淚,更不敢讓閻霄看見。
“孩子是希望……每個當娘的都一樣……就差這一步了,少帥……你再加把勁好不好……”
張大娘在閻霄耳邊說著,閻霄也不過隻聽進去了一半,她是閉著眼睛的,耳邊又聽到一陣轟鳴聲,眼瞼猛地掀起來,睜開的眼睛裏露出冷冽的光:“是不是有人在攻山?”
張大娘一愣,她也早聽見了,可這對他們山寨而言,也不過是家常便飯,於是寬慰閻霄:“少帥,你放心,不管是哪路兵,隻要他不熟悉我們子午嶺的地形,累死他也攻不到我們山上來!”
“用力!我看到孩子手指頭了……”劉媽拔高了聲音,抬頭催促。
閻霄猛地擰眉,下唇已經被她咬破了,手掌用力的撕扯這棉被,下一刻,卻暈厥了過去。
“少帥……少帥……”
張大娘嚇得夠嗆,任誰都知道,這個時候暈過去,不僅是孩子,連大人都危險……
使勁晃動閻霄,卻也沒有任何反應。
“哎呦,老劉嬸子,這個怎麽辦……少帥暈過去了……”張大娘懵了朝劉媽看過去。
劉媽這頭也是手忙腳亂,手裏的白毛巾已經徹底染成了血紅色,扔進銅盆裏瞬間把一盆水都給沾濕了。
“不……不好了……這恐怕是要大出血……這……這大人和小孩……可就……”劉媽多少年沒遇見過這種情況了,此刻她滿手鮮血,不禁後悔起來:“一定是我上午跟周光媳婦接生,染了晦氣了!”
剛接生了個死胎,她就不該再來給少帥接生!
張大娘哪管得了這些,隻拉著劉媽道:“老劉嬸子,你可一定的想想辦法啊……這孩子怪可憐的……一定得……”
張大娘說不下去,抽咽著哭了起來。
墨行止的聽力本就異於常人,房間裏的聲音和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閻霄暈過去了,他也算是半個醫生,知道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想也沒想,直接一腳踹開房門,走了進去。
女人生產,突然闖進來個男人,劉媽跟張大娘可是嚇壞了,張大娘指著他道:“你……你一個男人,怎麽能進來這裏,快出去!”
“我不會傷害她。”男人冷冷的道,說話的時候目光也隻是落在閻霄蒼白絲毫沒有血色的一張側臉上。
墨行止冷峻著一張臉,直直的走到閻霄床前,抬手把張大娘拉開,食指和中指按在閻霄手腕的脈搏上,凝神診脈。
不肖十秒鍾,墨行止麵色幾乎沉的滴出水來。
張大娘因為這男人的氣場而不敢再說什麽,但立在床前,盯著墨行止一動不動。
墨行止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到房間的桌子上,緩緩的脫掉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仍在地上,然後解開胸膛前白襯衣的扣子,直到胸膛敞開。
張大娘和劉媽大約是嚇傻了,愣愣的盯著男人這一係列的動作,嘴巴張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後,她們變看到男人不知道從衣兜裏掏出一把匕首,拉開刀鞘仍在桌子上,而那把鋒利的幾乎反光的匕首,則被拿著它的手送到了男人的心口上。
“哎……年輕人……你幹什麽……少帥還沒死,你不用這樣……”張大娘衝過去,以為墨行止是要自殺,慌忙拽住他的手腕。
男人側首,黑沉的目光落在張大娘身上,頓了頓才道:“我能救她,相信我。”
張大娘對上男人的眼睛,總是覺得那瞳眸裏似乎有一道漆黑的漩渦,她看男人異常淡定,便也鬆了手,往後退了幾步,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劉媽正手忙攪亂的給閻霄止血,也是病急亂投醫:“我看你剛才會把脈,大概是個郎中,不管你用什麽偏方……能把少帥這血給止住就好了!”
