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t夜，深沉。
\t大片大片的黑芒灑落在每一處角落，沉重的筆墨熏染了整個後宮。
\t寒風大肆飛刮，搖擺的枯枝在風動之中發著詭異的聲響。偌大的後院之中，四下除去來往走動的丫鬟太監，就隻有排成行列整齊步伐的士兵。手裏的寬刀在領軍人手裏的燈籠下，跳動著嗜血的光芒，臉上因為冷風吹過的寒冷，冰紅的一坨，卻萬年不改的莊嚴肅穆，繼續前行。
\t屋內燈火搖曳，屋內的人們依舊如故的過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單調生活，哪出燈火闌珊，哪出屋內歡樂長存，隻不過是這後宮之中蒼涼薄景的一點。
\t白夜懷裏的程天，睡得香甜。紅咚咚的臉上掛著美卷的笑容。待天一亮，藥力一過，程天便會從睡夢中醒來。隻是不知，已經永遠的脫離了苦海。為此，要感謝碧階所作的一切，同樣感謝李琦的犧牲。
\t周啟小心翼翼的抱我在懷，盡管周啟的腳步很輕、很緩、很慢，卻仍舊眼前浮動著的冷風透過衣衫的縫隙，無情的吹來，一陣緊著一陣的涼意侵襲。每走一步，似乎要抽動著身體上每一處神經，連帶著心口都會疼痛。
\t夜黑風高，殺人夜。然，此刻，我們四人隱秘在假山石後的一處陰暗之中，聞著近處的腳步聲，而已經稍等了將近一刻鍾，卻仍舊未能等到這一縱士兵的移動。
\t周啟的眉微微的皺著，白夜手中的長劍死快要等不及一分一毫，即刻便要抽身斬殺近處的十幾人。
\t風聲呼嘯，寒冷愈來愈重，周啟思量了片刻，瞅準了加深縫隙中的一處，那裏枯草堆積，伸手試探，冷風繞過之後，陡然掠過一處高峰，那裏安然無恙。思量了幾許，看了看懷中漸愈昏沉的我。
\t白夜長劍碰觸，一道白光觸碰了臉頰，擋在周啟的眼前，眼裏帶著一絲難以言狀的怒。不由得心中一暖，周啟的意思是要引開那些士兵，先把我藏於此，再回過來帶我走。而白夜卻顯然很是不同意。
\t手臂慢慢彈出衣袖，頓感更加刺骨的冷風吹來，不由得縮了縮，又慢慢的伸出來，碰觸白夜的長劍。對上那雙俊美的眼，緩緩點頭。淡淡的一絲笑，溢滿了嘴角。扯開大大的眼，輕緩而舒逸，不要因為我拖了後腿，緩兵之計，調虎離山，怎麽不可以試一試？
\t片刻，白夜輕吐一口濁氣，低頭看了看懷裏依舊熟睡的程天，“嘩！”一聲，人沒了影子。
\t暗處的周啟臉上一絲冰冷，顯然是白夜充當了這個引線，待我有所察覺，身後一陣吵嚷此起彼伏，快要震破了耳膜。
\t周啟懊惱的吐了吐氣，待身後士兵在一聲高喝之下，領著一縱士兵，踏著鏗鏘的腳步，漸行漸遠之際，方才轉身出了暗處。
\t“夫人！”
\t抬目，環顧四周。
\t“李……琦”不禁啞然，李琦這到底是在搞什麽名堂。
\t“夫人……”
\t“李琦，我欠你的人情不知道要怎麽還，隻是，眼下……”
\t“夫人，都是李琦分內之事，隻是，您好像忘記一件事情。”
\t“什麽事？”不禁詫異。
\t“李琦，你對呂瑤的照顧，我自是記在心裏，隻是，時間不等人，宮內行動不便，有話日後再說。”周啟道。臉上的陰霾越加的沉重，而纏繞在腰間的軟劍蓄勢待發，不禁握緊了那雙手。
\t萬萬不能在此刻動手，李琦的目的尚不明確，他先是救我，這又突然攔路阻攔，當真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無論如何，不能在此刻動手。
\t時間在一點一份的流逝。氣氛異常的緊張，李琦的臉上分明寫的是誓死不會讓步，然，對於之前的一切又都是為了什麽？
\t越加想不分明。
\t“李琦，是不是碧階叫你做的？”突然驚醒，李琦的脾性定是說到做到。他答應了碧階聽候差遣，隻是換來的是我的當時一命，還有程天。而不是今夜的逃離。
\t“夫人，李琦自是有李琦的苦衷。”李琦的臉上頓時一陣扭曲，似是做足了決心，卻仍舊撕咬著唇，不肯退卻。
\t“李琦，碧階的身份你可知道？”轉達一些碧階的事關之重，即便是李琦放走了我們，碧階可會依舊不依不饒？
\t“不知。”
\t“除去那位因為救我而死去的慶海，可再宮內任意查探，當時雅妃所出的嬰孩，是男是女，當年無辜病去的小皇子又是何因。”
\t“什麽？”李琦身子一頓。手裏的寬刀調換了姿勢。
\t突然，“叮！”遠處一陣兵器交接，三人紛紛回首。
\t不好，白夜在那邊已經被發現。
