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
\t這一日，天朗氣清，我一連幾日都沒有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還好身邊有一個細心照料的小丫頭。
\t我們幾次轉移，幾次撤退，終於在一處高地上駐紮，每每停立我都會觀望許久，盼望著那抹白色身影慢慢逼近，最後近在眼前之時，不顧及周遭的眼神，相擁而立。
\t這一天，待我們安全轉移後，原地休息，我依舊如往常般等待我日盼夜盼的人影出現。此刻，我甚至於看到了一襲白衣，不染纖塵，緩緩而來。我擦幹了淚水，尋找著，尋覓著。
\t叢衝在一旁守護著我，寸步不離，每每推動著的木輪便會吱呀一聲笨拙的響起，在我耳邊震蕩的好似快要震碎了我這顆迫不及待的心。
\t“哥哥，你看那是不是周啟。”我豁的起身。望著遠處的一個盲點指點，迫不及待的要飛過去看個究竟。
\t叢衝先是一愣，忽地一震，轉過頭望著我，按著我的手，“妹妹，周兄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我們再等等，你不要急。”
\t“我沒有急，周啟他也不會出事，你看那不是他嗎，不是嗎？”我指著遠處的盲點慌亂的問著叢衝。
\t“妹妹，安靜下，安靜，那不是，隻是風吹動了帳篷，那不是，你看清楚。”叢衝大力的按著我的手臂，示意我安靜下好好看清楚遠處的那顆盲點。
\t那不是盲點，隻是近處的一頂帳篷，夜風呼呼的吹著，帶起周圍一連串的抖動，我擦幹了臉上的淚水，費力的想要再看清楚些，隻是徒勞。
\t委實身子一灘，我蹲坐在地上。環抱著膝蓋，不忍再去看遠處。
\t我在怕，隻是，不知道在怕什麽，或許是不敢麵對我在怕什麽……
\t“哥哥，夜深了，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裏等就好。”
\t“無妨，帳篷內很是悶熱，陪著你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叢衝拍著我的肩膀，寵溺的撫摸著我的頭頂。
\t“哥哥，我已經不是那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了，其實，我一直都不是。”穿越而來，數一數，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三載。渾渾噩噩在這裏生活了是三個年頭，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我愛過的和愛過我的。時至今日，我隻剩下身邊這些關心愛護我的幾人，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t隻是，那個我最為在意的他，何時出現？！
\t“周公子定是引著霍武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想必這一去已經過去十幾日，應該再過幾日便會回來了。不要多想，不然周公子回來見到妹妹毫無精神，可要拿我試問了，嗬嗬……”
\t我一驚，險些跳起來，扯動身上的傷口渾然不知。
\t“十幾日？不是才剛剛五日嗎？怎麽回事，什麽意思？”撫摸上腰間上的傷口，我這才回神，原來幾次來換藥包紮，都是由一個新叫來的丫鬟處理，我以為那裏很輕的傷口，昨日見到換下來的藥布上大片大片的血紅，這一刻我終於明白，原來我一昏睡就已經幾天之多。而這輾轉陣地已經是幾日之後了。
\t而這期間，沒有任何關於周啟的消息……
\t“白夜呢，也沒有白夜的消息嗎？”我拉著叢衝的衣袖，這一刻覺得所有的事情開始慢慢明了，即便是那個一直找不到的白夜也是在故意和我捉迷藏。
\t“不會得，周啟一定會留下什麽線索的，不會就這樣平白的消失的”我手足無措的在原地打轉，思量著周啟或許是受了傷躲在哪個地方，免得令我擔心。或許是他累了倦了，在哪個地方休息，等身子好些了就會回來。