墨行止背對著她們,手裏的匕首再次送上心口,利刃毫不留情的朝自己心口插了進去……
他悶哼一聲,對於他而言,平常的疼痛他是根本感受不到的,可唯有傷在心口,他才會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比正常的疼痛要痛苦千倍,仿佛每一根神經都浸進了毒液裏,順著血管擴散,全身都能感受到這種痛苦。
他的心口血,功效比其他地方流出的血功效要好很多,可心口血不易取出,必須以刀剜至心頭兩寸之處,在傷口自動愈合之前取出。
墨行止忍受著斷骨剔肉般的痛苦,另一隻手顫抖著拿起桌上空著的陶瓷茶碗,接在匕首之下……
異常鮮紅的血,順著匕首的鋒刃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碗中。
可他身上的傷口等不及,不肖十秒鍾,便又愈合上了,那把匕首插在他心口,幾乎要長在肉裏,可畢竟是異物存在於心口,傷口愈合不上,自然疼痛更甚。
墨行止咬著後槽牙,黑色的眸子裏像是充了血,握緊手裏的匕首用力一擰,心口的傷口重新被割開,血液再次一滴一滴的從刀鋒上留下來,滴落進碗中。
這樣來回了三四次,墨行止才總算是取出了小半碗心頭血,血色猩紅。
他用力拔下那心口上的匕首,手再也無力握緊,匕首“鏗鏘”一聲掉落在地上。
至此……張大娘才又朝那掉落的匕首看過去,一看匕首上沾著血,嚇得又扔了正給閻霄擦汗的毛巾,朝男人衝過去。
“哎,我說你這年輕人怎麽……”張大娘剛走進,墨行止就站立不住,直接身形一歪坐在了桌邊的木椅裏。
他幾乎耗盡了自己的力氣,可那小半碗心頭血被他用手緊緊捧著,怎麽都不肯弄灑一點一滴。
張大娘看到墨行止正麵,本是要看他傷了哪裏,沒想到他身上完好無損,手裏卻捧著半碗血,嚇得她長大了嘴,就差沒尖叫出聲。
“把……把這個喂給她喝下去……”墨行止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聲音又低又啞,若不是張大娘離得近,她根本聽不清。
“你這是……怎麽……怎麽弄的,這是哪裏的血?”張大娘總覺得眼前這男人不是壞人,相反她也看得出來,他對少帥似乎有著很深的情感,不由自主的就上前一步,接過他手裏的那小半碗血。
“別問了,快點給她喝下去……”墨行止已經快沒了說話的力氣。
張大娘便也不多問,就這麽完全信任了眼前這男人,端著那半碗血,把床上的閻霄扶起來一點,一口一口的喂給她喝。
閻霄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那幾乎要把身體撕扯開的疼痛,鼻尖忽然飄進一抹奇異的清香,若隱若現,甚至還帶著點微苦,她對這個氣味又熟悉又陌生。
嘴巴裏也瞬間充斥了這種聞到,溫熱的液體緩緩的流進她的口中,在不由自主的吞咽下,一股熱流順著喉嚨一路往下,瞬間遍布全身,就連身體的疼痛也都被衝散了似的,很快消弭。
閻霄才喝了兩口,便微微動了動睫毛,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張大娘見這真的有用,顧不上其他,喜極而泣:“快……快……把藥喝下去,喝下去就有力氣了……”
閻霄隻聽到張大娘在她耳邊說藥,她想也沒想,配合的快速把碗裏剩下的幾口血都喝了個幹淨。
那邊的劉媽也是不敢相信,看著出血量在逐漸減少,高興的道:“血止住了……止住了……孩子有救了……”
閻霄的力氣在一點一點的恢複,身體也不再冰冷無力,好像是睡了一場很長的覺,醒來後覺得渾身的血管都打通了……
“終於醒來!”張大娘高興的道。
墨行止倚在椅子裏,身體一動不動,聽到這句,蒼白的薄唇微微扯起一抹弧度,眼底的暗色也消減了不少:“醒了就好……”
等閻霄的意識徹底清醒過來,嘴巴裏還殘留有微苦的血的味道,而這種味道,隻有墨行止身上的血才會有。
“墨行止!”她張口叫出了這個名字,扭頭朝旁邊去看,果然看到男人倚在椅子上,似乎是筋疲力盡了一般。
張大娘見閻霄看過去,便插嘴道:“是他救了你,少帥……你別擔心,我去看看他,你趕緊把孩子生下來!”
