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試探
被揉得皺巴巴紙麵上,那幾個字已被他反反複複看了不知道多少回,顧卿顏的字跡他是有印象的,不拘泥於小女子家的秀氣,也異於男兒的瀟灑肆意。
這上頭,有兩個字,明顯著墨重了些,收筆處勢頭過猛。
那兩個字是:辭友。
東皇鈺的臉色登時難看了起來,這句話,根本不是寫給東皇清的,擺明了是寫給自己看的。
她恐怕已經猜到木瑾是他的人,故意寫給他看的,恐怕是為了確認木槿是不是他安插在她身邊的人。
“她院子裏還有沒有別人?”
辭別,連見他一麵都覺得多餘了是麽?
木瑾不知王爺驟然這麽大的脾氣所為何事,遲疑道:“沒,沒了。”
東皇鈺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讓她留在王府,絕不會讓她離開的機會?
除了他特地安排的丫鬟之外,那些粗使下人平日裏在院子裏待著的時間不超過一柱香,這個時間更應是沒人。
他臉色沉的嚇人,徑直拂衣而起,大步走向顧卿顏的院子。
恰逢薛梓希來送湯,薛梓希見他出來,麵上一喜,然而王爺兩個字還沒出口,東皇鈺便似一陣風似得過去了,壓根沒有看到她。
薛梓希眉頭一皺,看東皇鈺去的方向,眼神頓時怨毒了起來,顧卿顏,憑什麽又是她?
木瑾從書房追出來,看到薛梓希,腳步一頓,神色如常的彎腰行禮:“薛夫人。”
薛梓希這才把怨毒的目光略略放到她身上,掃了一圈,目光愈發陰鷲,冷笑道:“我認得你,你是凝心閣新來的丫鬟?”
木瑾不卑不亢道:“回薛夫人,是。”她這類人,除了自己的主子,和主子指派照顧的人之外,不需要對其他任何人卑躬屈膝太過,做好奴才的本分就夠了。
薛梓希被她的態度激的一怒,待要發火,倏地頓住,換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伺候一個跟你一樣同為下人的人,你不覺得委屈嗎?”
木瑾心底嗤之以鼻,薛梓希的手段,她還看不上眼,但也不好跟她撕破臉皮,便打太極似得,半斤八兩撥了回去:“薛夫人說的哪裏話,做下人的,聽主子吩咐是本分,王爺讓奴照顧顧小姐,顧小姐便是奴的主子,何來委屈一說?”
薛梓希輕嗤,暗罵木瑾老狐狸,麵上愈發笑的嫵媚:“王府有這樣一個忠心耿耿,正是王府幸事。咦,方才我看王爺行色匆匆,是去何處?”
木瑾微一遲疑,說實在的,她知道薛梓希是在套她的話,但東皇鈺去找顧小姐,薛梓希顯然知道,在明知故問。但是去找顧小姐幹什麽,她自己也不知道。
“奴婢不知。”
東皇鈺一身火氣到顧卿顏門口的時候,已經滅了三分。因為愧疚。他若不是擔心自己不在帝都時,她會離開王府,他也不會讓人將長安關起來。可現在長安人死了,顧卿顏怎麽生氣怨恨他,說實話,都不為過。
他受不了的,隻是顧卿顏這麽狠心,沒有絲毫遲疑的就想要離開他。難道除了長安,就沒有其他可以留住她了麽?
這一遲疑間,門竟從裏麵被人打開了。
顧卿顏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後,仿佛知道他要來一般,靜靜與他對視。這一來,反顯得東皇鈺局促了,連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都忘了,默了半晌,出口的話成了:“穿的這麽少還出來吹風?”
故作冷靜,像是那張紙沒有送到他手裏一般,自然而然的攬著她的肩頭往裏走。
她猜的沒錯,木槿果然是東皇鈺的人。
從木槿的言談舉止可以看出她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婢女。
其實,東皇清並沒從她這拿走什麽書,剛才那字也不過隨意寫寫罷了。
故意把字交給木槿,讓她送去景王府,本就是試探。
木槿若是東皇鈺安排的人,必會第一時間拿去向東皇鈺匯報,因此,她所寫的是不會被送到東皇清手上的。
而現在東皇鈺的到來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木槿顯然是將她寫的那幾個字交給了東皇鈺。
顧卿顏垂著眸,不動聲色的避開,慢了他半步跟在後麵,斟茶,點香,一係列動作有條不紊。若不是因為那張紙,若不是因為兩人中間梗著長安的死,東皇鈺真會有一種現世安穩的錯覺。
可惜有些事情一旦有了隔閡,即便自欺欺人,也抹不去存在的痕跡。
東皇鈺有心讓這樣的相安無事持續下去,可顧卿顏並不如他所願。
“王爺。”她輕喚。東皇鈺握杯的手微微一頓,含糊的嗯了聲。下意識覺得,顧卿顏要說的話,不會是自己想聽的。
果然,顧卿顏用一種交代後事一般沉寂平穩的語氣道:“曾經我年少輕狂,給王爺造成了不少困擾,甚至……還讓蘇憐心因我而死……”
她話還未說完,東皇鈺攥緊手,生硬道:“憐心的事跟你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了。”
她在向他興師問罪,偏偏用這種軟綿綿的方式,刺的他連發火都師出無名。更多的是無力感,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最起碼,薛梓希他現在還不能動。但是,顧卿顏這樣,讓他有一種快要失去了的感覺。
以往不屑一顧的,如今剛剛入了心,卻每時每刻擔心著失去。
無人察覺的角落裏,一紙飛鳶貼著屋簷跌跌撞撞的爬行,像個初學走路的孩童一般。最終大抵是終於找到平衡了,一搖一晃的站直,一抖落翅膀,貼著牆角飛了出去。
雖說,起步不美,飛的也踉踉蹌蹌。但這如落葉一般不起眼的一紙飛鳶,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自古以來,一入宮門深似海,那高聳的紅牆不知道將多少紅顏困成了枯骨,而這紙鳶,卻仿佛自尋死路似得,飛往那處。
顧卿顏的目光幽深的從窗外轉了回來,雖然看不見放出去的信物,但她相信東皇清,以及給她信物的少年都已經知道了。
似乎對東皇鈺說的話感觸極深,顧卿顏笑了起來,卻是含著譏誚的笑。
東皇鈺臉色微暗,極力的忍耐著,捏緊手中的杯子,硬邦邦的擠出一句:“你笑什麽?”
他已經做出了自以為最大的讓步,這女人,就不能知趣一點,順著他給的台階下麽?難不成,讓他堂堂一個權傾朝野的鈺王,跟個初嚐戀愛的毛頭小子似的,對她殷殷切切,低聲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