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冰窖
天色黑了下來。
後廚正在準備晚餐，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熱鬧非凡。
花府上上下下，加上家丁仆役，人數可著實不少，這準備一頓晚餐，也就像打仗一樣的忙碌。
張胖子遠遠望著燈火通明，熱氣騰騰的後廚，不自覺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葉楓搖了搖頭，說道：“眼看就快要開飯了，你就再忍一忍不行嗎？”
張胖子回頭白了他一眼：“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屋裏，自己跑出去快活了一天，我可是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忍，怎麽忍？”
葉楓感覺有些啼笑皆非，你躺在床上鼾聲如雷的，難道還要別人守著你一整天？再說了，就你那鼾聲，尋常的人隻怕還真頂不住。
程姑娘這站在一旁，含笑望著他們倆鬥嘴，默不作聲。
葉楓問道：“那現在還沒開飯，你準備怎麽辦？直接進去大吃一頓？”
張胖子搖搖頭：“那自然是不成的，我們也是體麵人，得講究臉麵。再說了，他這裏麵的也就是一些家常便飯，有什麽好吃的？”
葉楓看了他一眼：“怎麽，你對於這泉州的菜肴，也有研究？”
張胖子撇了撇嘴：“那是當然，你三哥我對於天下美食，那是如數家珍，信手拈來。這泉州一帶屬於閩菜，在天下也是大大的有名，我又豈能不知？”（閩菜屬於中國八大菜係之一，不過八大菜係之名成型於清朝中後期，此處年代自然不應有此說法。）
葉楓說道：“那你倒是說說看，都有些什麽名菜？”
張胖子一麵想，一麵吞著口水：“閩地自古為越，有著自己的一套古越文化。在兩晉南北朝時期，中原戰亂不休，大批中原的士族文人避禍流落到了閩地，不但給這裏帶來了中原先進的生產技術，也帶來了豐富的飲食文化。”
“到了晚唐五代時期，河南人王審知兄弟帶兵入閩，後來還建立了閩國，被後世稱為開閩三王。那時候他們也帶來了大批的中原飲食文化，與閩越之地的本土飲食文化相交融發展，出現了許多著名的閩菜。”
“比如，在唐代之前中原就已經普遍使用的瓜州紅曲，在唐代許多典籍之中都有記載，是被廣泛使用的烹飪調料，傳入閩地之後更是被大力采用，令得紅色成為了之後閩菜的主要色調，而紅糟雞、紅糟魚更是成為了閩菜之中的代表作。”
聽他說得頭頭是道，這一次不光是張胖子，連葉楓也感覺腹中開始有些饑餓了起來。
他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說道：“聽你說起來，好像還不錯的樣子，不過現在後廚這麽忙碌，自然是不會費神給你做什麽大菜的，怎麽辦？”
張胖子嘿嘿一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我既然是兄弟，自然是有些臭味相投的了，怎麽樣，饞蟲被我勾起來了吧？放心，三哥我早就想好了。”
他有些神秘的對葉楓說道：“你知道，花老爺子住的院子裏不是有一個小廚房嗎？平時隻是專供花老爺子的飲食，可是自從花老爺子中毒之後，哪裏的廚子全都被拘禁了起來，現在那院子空無一人，我們就可以到那裏去弄
點吃的。”
葉楓有些驚訝：“你是說自己做？你還會燒菜？”
張胖子驕傲的一仰頭：“那是，會吃就得會弄，要不，豈不是會平白的錯過了許多的口福？”
葉楓想了想，又問道：“花老爺子院裏的那個小廚房已經多日不用了，想來也沒有什麽食材了，我們該上哪兒去弄這些食材去？難不成去花家後廚去拿？”
張胖子一笑道：“現在後廚這麽多人，你這麽明目張膽的進去拿肯定不行。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我們直接去花家的冰窖之中去取。”
“冰窖？”葉楓一愣。
張胖子解釋道：“大凡這大戶人家，家中一般都挖有地窖，內藏冰塊，用以保存那些珍貴食材，不致腐壞。尤其如今已是夏季，我料想這花家的冰窖之中想必也儲藏了不少的珍貴食材，今日卻要便宜了胖爺我了。”
聽了這話，葉楓心裏知道這張胖子想必是早已勘察過了，對於這冰窖在哪裏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在燈火之中，此時的葉楓遠遠的望見後廚的門前有一個眼熟的身影，正是那位花府的高總管，正在對進出後廚的那些仆役們吩咐著什麽，想必是為了這晚餐在忙碌。
他不是一直跟在花三老爺身邊，形影不離的嗎？看起來，這個花府的總管還真是事無巨細，要幹的事這哪是不少，夠忙碌的。