閻霄微微點頭,目光還是看著墨行止。
劉媽重拾信心,使勁喊:“少帥,別分心,用力!快點,我把胎位扶正,你再加把勁,一定能把孩子生下來的!
閻霄再次用力抓緊了床單,幾乎要把牙咬碎……
張大娘見墨行止身上無傷無血的,問他說話,他又不說,隻好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放進他手裏。
墨行止垂眸看了看,艱難的端起來,送到嘴邊,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他隻是消耗了太多血氣,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不過暫時虛弱而已。
…………
半個小時後,山下的轟隆聲越來越近,槍炮聲也能聽得清晰分明,很顯然,追兵已經上了子午嶺,而且火力很猛很強。
墨行止聽著這槍炮聲,不禁蹙眉,封亦烆是帶兵強攻,不計傷亡,看來……他是帶不走閻霄誓不罷休的。
“墨行止……”閻霄抓著張大娘的手,扭頭問她:“追兵是誰?你知道,是不是?”
閻霄整張臉上都在滴汗。
墨行止恢複了點力氣,扭頭看著床上的女人,他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她,心口忽然一堵,心疼的呼吸都艱難:“是封亦烆。”
事到如今,他覺得沒必要瞞著閻霄。
閻霄蒼白的唇上嗤笑一聲,便不再說什麽。
“看到頭了,頭出來了……”劉媽高興的叫著,又對閻霄道:“對,用力,用力……”
女人的眼眶裏蓄滿了一汪淚水,在閉眼的過程中順著眼角流下去,一直沒入鬢稍的發絲裏。
“哇……哇……”
一串清脆的啼哭,孩子終於出聲了。
墨行止聽到這一聲,渾身僵硬了幾秒,眼眶泛起血紅,撐著桌子想要站起來,卻沒能立即就站起,手臂一軟,又重新倒進了椅子裏。
“哎呀……是個男孩兒呢……”劉媽抱著孩子,送到閻霄眼前看……
張大娘也高興,又看墨行止從椅子上站不起來,心裏泛酸,走過去扶他。
閻霄側首,看著已經不再啼哭的孩子,隻看了一眼,抬手拽住了劉媽的手腕,緊緊的拽住。
她力氣過大,劉媽一個沒站穩,竟然差點倒在閻霄身上,又把壓著孩子,才慌忙用一直手臂撐在閻霄頭頂。
閻霄快速拉著劉媽的肩頭,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話。
劉媽再次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一臉的為難和不情願:“少帥……你為何要這樣……”
“求求你,劉媽……”閻霄看著她,眼眶又紅又腫,這一句“求求你”三個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乞求和屈辱……以及痛恨。
劉媽最終還是點頭了,“好,我這就去!”
說完,劉媽臉色變得嚴肅,找來事先準備好的小毯子把孩子包裹好,連臉都不露半分,抱著孩子匆匆出門了,外麵的雨已經小了很多,劉媽一頭紮進雨幕中,腳下踩著泥濘。
墨行止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一變,“她幹什麽!”
張大娘也懵了,看著已經朝門外走出去的劉媽,不知所措。
隻可惜墨行止現在走一步都很緩慢,更何況是去追劉媽,兩個人隻好把目光都朝閻霄看了過來。
“閻霄,她抱著孩子去幹什麽?”墨行止沉聲問。
閻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卻冷淡,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別問了。”
墨行止盯著她看了將近半分鍾,才又重新開口問:“你是怕封亦烆上山,傷害孩子?”
閻霄沒有回應他,而是把目光轉到了張大娘身上:“張大娘,你找人通知樓弋吧,不要讓他們做無謂的犧牲了,就說我想見封亦烆一麵,讓他的人上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