\t“哎……”李琦憤恨的蹬地，“夫人這邊走，那邊交給我便是，我保證那位公子不會出事。”
\t不待我們阻攔，李琦已經闊步而走。奔著遠處火光衝天的一處奔走。
\t周啟一直未曾言語，他知曉我此刻的焦灼。程天與白夜同行，而卻令一直跟隨周啟而來的白夜和那個隻有四歲的孩童深陷險境，於心於情於理，可是一個人心該有的做法？
\t“我們走吧，我相信李琦。”周啟撐開的步子稍事停頓，被我的話喝止。
\t周啟一如往前，你理解我，我理解你。哪怕今夜不會這麽容易的逃出去，也不會令我心中的執念稍有倦怠。
\t“你確定？”周啟重重的問著，不忘回首望著遠處的火光，夾雜著震天怒吼和兵器交接的打鬥。
\t“嗯！”
\t“好！”
\t周啟穩了穩心神，抱起我。順著左手邊的小徑走去。
\t路上黑壓壓的一縱，周啟踩在坑坑窪窪的石階之上，小心翼翼的走著，一路觀望，探尋。身後的嘈雜聲音越來越遠，大片大片的火光一陣高過一陣，看來是那邊失了火。
\t“哄！”一陣沉悶的響動，身後終於恢複了平靜。
\t周啟再次停住了腳，“你來定。”
\t是回頭還是繼續？
\t要如何抉擇，回去了就是入了圈套一般，如此大的火勢，霍武不可能不在，李琦所作的一切都成了泡影。而，正中了碧階的下懷，我們這一路下來，全都成了白費，想著繼續，沒多遠就是後宮的一處廢棄的荒院。
\t裏麵曾住過父皇偏愛的幾個妃子，後來因為血染皇宮、霍武大肆修建新的宅院，那裏經過大火的洗禮，叢文的廢品雖是多，但在短短一年之內與父皇的妃子相比接還是數量少了可憐。這裏一度成了荒無人煙的是非之地。
\t萬幸的是，隔著這一段長長的路徑之後，便是宮內最偏角的一處，那裏住著下人和一些洗換的丫鬟，如此沉浸的夜定是安睡著。
\t過了一處流淌外流的小溪，便是高高的宮牆，周啟的輕功如此登峰造極，半點困難都不會有。出了皇宮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t然，回去！
\t碧階那裏且不說，單單是那些一眼望不到邊的士兵在宮內手持寬刀，揮舞著奔向我們的漲勢已經知曉，定是送入虎口，更何況那裏此刻霍武定是坐鎮的。
\t踟躕間，身後一連串細密的腳步聲逼近。
\t周啟環抱著我，卻未有動身。
\t隻因，那人不會功夫，而聞著那股熟悉的氣息，恐怕她就是奔著我們來的。
\t“碧階！”
\t望著她有些慌張的眼，隨時驚恐的臉上卻掛著一絲淡定的神色，雙臂藏在袖口之下，身上隻著了一件棉絨披風，臉上掛著清欠的淚痕，鳳目裏的身材異常，怪異的打量著我。
\t“你，說的都是真的？”碧階問道。聲音顫抖。
\t“是！”重重點頭，說與不說事情早晚會知曉，若是我沒有猜錯，碧階會出現在霍武身邊，定是霍武安排。這其中若說沒有那麽幾分蹊蹺，也定不會如此巧合。
\t“你，你怎麽證明？”碧階伸著手指，顫抖著，指著麵前一步之遙的我。
\t周啟抱著我慢慢的後退了兩步，不想再因此而遭受任何傷害。想著身上，臉上那些此生都不會磨滅的傷痕，心理一陣刺痛。
\t“你可以去問霍武。”
\t“……”碧階沒有了言語，隻是那樣定定的看著我。
\t“碧階，你我本事沒有任何恩怨可言，是你一心想要互助你自認為寶貴的低位而已，相信我，我不會威脅到你任何東西，更何況是和一個我一直要遠離的人劃清界限是我此刻最大的心願。”
\t“謊言，你一定是想要借此叫我放過李琦。放心，他已經放走了你們的朋友和那個雜……孩子，”碧階頓了頓，神色有些異樣，局促的攆著手心，片刻後，接著道，“隻是，將軍這一生對我都是在利用，恐怕，知曉了我放走了你，他不再會念及我們多年的情分，一刀殺了我，哼，試問容貌，才能，你哪一樣比的上我。”碧階有些失控，大聲的吼叫著。
\t“碧階，我相信，你來此目的隻是想求證你的身世罷了，你可以去問問當年在父皇身邊的老太監們，即便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年皇子無辜殞命，定是有風聲走漏，隻是，我想，你為什麽會兜轉之間再次回到了這裏，這也要問問霍武，那個為了他的權勢一直隱忍鋪墊至今的人。”即便不是霍武所為，霍武想要知道的事情，哪還有查不出的。
\t更何況，我定是不相信叢文進宮是如此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