\t“哥哥，你跟我說，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我捂著腦袋，試圖趕走所有的不安因素。
\t“妹妹。你看那是誰？”叢衝指著遠處一個走路顛簸的人，緩緩的往我們這邊移動著。
\t身旁趕來的士兵們搖旗呐喊著，遇有上前攙扶著，男人紛紛揮退，身上血跡斑斑，跛著腳慢吞吞的走來。
\t隻是，在聽到他們歡迎口號中，我隻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白公子！”
\t我慌亂的奔著白夜而去，看著他鮮血沾滿的臉上尋找著什麽，抓著他的衣袖大聲的質問，“周啟呢，他是不是稍後就回來，是不是。”
\t“呂瑤，我……”白夜頓了頓，看著身後追過來的叢衝和身邊圍攏而來的士兵們。
\t“你快說，周啟呢，周啟呢，你不是答應要帶他一起回來的嗎，周啟呢？”我撕扯著白夜身上的衣衫，捶打著他身上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白夜呆愣的立在那裏，滿臉愧疚的看著我發瘋一般的在他麵前。
\t“拉公主去營帳。”叢衝在身後命令道。
\t我拳腳相加，悉數招架在白夜的身上、臉上，滿臉淚痕，已經分辨不清楚前邊發方向，更看不清楚此刻白夜的表情，耳邊充斥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哀怨，“你把我的周啟藏到那裏了，你還給我，你還給我。”
\t我隻有一個念頭，瘋狂的對著麵前呆立的白夜要他還給我那個日盼夜盼的周啟，自幾日前我昏睡時白夜親口答應要帶著周啟來見我而去，此刻，卻仍舊孤身一人折回，隻是身上添加了數不盡的傷口。
\t“啊……”我哀嚎，我悲憤。
\t“你還給我的周啟，還給我……”我掙脫開身邊的侍衛，幾步走到白夜跟前抓撓他的衣衫，不依不饒。
\t“你答應過我的，周啟人呢，他人呢……”
\t嘶啞著嗓子哭號，我已經失去了理智。
\t“對不起！”
\t“王八蛋，什麽叫對不起，什麽叫對不起。我不信，周啟是江湖上最厲害的，他不會出事，不會得，不會得……”
\t我抽出白夜腰間的長劍，慌亂的望著四周，圍攏的密不透風的士兵們紛紛擔憂的看著我。
\t“妹妹，冷靜，不要做傻事。”叢衝在身後勸道。
\t“我要殺了霍武，殺了他，殺了他……”
\t舉著長劍幾步便衝出了人群，像一隻無頭蒼蠅四處亂竄。
\t我揮舞著長劍，奮力的舉劍猛砍，眼前一個個畫麵零星的拚湊，猶記得那天被白夜帶走，轉眼間不下百人的士兵紛紛圍攏在周啟身邊……
\t頓時，心中一痛！
\t“不……”我扔掉了手中的長劍，對著天空怒吼。
\t原來心中擔心的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隻是固執的藏匿在心裏的一角，固執的認為那就是幻覺，周啟會完好無損的回到我身邊。
\t我無力的坐在地上，望著眼前的一撮綠色，“周啟一定是走錯了方向，或者是生我的氣沒有去尋他，好，我去找你，我去找你……”爬著地麵，我要起身衝出去尋找周啟。
\t“公主，公主……”陡然，麵前嘩啦啦的跪倒一大片。
\t我舉著長劍，怒目而視，“你們讓開，你們想做什麽，周啟還在等我去找他，讓開。”
\t“公主，周公子定是不希望看到公主如此啊。”
\t“是的，公主，周公子誓死保護公主離開，就是要公主安全而退，公主要顧全大局。”
\t“大局，什麽狗屁大局，你們還給我的周啟，還給我……嗚嗚嗚……”啪啦一聲，長劍掉落，在地上翻滾著笨拙的身，我終是哀嚎出聲，“噗通”一聲跪地，“為什麽，為什麽……”
\t老天待我如此，我窮盡一生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安穩的生活，一個可靠相依為命的好男人，曆盡千辛萬苦，我得來的卻是如此，為什麽，為什麽？
\t“帶公主回營帳”叢衝沙啞著嗓音命令道。