正想得出神，張胖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麽這麽入神呢？快跟我來，一會兒要是被人發覺了，那麵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冰窖就在後廚後麵一件僻靜的小屋裏。
葉楓他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兩名仆役端著一盆凍得硬邦邦的白色的東西，正從屋裏出來，嘴裏還絮絮叨叨的。
一個說：“這下麵可真夠冷的，這種鬼地方，就算是最熱的夏天也不想下去。”
另一個說：“要不是幫廚的阿祥忽然不見了，也不會讓我們倆到這鬼地方來。這個阿祥，幹活老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幹啥啥不成，吃啥啥沒夠，這會兒又不知道跑到哪兒躲懶去了。”
兩人一麵說著話，一麵漸漸走遠了。
等到這兩人都不見了，葉楓和張胖子才偷偷溜了過去。至於程姑娘，一個姑娘家的總不能留下她一個人在外麵把風吧，也就一起跟了進來。
屋裏的地麵鋪著厚厚的幹稻草，看樣子是為了保持地下的溫度。
掀起屋子中央一個厚厚的木板門，露出了一個向下蜿蜒的階梯通道，裏麵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隻是從裏麵透出一股股的涼意，看來下麵果然是冰窖。
張胖子有些得意的一笑，從懷裏摸出了火折子，點亮，一馬當先順著通道拾級而下。
下麵的空間挖得很開闊，火光之中，四麵牆壁全都堆砌著滿滿的巨大的冰塊，映著火光，晶瑩剔透的，倒有幾分漂亮。
隻是這溫度實在是有些寒氣徹骨，穿著夏日的薄薄單衣進來，的確是感覺有點頂不住，難怪剛才出去的那兩個仆役嘴裏會抱怨不斷了。
在冰窖中間的地上，放著一筐筐的裝得滿滿的各種魚蝦蟹貝，四周懸掛著一
些豬牛羊肉，張胖子甚至還在其中發現了一匹被剝了皮完整的駱駝肉，不禁有些嘖嘖稱奇。
看著四周懸掛的這一片片的凍肉，葉楓心想，故人說的酒池肉林，所謂肉林大概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他隨手從身邊的一個竹筐裏拿起了一個凍得硬邦邦的奇怪的東西來，仔細端詳著。
這個東西長得很奇怪，上麵一個橢圓形的比一個巴掌還要大的圓圓的頭，看起來肉質挺厚的，下麵卻有著一大把胡須一樣的觸須，因為被凍幹了，看上去很怪異。
葉楓忍不住問道：“此乃何物啊？”
張胖子抬頭看了一眼，說道：“這是海裏的一種東西，喚作章魚，又叫八爪魚，味道鮮美，是很珍貴的食材。”
八爪魚？這是一種魚？魚還有長爪子的？
葉楓看來看去，覺得它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長得像是一條魚，不禁暗歎自己孤陋寡聞，把它放回了筐裏。
就在他放回去的一瞬間，他忽然愣了一下。
他的手指忽然接觸到了一個什麽東西，敏銳的感覺告訴自己，這絕不是這什麽八爪魚的觸須之類的玩意兒，倒像是，像是什麽動物的皮毛。
他好奇的撥開了上麵堆積的那些八爪魚，露出了下麵的東西，不禁被嚇了一跳，那是一片被凍得硬硬的黑色的頭發，還隱約可見下麵的頭皮！
這下麵竟然是一個人！
他叫了一聲，張胖子趕緊跑了過來，兩人連忙把這屍體從裝滿了八爪魚的竹筐中弄了出來。
這具屍體全身被凍得僵硬，蜷縮成一團，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年紀，而且十分的麵生，完全不認識。
這個人會是誰呢？
程姑娘沉著臉，大致檢查了一下屍體，說道：“是被人殺死的，致命的傷口在咽喉，被利刃所殺。”
葉楓問道：“能知道是什麽時候死的嗎？”
程姑娘搖了搖頭：“現在還看不出，被放在這裏冷凍過，影響了屍體腐壞的程度，暫時還沒辦法判斷。”
葉楓皺起了眉頭。
看著屍體的裝束，應該是名花府的仆役，同樣是花府的仆役，同樣是咽喉一處致命傷，看來凶手有可能是先前刺殺花二老爺的那個刺客，追風劍卓不凡！
可是卓不凡殺這麽一個小小的仆役做什麽呢？
不知道為什麽，葉楓忽然想起了之前從這裏出去的那兩名仆役嘴裏議論的話，他們提到過一個幫廚的阿祥失蹤了，會不會就是此人？
想了想，他抬頭對張胖子說道：“看看其他的筐子裏會不會有別的屍體。”
散人開始翻找屋內的所有竹筐。
忽然程姑娘發出一聲驚呼，葉楓和張胖子急忙跑了過去，隻見程姑娘撥開了一筐滿滿的大貝殼。在貝殼中間，露出來了一張被凍得蒼白而僵硬的人臉，雙眼還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前方！
看到這張臉，葉楓隻覺得通體徹寒，也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
因為這張臉他認識，這正是剛才才看到過的，在花府後廚門口忙碌的，花府的那位高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