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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父如此,兒複何求

  顧卿顏隻覺得這是敷衍她的話,咬唇不語。


  沈疏樓無奈,低頭在她耳朵邊不知嘀咕了句什麽。


  她眼睛一亮,“當真?”


  沈疏樓笑著點了點頭,又催促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快走吧,一會兒走不了可就真前功盡棄了。”


  “疏樓哥哥,那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疏樓一一笑著應下,顧卿顏這才肯放心走,一回頭,正瞧見那含笑的人都在身後望著她。


  一如既往,所有人都變了,隻有他沒變。


  顧卿顏驀地酸了鼻子,聽見沈疏樓在身後道:“顏兒,保重。”


  他早猜到這是他們最後的退路,幫他們準備好了一切,而於洋也不再繼續跟著他們,留在了沈疏樓身旁。


  顧卿顏引著東皇清和易涼走到其中一座石墓旁,扒開重重荒草,按下一塊石板,隻見墓輕輕移動,露出一扇半人高的門。


  “走吧。”


  “你是怎麽知道這裏有通往帝都外的暗道?”易涼好奇而不解的問道。


  易涼一問,東皇清同樣有些好奇的望向她,期待著她的回答。


  “這……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知道。當時隻是腦海中出現一些畫麵,模模糊糊好像看到自己以前來過這裏。”顧卿顏努力回想自己當時腦海中出現的畫麵,隻是無論她怎麽想,就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易涼和東皇清見她眉心緊蹙,選擇沉默。


  站在不遠處的沈疏樓從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石墓中後,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似歎似慨道:“好了,都結束了。”


  “於洋,你也走吧,此西去二裏,那裏有棵千年香樟樹,樹底下有埋著一個鐵箱子。裏麵有準備好的盤纏和通關文諜,你拿著這些東西離開東淩,去過你想過的日子,最好永遠都不要回帝都了。”


  世人皆向往帝都,卻不知這滿目繁華底下,藏著怎樣的無奈和身不由己。


  能離開,亦是一種幸福。


  於洋一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竟紅了眼眶,啞聲道:“將軍!為何不與顧小姐一起走?您分明意不在此,你若想走,誰能阻礙得了你?”


  沈疏樓唇畔含笑,輕道:“如何走?”


  是,就如他信誓旦旦的承諾過顏兒,隻要她想走,他會帶她遠走高飛。


  可,她能走,他不行。


  他要給她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讓她餘生快快樂樂的度過。


  他留下來,不是為了父親那句“沈家兒郎理應報效國家,不衛家國,生而何乎?”


  他留下來,是為了讓她能夠毫無愧疚的離開,去過她想過的日子。


  而東皇鈺的怒火,如果注定要有人承擔的話,那就由他來承擔吧。


  此生,他惟願她幸福快樂。


  於洋攥緊拳頭,額頭上的青筋全冒了出來,堅定道:“將軍不走,末將也不走,死何懼?將軍當年對末將有救命之恩,末將若在此時棄將軍而去那就是忘恩負義!”


  將軍在戰場上卻所向披靡好似修羅,下了戰場他就是翩翩如玉的公子。


  軍中將士,也許有一開始因為礙於老將軍的威嚴才聽他的,跟南桑一戰之後,誰不是真正信服?

  沈疏樓神色依舊溫和,眼神卻冷了下來,看著他,沉聲道:“當年我救你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談不上什麽大恩,這麽多年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保護著我,就算是有恩也早就償還清楚了。再說,你已在東皇鈺麵前暴露,不適合再留在帝都了。如果你被東皇鈺抓住,他一定會查出你是我的人,到時隻會陷我於危險之中。”


  “不,不……將軍,末將不是那個意思。”於洋臉漲的通紅,卻找不到一句反駁的話來,為自己的魯莽羞愧不已。


  沈疏樓輕聲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告訴此事的利弊罷了。放心吧,父親年紀大了,上不了戰場了。東皇鈺現在心裏比誰都清楚西玄和北幽兩國正虎視眈眈,戰爭隨時都會一觸即發。如果一旦觸發,他需要帶兵打仗的將領,所以此事他就算明知是我為,暫時也是不會動我,動將軍府的。”


  於洋也不好再說什麽,抱拳,沉聲道:“將軍,日後用得到於洋的地方,隻要將軍一聲令下,刀山火海,於洋誓死追隨將軍!”


  “保重。”沈疏樓看著那大步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終於,都走了,便好似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沈疏樓折了折袖子,露出腕子上一截護腕鐵甲,這是一年前他請命於南桑一戰時,父親送與他的。


  他時時戴著。


  父親一生鐵骨,待他雖有些嚴厲,但更多的是,嚴厲下隱藏的脈脈溫情。


  有相熟的長輩都說,老將軍這樣冷硬的脾氣,能養出疏樓這樣溫雅的性子當真不易。


  老將軍以前便嗤之以鼻,溫雅要來何用?

  沈家的兒郎是要上戰場的,溫雅能殺敵了麽?

  父親嘴上常念叨著讓他能繼承他的誌願,征戰沙場。雖然說是那樣說,但在這方麵卻從來沒有逼迫過他。


  也對,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好像從來都沒有強迫過他做任何事。


  就連一年前的與南桑一戰,也是他主動請纓上戰場。


  當時父親知道後高興極了,但是更多的則是擔心他的安全。不然也不會找人特地打了一副鐵甲護腕送給他。


  自與南桑一戰後,但凡在戰場上跟他對戰過的人,皆說他是戰場上的笑麵修羅,一雙原本溫和淺笑的眼眸,一旦上了戰場便冷厲的宛如勾魂厲鬼。


  沈疏樓想著這些往事,倏地笑了笑,他雖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而父親待他比親生兒子還親。


  沈疏樓摸了摸手腕的那截護腕鐵甲,看了許久,最後拆下將它丟在荒草裏。


  也許,以後再也用不上它了吧!

  剛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騙她。


  東皇鈺不會動江家,但不是不會動他。


  他說過不會連累江老將軍,早在來之前,他卸下了軍中所有事物。


  他唯一騙了她的,大概是哄她走的時候說的那句:“很快,我便會去找你。”


  鐵甲似乎撞到了石頭,叮咚一聲清脆的響,一切榮華富貴、錦繡前程,便就此拋棄。


  當時,他去找父親時,準備將此事告知於他,而沈老將軍好像早就猜到似的。


  老將軍遲暮的蒼老麵孔在燭火下昏暗不定,不待沈疏樓開口說話,老將軍搶先說道,“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就放手去做吧,不用顧慮為父。”


  有父如此,兒複何求。


  一向感情內斂的沈疏樓因為沈老將軍的這句話,有些哽咽道,“多謝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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