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這個藥是……”
我看著正低著頭的丫鬟,出聲問道。
“夫人,這藥是熬給碧姑娘的。奴婢不小心,奴婢打翻了。夫人,奴婢是不小心的。”小丫鬟估計是生怕我會責怪於她,弱生生的回答。
“哦,沒事,不怪你,收拾一下吧,再去重新熬一碗,端過來就是了。”
“是,夫人。”
眉頭皺了起來,夫人夫人,又是夫人,該死的夫人,你全家才夫人,霍武的夫人,誰稀罕誰去當去。就算是夫人,也應該在前麵加上個“周”字。
丫鬟蹲了下去,把地上的瓷碗碎片一片片細細收拾,一一放到托盤裏,然後起身,拿起旁邊桌子下麵的布,又蹲了下去,用布把地上的藥汁吸幹,再用布把附近細細的擦了一遍,以免殘留下細小的碎片,然後端起托盤,往屋外走了去。
我轉身,看向在床上躺著的碧階。
看到的是一雙半睜的眼,正在愣愣的看著我。
估計是剛才托盤瓷碗掉地上發出的脆響把她驚醒了。
這雙眼睛已經沒有的往日的神采,眼白有些發黃,渾濁渾濁的。也是,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上次霍武是對著她的胸口,就是那麽一刀子插進去,流了那麽多的血,能保住命,沒去閻王爺跟前報到已是造化了,這才沒多久,哪有這麽容易恢複。
我看著她,她盯著我,我們就這麽愣愣的看著,眼裏流露的,是複雜的目光。誰都沒有先說話,一時間,屋內靜得連呼吸都可聞。
吱呀…吱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碧階房門被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音,打破了這讓人靜的發慌的氣氛。方才的丫鬟已是端著個托盤,上麵放著個蓋著蓋子的小碗,一個湯匙,小碗旁邊還有一個小碟子,上麵裝著一些陳皮。這丫鬟倒是貼心,中藥苦,難以入口,喝了都會嘴巴難受,喝過之後,有些陳皮含一下,倒是會好上不少。
“夫人,這藥熬好了。啊,碧姑娘,您怎麽醒了?定是剛才奴婢不小心打破東西吵醒您了吧。這藥重新熬好了,奴婢扶您起來,快趁熱喝了吧,大夫說這藥要溫熱的時候喝藥效才最好。”
說完,那小丫鬟就把托盤放到桌子上,然後就要上到床前扶起碧階。
“你下去吧,我來吧。”鬼使神差的,我突然冒出來了這一句,說出了之後,我自己楞住了。
正在怔怔看住我的碧階,臉上的表情明顯的動了一下,半睜的眼皮,跳動了一下,隨即馬上又沉寂了下去。
不管之前她怎麽對過我,我也討厭她,但是,畢竟那時候我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真正身世,我一直以為她是霍武的侍妾,想要登上正室,得到地位,得到權勢。而她,也一直認為我的出現破壞了她的正室夢,變成了“霍武的正室夫人”。豈不知,我們的真正的身世,是姐妹,同一個父皇的姐妹。
是啊,她是我妹妹,我的親妹妹!就算之前有過什麽,那也是不得已的造化弄人而已。
幾步上前,站在床邊,彎下身,身手到她的脖子下,就要發力把她扶起來,這過程,碧階一直看著我,眼光隨著我移動。
在接觸到她皮膚的一瞬,碧階身體明顯的一個僵硬,肩膀搖晃,就想擺脫我的攙扶,但是接下來一瞬,不知是身體虛弱提不起勁還是怎麽的,她隻是搖晃了一下,就不再動,任由我扶著她,把她靠向床頭。
手掌接觸到碧階脖子上的皮膚,雖然屋裏燃著炭盆,她也蓋著被子,但是,她的身體還是涼涼的,比起正常人的體溫,要低上不少。
扶起她,拿起一個枕頭,放在床頭靠著,讓她靠上去。我也坐在了床沿。
小丫鬟見我已經把碧階扶起,端著藥,也到了床邊。
因為坐了起來,可以看到碧階整個上半身的樣子,身穿白色薄薄的褻衣,透過褻衣,可看到裏麵胸前,包著一層白色紗布。紗布中間,有些泛黃,想必是敷傷口的藥滲了出來。頭發因為長久的躺睡,零零亂亂的,就像散亂的稻草。近看臉上的皮膚,蠟黃無光澤,配上渾濁的無神的眼睛,樣子甚是淒慘,哪裏還有一絲往日的嬌媚。
端過丫鬟端過來的藥,左手拿著碗,溫溫的。揭開碗蓋,遞給小丫鬟,一股淡淡的霧氣冒了出來,夾帶著藥味,衝進鼻子。拿過湯匙,放進小碗攪了攪,藥味更濃了。
裝了半個湯匙,放到嘴邊吹了吹,遞送到碧階的嘴邊。
湯匙碰到碧階蒼白的嘴唇時,碧階明顯又是渾身一顫,看向我的目光複雜了幾分。但是嘴巴卻沒有開,緊緊的抿著。
我沒有吧湯匙收回,就放在她嘴唇邊,兩個人就這麽的耗著。而碧階看向我的目光,卻是越來越複雜。
過了一會,估計湯匙中的藥也涼了,我把藥倒回小碗裏,攪了攪,又舀起小半勺,遞到她嘴邊。
這次,碧階開口了!