\t“我自己來。”抹幹臉上的淚水，我霍然起身，向著自己的營帳內走去。
\t掀簾而進，我鼓足了勇氣去看周啟的衣物，那柄習慣握在手裏的墨扇，扇子的軸部因為和我玩鬧而摔在了石壁上，一小塊暗黃色的損傷，像極了一張裂開的嘴唇，訴說著我與周啟在一起的每一刻。
\t渾身戰栗，我慌亂的丟掉了那柄墨扇，扇子搖擺著，不情願的在桌案上打著滾，撞擊著木板空空直響，震動著我的心口一陣抽搐的疼痛。
\t我捂著胸口，躲在角落，暗處的影子遮擋了大片的光線。我蜷縮在一起，不敢動分毫，生怕這一個稍微大的喘息便破壞了屋內原有的寧靜，一個個活躍的音符不其然的跳躍到眼前，訴說著回放著我與周啟的點點滴滴。
\t“公主，奴婢可以進來嗎？”帳子外小丫鬟輕聲喚著。
\t“進來吧。”
\t“公主？！”丫鬟巡視四周，終於在一處暗影中看到了我。焦急的上前查探，“哎呀，公主，傷口……”
\t“嗬嗬，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等周啟回來……”我傻掉，望著同樣驚呆望著我的丫鬟。
\t“嗬嗬，來幫我換掉吧。”我拍了拍丫鬟的肩膀，借著她的身子起身，噗通的坐在了床榻之上，忽地我如坐針氈，頹然的望著床榻，抓起那張白色刺有暗粉色花紋的絨毯子，顫抖著雙手，放到鼻翼旁……
\t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物什，卻獨獨缺少了那份溫暖的實感。
\t“公主……”丫鬟帶著哭腔喚著我。
\t眨巴著眼，啪嗒一串淚珠滑落，滴落在絨毯子上，我慌亂的用已經髒亂不堪的衣袖揩拭，“快去拿手絹。”
\t“哦，給公主，手絹……”
\t“不對，周啟，這個顏色很難看不知道嗎？換一個……”
\t“公主！”丫鬟喚著。
\t我恍然，我呆愣，雙手緩緩垂落。
\t茫然的望著空蕩蕩的帳內，四處飄灑著周啟曾經習慣做的位置，習慣性的搖著墨扇，習慣的微笑，習慣的掛著我的脖頸對我說著氣我的話。
\t“把周啟叫來，我，我不生他的氣了，叫他來見我，算了我自己去，我自己去……”我推丫鬟的身子，衝出了帳子。
\t帳外，火把搖曳，麵前跪著一人。
\t哄！
\t腦子像被炸開了般，我無措的看著白夜在我麵前呆呆的跪著。挺直的腰身，麵上依舊是血跡染紅，看不真切此刻他的表情。
\t“啪！”一巴掌揮了過去。
\t“你起來。”我冷言命令道。
\t“我沒能帶他回來。”白夜說道。
\t“放屁，周啟有手有腳，他會自己回來。”
\t“他已經死了。”白夜說道。
\t“不……”我大聲的嗬斥，阻斷白夜的話，捂著耳朵不敢聽進去一個字。
\t“公主，我們進去包紮，好嗎？”身後的丫鬟拉著我的衣袖懇求道。
\t“我要等周啟回來給我包紮，你們誰都別想碰我”我粗暴的甩掉丫鬟的手，向著身後退去。
\t“呂瑤，我會照顧你。”白夜低著頭，卻聲音懇切。
\t“我有周啟照顧，我有周啟照顧。”我嘶聲力竭的吼叫，試圖要塗抹掉這所有的一切，哪怕這一場噩夢一直沉睡不起的噩夢我也要吼叫。
\t“他已經死了，霍武的大軍壓進，亂箭而亡。”
\t“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我抓著白夜的臉，拍打著他的頭。啪啪啪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卻不知已經被我無助的哀嚎所掩埋。
\t“呂瑤，你還有我。”白夜說道。
\t“我不，我隻要周啟，我隻要周啟，嗚嗚嗚嗚……為什麽為什麽，老天不公不公，我窮盡十幾年，追求我的自由，我心中的他，如今指給我短短三年的幸福，隻有三年……嗚嗚嗚嗚，不公，不公……”崩塌，我世界終於在這一刻全然崩塌。
\t“還有我，還有我……”白夜忽地起身，抱著我，反複的說著。
\t“公主，公主，白公子公主暈過去了，快，傷口已經裂開了……”
\t耳邊傳來丫鬟慌張的呼喊，我終於疲憊的睡去，不甘的淚水在眼角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