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
\t夜路濕滑，暴雨初歇，踩著泥濘的山路順著記憶中的方向一路向下攀爬。周啟打探到霍武的大軍已經壓進，若是叢衝那方稍慢一步便會被堵截在山坳之中，所以我們要趕在霍武的前頭送出去消息才可。
\t周啟一路緊緊的攥著我的手，隻是在見到我那一刻深深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衣衫，對望我身後的李琦，便不再言語，這一路便兩相無語而對。
\t我試圖尋找機會說些什麽，哪怕不會被周啟誤會也好。卻終是徒勞，隻是因為我也確實沒有想要說的，最後都變成一次次沉重的歎息。
\t這一次沒有與霍武正麵敵對，周啟尋到霍武大營的時候還是因為霍武的營中著了火，雖然雨大風大，可是霍武的營長在一片茂密的叢林下方，雨水滑落的甚是少，這也造成了霍武的營長瞬間便成了灰燼。
\t周啟說那場火還真是天助，隻是在見到李琦的那一刻，他一切都明了。若不是李琦裏應外合的給周啟製造機會，我也不會逃出來，周啟更不會那麽容易的尋到我。
\t隻是，我更為擔心的李琦的安危。
\t想著那隻空蕩蕩的右手邊，心頓時沉到了穀底……
\t“忍一忍，過了這一段山路我們便是出了山，再行不到一日的路程就會與黑奴匯合。”周啟推著我的身子像上麵一處高崖上走著，在我身後說著安慰的話。
\t“沒事，隻要能趕在霍武之前到達那裏就好，沒有關係。再者，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我還和人家搶過水溝裏……”話到嘴邊我止了言，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望著周啟的眼光我已經沒有了說下去的勇氣。
\t這一切的幸福來得太突然，叫我有些措手不及。過慣了逃亡的生活，習慣了每日風餐露宿的日子，偶爾身邊多了一個體貼照顧，我竟然不知所措。同樣，不知要如何珍惜和麵對。
\t周啟沒有言語，隻是那樣定定的望著我，而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幾分。
\t不故意身後紛紛而來的士兵們的眼神，周啟一把擁住我的身，對著我低語，“希望那些都不過時夢境，一場噩夢而已。轉瞬間，便被這些雨水衝刷殆盡，眼前等待你的隻有美好……”
\t“是的，那些都是噩夢而已，醒過來我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嘿嘿……”迎合上周啟的身，圈過他的身。
\t“公子，你看……”順著聲音我們紛紛回望。
\t遠處，一處高聳的樹木下，遮擋住的林間內，安安靜靜的躺著十幾個士兵。看那樣子，已經是斷了氣。
\t周啟抽出了腰間的軟劍，示意我在原地等候，領著三個人走了過去。
\t我在遠處不放過一絲一毫，哪怕眨下眼都會放掉周啟的一個動作，不多時，見他皺著眉回了來，才稍下寬心。
\t慌忙上前，問道，“怎麽了？是哪一方的士兵？”
\t“十三具屍體，七個匈奴人。剩下的便是叢衝的士兵。”
\t“怎麽會，他們不應該在這裏出現才對”
\t“看樣子是送信的，不像是跟隨的士兵。”周啟道。
\t“霍武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行蹤，那麽更不會放過兩邊交頭的機會。”我回憶著當時霍武的話，分析著其中的厲害關係，忽覺有些不妙。
\t霍武斷了我們的一切聯係，叢衝那邊如何一點不知，而眼下，霍武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若是霍武的兵馬再來一撥，我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t“周啟，我們要快，霍武那邊也是安排了好計劃，而我們在明處，霍武現在沒有殺我們不代表下一刻不會，他們與我們一樣失去了那邊聯係，就看我們誰先與前邊匯合才是。”
\t“嗯，快走！”
\t十幾人紛紛加快了步子。挑著崎嶇難走的近路而行。便也苦了周啟，我的腿腳和體力與他們相差甚遠。周啟背著我一路領著士兵們趕路，偶有路滑，山陡都要費好大力氣才會攀爬上去。
\t幾次我都灰心，卻又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隻好安靜的一路跟著，任由周啟的安排。
\t一路跌跌撞撞，終於在一處小土丘下停了下來。因為我們看到了滿眼的黑芒，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士兵們原地盤腿而坐，而盡頭，那隻招展的旗幟在眼前忽閃，叢字閃閃發亮。