蒼白的小口微張,我見狀,吧湯匙伸了進去,手腕微微上揚,就把湯匙中的藥湯倒進了她嘴裏。
藥苦,藥湯才進口,碧階就皺起了眉頭。旁邊的小丫鬟見狀,忙拿起碟中的一小塊陳皮,放到了碧階的嘴裏。
而我,又舀了一小勺送到她嘴邊。
……
就這樣,一小勺一小勺,慢慢的,小碗的藥也沒了。
……
“為什麽?”聲音沙啞。
喂完藥之後,過了一會,碧階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我笑了笑,“不為什麽,你我本就是親姐妹。”
碧階估計想不到我會這麽回答,楞了一下。
“姐妹…親姐妹…姐妹…親姐妹…”碧階的口中喃喃的低聲說著道。
……
“為什麽?”
過了好一會,碧階又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
我眉頭微微皺了皺,還為什麽?剛不是回答了麽?難不成這胸口被這麽一插,也能把腦子給插傻了?
“為什麽你們逃了,還要回來?”
噢,原來是為什麽這個,看來她是奇怪我怎麽會又出現在這將軍府!
“被抓的,被霍武給抓回來的。”說著,我的手已是不經覺間握了起來。
“那天我們逃脫身之後,在城裏暫時的躲了起來,修養。霍武他派了不少的兵在這城裏搜索。本我們打算過了新年,趁城裏空虛放鬆些就出城去的,但是霍武搜得緊,好幾次我們差點被發現了。後麵我們在除夕前一天出城去。由周啟先把程天送出城牆,然後回來接叢衝,然後是我和白夜。但是就在周啟把程天弄出城之後,霍武就不知怎麽,突然帶著好多的兵出現了,然後我讓周啟先送叢衝出去,白夜護著我,後麵白夜被霍武帶來的兵暫時擋住,我又有傷在身,就被霍武給弄暈,抓了回來,軟禁在這小院子。想不到,在這小院子遇到了你。”
碧階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說這個了,倒是你,那天我們都看到,霍武用刀狠狠的插進了你胸膛,怎麽……”
或許是這話刺激了她,碧階聽到,情緒明顯的波動了起來,兩邊肩膀一抖,蠟黃的臉上一陣潮紅。
我真擔心她會一個受不了暈了過去。
“他刺進的,避開了我的左胸,避開了心髒,刺進的,是右邊胸膛。”隻說完這一句,碧階就不想再說什麽,又是閉上了口。
原來如此,避開了左心髒!
別說在這個醫學遠沒有現代發達的時代,就算是在現代,右胸挨這麽一把刀刷的插進去,再刷的抽出來,還流了這麽些血,都難以救活,凶多吉少。也幸虧,霍武長著大權,身邊的名醫不會少,愣是在醫學不發達的今天,保住了碧階的命。
“我有點累了。”碧階突然說道。
我回過神,看向她,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問她,還是身體原因,過這麽一會,臉色越發的蒼白, 額頭上,也隱隱的冒出了汗。
我起身,把她重新放回到躺著的姿勢,並給她提了提被子。
“那你好好歇會,等你好些我再看你。”
碧階也不回話,隻是已經把眼睛閉上了。蓋著的眼皮一抖一抖的,顯出了她現在並不像臉上表情那麽鎮定的心情來。
“好生的看著她。”我對旁邊的丫頭說道,然後就轉身,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外時,回頭看了一眼。我出了門,丫鬟上來把門關上了,以免寒風吹進屋裏。
外麵,再次下起了小雪,掛起了小風。風夾著雪,吹到門外,被門一檔,吹不動了,打了個旋轉,然後悠悠晃晃的往地下落去。
……
經過這麽一折騰,心裏已是沒了什麽心情。但是事關我能不能逃得出去,沒心情也要想辦法,不然被軟禁在這裏,可怎麽去找周啟他們。
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寒冷的空氣,經過兩個鼻孔,向著肺葉衝去,衝到肺葉,把胸腔撐得慢慢的,胸前的兩團顯得更鼓了。
寒冷的空氣,在肺裏麵一個折騰,把寒冷帶向了全身,忽然全身就打了個顫抖,精神也提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