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薑慕白之死
唐花。
蜀中唐門唐老太太的獨門絕技,令無數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暗器。
它發出的絢麗奪目的光彩如同這光怪陸離的世間一般誘人,那無情的金屬寒光如同死亡一般的冰冷,然而它卻能在你為之錯愕,為之驚歎之時,無聲無息的奪走你的生命。
如今,它的光彩和寒光,令葉楓想起了已經故去的唐柔那如花的笑顏,那曼妙的身姿,可惜,昔人已去,已是陰陽永隔了。
他心裏湧起了一股悲意,然而隨即,他愣住了。
唐老太太平生將這項絕技視若珍寶,從不輕易示人,隻傳授給了她唯一最珍愛的孫女,唐柔。
如今唐柔已逝,唐老太太遠在蜀中唐家堡,那麽現在在這裏打出這一枚唐花的,究竟是什麽人?
隱約之中,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眼前的這一朵唐花與之前他看見過的,唐柔手中所發出的唐花有一些不同之處。雖然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樣的,可是就是感覺有一些不同,,雖然他也說不出究竟不同在哪裏。
他已經來不及再細細分辨了,因為那炫爛奪目的唐花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罩向了他的全身,他已經避無可避。
唐花原本就是唐老太太最為得意的絕技,就算是絕頂的高手,也極難避開,更何況葉楓這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經錯失了躲避的時機。
難道今夜,他將要死在此地,死在唐花之下?
葉楓望著瑰麗的唐花,心底有一些發涼。
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熱意。
那是一股炙熱如火焰一般的劍意!
一條人影飛泄而下,擋在他的麵前。
一道火焰一般的劍氣直劈而下,迎上了那絢爛而冰冷的唐花。
葉楓心中一喜,泰山薑慕白!
是老薑叔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趕到了!
炙熱的劍氣過去,唐花那絢爛奪目的光彩頓時消失了,隻有老薑叔依舊抱著懷裏長形的布包裹,站得筆直麵對著唐花後麵的那個黑影。
薑慕白的聲音很穩,也很冷:“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會使用唐花?”
那個黑影站在陰影之中,全身籠罩在一身黑衣之中,連臉上都覆蓋著黑巾,隻有一雙眼睛精光閃閃的望著薑慕白,不知道為什麽,葉楓似乎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
那黑影沉默了片刻,似乎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句:“好。”
接著突然彈身而起,沒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一擊不中,立即就退走,看來他並不想戀戰。
薑慕白依舊站的筆直,麵朝著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葉楓原本以為他會追上去,可是他沒有,隻是頭也不回的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葉楓鬆了一口氣,剛剛從死亡的指縫間溜了回來,他這才感覺到全身都是冷汗,貼身的衣物竟然全都已經濕透了。
他回答道:“我沒事,幸虧老薑叔您及時趕到,要不然隻怕難逃他的毒手。說起來,這個人究竟是誰,居然也會使用唐花?”
薑慕白站著的姿勢一點也沒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知道,嘴裏說道:“你沒事那便好了……”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忽然有些變了,整個身體顫抖了一下,突然向後就倒了下去。
葉楓吃了一驚,連忙疾步上前,扶起了薑慕白的身體,他這才注意到,薑慕白的胸口一驚被鮮血浸濕了。
他到底還是被唐花打中了!
薑慕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嘴唇微微抖動著說
道:“果然不愧是唐花,果然是唐門那老婆子最得意的絕技,到底我還是沒能破了它!”
葉楓看著薑慕白的嘴角有一縷血絲溢出,看著他胸前的斑斑血跡,他覺得心中無比驚惶,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明明看見薑慕白的那一劍已經劈開了唐花,可是為什麽結果卻會這樣?
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薑慕白艱難的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隻要你沒事就好了,老夫總算不負所托,保住了你。隻不過,下麵的路你得要自己走了,我恐怕不能再陪同在左右了。”
葉楓搖了搖頭,他感覺鼻子一酸,眼前有些模糊了:“不,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薑慕白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千萬要小心,這個人會使用唐花,一定是蜀中唐門的人,這說明天下間會使用唐花的,絕不止有唐老太婆和唐柔而已。”
葉楓愣了愣,這句話好像提醒了他,他有些遲疑的問道:“會不會,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唐老太太本人?”
剛才實在是太黑了,他根本分辨不出那個黑影的身形大小,是男是女,甚至於最後那個回應說的那一個“好”字,也聽得是模模糊糊,若有若無的。
薑慕白似乎也遲疑了一下,他應該也沒能看出剛才那個黑影的身份。
可是隨即他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如果剛才是唐老太婆本人出手的話,我絕不可能還能有機會站著,她也絕不可能就這麽退走了。”
葉楓一想,也覺得有道理,天下間隻怕沒有任何人能比唐老太太更加了解這唐花的威力,如果剛才真的是她,就絕對不可能看不出來薑慕白隻是強弩之末,不過是在重傷之後還強撐著站著而已。
更何況,以唐老太太的武功,即使薑慕白沒有受傷,她也絕不會有絲毫的畏懼。
可是唐柔已死,如果不是唐老太太的話,又會是誰呢?