\t周啟派人先去送信，我們剩下幾人在後麵開始慢下了腳步。
\t終於在一陣轟天的呐喊聲中，我們與叢衝的先遣部隊匯合了。
\t之後信鴿飛出，信號燃燒彈射出，遠遠的高高的一隻紅色箭頭搖著身子閃爍在夜空下。
\t我們這一隊算是勝利匯合，信號傳出，接下來就是要休息過後等待命令，依照叢衝的布陣方式來選擇敵對的地點和方位。
\t我依靠在周啟的身邊，身上的汗水已經打濕了一大片。濕漉漉的黏在一起，我依舊固執的挽著周啟的手臂就這樣尋找片刻的安心。
\t“累了就睡會，我吩咐人去駐紮營寨，霍武已經離我們很遠，放心。”
\t“嗯！”
\t我不是害怕霍武再來抓我，我不是害怕戰爭繼續，我是害怕這一眨眼，到了身邊的幸福全都不見了。
\t日子就這樣緊張的進行著，我與周啟率領一部分士兵和叢衝派來的李將軍在這邊針對霍武的的線報和後援補給抵抗著，不消半年的光景已經掠奪來了成片的糧草。
\t這幾日商榷便要與叢衝匯合，那裏也在源源不斷的傳來好的消息。
\t皇城已經崩塌，叢文不知去向。而那些擁護霍武和叢文的大臣們仍舊執迷不悟，躲在後宮內，叢衝也去懶得理會，索性派人把手，裏麵的出不來，外麵的進不去，一旦又發現逃跑或是告密者統統抓去後宮大牢，不給吃喝。
\t這樣一來，紅宮內本是皇帝親眷的地方已然成了一片狼藉，每日哀嚎哭喊震天。所有的財務和糧草已經被搜刮殆盡，隻是按月會供給方許，其餘的都被叢衝帶來了軍營。
\t我們匯合後，叢衝決定就在與霍武隔著一條河的幾裏外駐紮，而那條我曾深夜遊過的河水已經變得隻剩下腳踝那麽深，汛期以來，我們兩方休戰，整裝待發。而常常見到因為災難而四處流離投奔於我們的百姓在軍中大營外徘徊。
\t索性，叢衝拍著一隻隊伍護送他們去了附近的寨子，就這樣安頓了下來。
\t相比較連連潰退的霍武，那裏已經是隻有三個城池遙遙相望，還有一些趁亂想要自封為王的小腳色，叢衝也無暇顧及，隻要不是背後添亂都可不放在眼裏。
\t這一天，秋！
\t烏雲壓頂，暴雨來的急來的猛，我與周啟還在一處小溪旁刷著馬鞍子，眨眼間就已經成了落湯雞。
\t當我們鑽過一處還算厚實的樹蔭下時，碰到這一生都不想碰到一人。
\t一身破爛的衣衫，銀色的鎧甲被雨水打濕後鋥光瓦亮，隻是一根粗壯的長槍貫穿他整個身體，身旁大片的血跡已經被雨水打濕，順著雨水的流向一路流淌。
\t那人蜷縮在一旁，不遠處一隻寬大厚重的寬刀安靜的躺在地上，猶如這柄寬刀的主人。
\t我拉著周啟躲在身後，不忍去看，不敢去想。更不不願知曉那個人是誰，隻是，一聲低低的輕喚，拉扯我內心的一塊血肉，好痛好痛。
\t我斂了斂心神，帶著哭腔和還有因為憤怒和隱忍的戰栗，輕聲喚道，“李琦！”
\t周啟擺開衣衫，蹲下去查探這李琦的傷勢。
\t“傷得很重，失血過多……”接下去的話周啟沒有開口。
\t我便已經知道了那句話是什麽。
\t“李琦，我……”我顫抖著雙手，卻不知道要碰觸李琦哪裏，甚至那雙漏在外麵的一雙手已經也不敢去碰觸。
\t“夫人！”李琦睜開了眼，被雨水打濕的臉上慘白一片。
\t我撐開身後披風的下擺，為他擋去滴落在臉上的雨水。
\t李琦伸出手來，半晌過後卻隻是手指微微顫抖，終是無力垂落，嘴裏依舊喃喃的喚著，“夫人。”
\t“我在，我在！”我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李琦，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t“夫人，李琦再也不能幫你了。”
\t“嗚嗚嗚嗚……說什麽傻話，你會沒事的，你不要說話，你需要安靜，我們帶你回營”我終於嗚咽出聲，有些歇斯底裏的對著李琦呼喊。
\t“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聲過後，李琦嘴裏噴出大片大片的黑色血跡，連帶著身上那杆長槍處開始慢慢溢出黑色的濃血。
\t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要如何，拉扯著一旁的周啟，“周啟，快救他，救他啊……”
\t“冷靜”周啟一把攬過我的身。
\t“周啟，多謝……”
\t李琦的眼漸漸的合攏，還帶著嘴角那抹牽扯的微笑。
\t“多謝什麽，你謝什麽？”我拉著李琦隻有一隻的胳臂，無力的晃動，“我還有話說，我有話說。”
\t“好了，好了，噓噓噓……他終於解脫了，知道嗎？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周啟抱著我的身，捧著我的臉。
\t我哭紅了眼，哭痛了身，終於在大雨紛飛的時候周啟抱著我一路馬不停蹄的飛奔而去，而李琦掛著笑的臉依舊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