薑慕白伸手一把緊緊的抓住了葉楓的手腕,說道:“不論這個人是誰,他一定是隱藏的很深的,是極其危險的人物。你一定要找出他來,為我,為我報仇!”
他的氣息已經漸漸弱了下去,目光開始散亂,葉楓知道,他已經快要不久於人世了。
葉楓不能相信,泰山薑慕白,這麽一個威震江湖的人物,手中一把掩日神劍,曾經擊敗了無數江湖上最為難對付的人,連雷破天,甚至於劍聖全都不放在他的眼裏。
這樣一個縱橫江湖,俾睨天下的人物,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就這樣死了,為了救自己一命而死了?
葉楓隻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他的眼中淚水已經在打轉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薑慕白還是在安慰自己:“不會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程姑娘就在這裏,她醫術那麽高超,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轉過頭,他放聲向著屋裏大聲喊著程姑娘的名字,希望她馬上就能出現在麵前,為薑慕白治療傷勢。
可是剛叫了兩聲,他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那隻緊緊握住他手腕的手,已經鬆開了。
薑慕白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他已經沒有了氣息。
泰山薑慕白,已經死了。
葉楓呆呆的坐在他的屍首旁,淚水終於一滴滴的滴落了下來。
從屋裏跑出來的程姑娘,後麵聞聲趕過來的湯老頭、張胖子,還有雷武他們,全都圍成了一圈站在周圍,沒有人去安慰一下葉楓。
因為他們也全都看著薑慕白的屍首在發愣,他們也無法相信眼前看到
的,一代劍豪,幾乎是天下無敵的泰山薑慕白,居然就這麽死了。
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閃過了一道耀眼的電光,隨即傳來了隆隆的雷聲,似乎連老天也在為這一代劍豪的逝去而悲鳴。
……
雷聲響起的時候,在小鎮上,毒蛇也剛剛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家門口。
屋裏依舊亮著燈,女人依舊坐在桌前手裏做著針線活計。
與以往不同的是,桌上多了兩個碗,一個盛著兩個土豆,一個碗裏盛著水,都還在冒著熱氣。
毒蛇走到桌前,默然的坐了下去,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這一切,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女人抬起頭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嘴裏卻依舊說道:“聽說你今天在酒鋪又不小心打碎了幾個碗碟?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像你這麽折騰下去,你一個月的那點工錢全賠給人家隻怕都還不夠,我們今後吃什麽?”
毒蛇頭也不抬,隻是淡淡的說道:“沒錯,不過我是故意的。”
女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裏的活計,抬頭望著他問道:“你說什麽?”
毒蛇依舊是頭也不抬:“我不但是故意的,而且我已經向那個瘦老板辭了工,今後我也不會再去他那裏了。”
女人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說道:“你瘋了?你辭了工能幹什麽?今後我們喝西北風不成?這日子以後還怎麽過下去?”
毒蛇還是沒有抬頭,他的聲音很冷:“過不下去,你可以走。反正我是不準備繼續過這樣的日子了。”
女人完全呆住了,望著他好像根本不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般,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麽?你知道你自己在說的是什麽嗎?”
毒蛇猛地抬起頭,雙眼露出駭人的寒光:“我說讓你滾!滾出去!我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
女人已經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呆呆的望著他,半晌才戰戰兢兢的說道:“昨晚和你一起喝酒的究竟是什麽人?你們究竟談了些什麽?為什麽你會忽然變成這樣?”
毒蛇冷笑了一聲:“我也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是什麽人?你從一開始認識我的時候就知道的。我曾經隻要站在別人的麵前,就能夠讓別人心膽俱喪,跪在地上。我隻要動一動手指,就能決定別人的生死,為什麽我現在會變成這樣?”
“我曾經殺一個人就能有上千兩銀子的報酬,我曾經視金銀如同糞土一般!就因為我把全部的錢財都用在了那些孤兒的身上,現在身無分文,就要每天受到你的咒罵,你的折磨,活得就如同螻蟻一般!”
他的眼神如同冰一般的冰冷,毫無感情:“我現在厭倦了,我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去找回我曾經的生活。”
“至於你,以後你大可以也去尋找你自己想要的生活,隻是千萬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因為我隻要看到你,就會想起這段時間所過的這種地獄一般的生活,受到的這些折磨,我就會覺得惡心!”
女人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眼前這個男人有一天居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的眼中露出了絕望的神色,顫抖著問道:“你說的是真心的?”
毒蛇沒有回答,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是一種鄙夷,厭惡,甚至是無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件自己早已厭惡的東西。
女人終於崩潰大哭,狂奔著衝出門去,衝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門外電光一閃,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