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煙花易冷,人心易涼
“說吧,你到底跟了我多久?”她直起身來,不再靠著牆,淡淡的看向少年,眼中流露出幾分冷意。
顧卿顏開口說話的聲音讓少年一愣,他沒想到眼前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的人,聲音竟是這樣的沙啞如六十老嫗。
而這種沙啞中又帶著一種無言的滄桑感,如大漠風沙掠過的聲音。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原在樹上休息,卻見著你一個姑娘家卻出現在人家牆頭上,便多看了一會兒……話說你對自己還真挺狠,故意把自己往牆下摔。”
“你看出來了?”顧卿顏的臉上出現些許的冷然,倒也直接承認,“如果不是我壞了腿,要翻過牆頭有些礙事,也不至於為了逃脫出此下策,倒讓你見笑了。”
顧卿顏的落落大方讓這少年的不自在消去了不少,流露出了些許的讚賞,“姑娘聰慧,易涼甚是欽佩。”
“原來你叫易涼。”顧卿顏看向他。
“額,剛才忘了告訴姑娘我的名字了。現在正式的向姑娘介紹一下自己,我叫易涼。”
“煙花易冷,人心易涼。”
“煙花會在一時輝煌的燃燒後毫無寄托的快速冷卻。人心亦如此,在失去希望或輝煌後也會如煙火般快速冷卻掉。當時為你取名的人又是懷著怎樣的心境?恐怕已傷心到極致了吧。”
顧卿顏的目光迷茫的落向前方,而前方正是東淩國權傾天下的鈺王府邸。
易涼沒想到她看起來年紀輕輕,卻說出了這樣一番感慨。特別是那恍如曆經萬世滄桑的目光令他動容。
她到底是有過一番怎樣的經曆,才能體會到母親當時傷心到極致的絕望。
易涼不動聲色的‘嗬嗬’笑道,“聽姑娘這麽一說,我的名字倒有幾分淒美。不過,母親說我生於涼氣蕭蕭,落葉蕭蕭的秋天,才取名易涼的,並無其他含意。”
葉落秋風悲畫扇,蒼梧亂影冷淒涼。
莫恨西風偏又起,一地枯黃染憂傷。
這時,一片梧桐葉緩緩飄落,顧卿顏伸手接住,端詳了一會,卻又任它飄落腳下。
任其零落成泥。
最後抬眸,望了望鈺王府邸的方向,空餘滿目淒涼。
接著轉身,她拖著瘸腿一高一低的往鈺王府邸相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裏?”身後的易涼大聲喊道,“是回家嗎?”
回家?
她有家嗎?
早在她被趕出顧府,被親生父親宣布斷絕父女關係時,早就沒有家了。
想想,真悲涼!
帝都那麽大,卻沒她的容身之地。
她自嘲一笑,眼裏充滿淒涼無奈,“我沒有家。”
繼續向前走,頭也未回。
空氣中悲傷的氣息,悄悄蔓延,散發著惆悵與無奈,留下寂寞的痕跡。
空然悵惘的語氣更是讓易涼微愣。
“你如果沒地方可去的話……可以隨我一起!”易涼猶豫著說道。
而顧卿顏向前走的腳步頓了頓,易涼明白,他們隻是初次見麵,而且男女授受不親,這麽說確有唐突之處,很快他不假思索地解釋道:“城外有一處破廟,住的都是乞丐,我也住在那裏。你若不嫌棄的話,就隨我一起去那裏吧!好歹有個棲身之地。”
“好。”顧卿顏沒有拒絕。
至少免去露宿街頭之苦。
易涼跟上她的腳步,定定地看她一會兒,後者抬眼回看過去:“怎麽了?”
“你這樣,怕有不便。”
顧卿顏“哦?”了一聲就明白了其中含義,她一個姑娘家,那破廟裏住的又都是乞丐,各色各樣的人,她一個女的確有不方便。
仔細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身衣服又破舊又寡淡,深衣長袍,不顯山露水。而聲音,曾在獄中被人往喉嚨裏塞礫石,嗓子傷得滿是鮮血,後來傷口雖愈,也漸漸地能發聲,卻已經粗啞不堪了,再不複先前的清脆好聽。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能吐露的,也就是痛苦不堪的破碎呻吟。
衣服和聲音倒沒多大問題。
她摸了摸自己臉,除了厚重的劉海蓋住的額頭外,原本細膩白皙的皮膚早已變得粗糙不堪入目,但這依然能看出她五官的精致姣麗。
顧卿顏想了想說,“確實需要改變一下。”
雖然是破廟,但住在哪裏的都是男的,還是稍加改變一下。
易涼打量了她一會兒,眼眸裏滿是思索,然後他環顧四周蹲下在牆角的煤堆處拾了些煤渣擦手,站起身來探手就要往前者的臉上塗抹。
“我自己來。”顧卿顏皺著眉看著他,伸手擋住易涼靠近的手,自己抓起一把塵土抹在臉上。
“這下可以了。”易涼微微一笑,細細看了一會兒,“這下倒像個真乞丐了。”
“走吧。”撂下這句話,顧卿顏就信步走在前麵。易涼跟在後麵,“對了,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顧。”顧卿顏的腳步頓了頓,易涼差點撞到他背上,即時止住步子後道:“姓顧,你是顧府什麽人,與顧候爺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聽到顧候爺三字,顧卿顏目光一冷。
她與他什麽關係?
父女嗎?
嗬嗬!
她冷笑一聲,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以後什麽顧府,什麽顧候爺,都與她無關。她早已不是顧府之人。天下之大,從此,她隻是自己,隻為那個在牢中不顧一切為她失去生命的人而活。
顧卿顏聽到顧候爺三個字時眼裏的諷刺,易涼沒有錯過,沉默了一下,“如今天下太平,皇城繁華,可也總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不過一個姓,無須太過在意。”
她緩緩笑了,真是一個心思細膩又溫柔的人。平了平情緒,與易涼一前一後,朝著城外行去。
轉到主街道的時候卻遠遠地望見城門處的守衛比平時多了幾倍,走近一看,這些新增的守衛竟全是京機衛的人。
京機衛一向以維護帝都的治安和秩序為己任,現在卻出現在這?
“你居然鬧出的動靜還挺大。”易涼壓低了聲音道。
顧卿顏皺了眉頭,她雖然缺失了這一年的時光,可京機衛的人自己還是能認個臉熟的。
到底要抓什麽人,怎麽連京機衛都出動了。
各種疑惑一閃而過,她穩了穩有些怪異的步子,輕聲道:“這些京機衛也不見得是針對的我。”
“目前不確定。”易涼依舊是往前走著,語氣沉沉顯然是在想著應對之策,“如果等下他們朝我們發難,那我便拖住他們,你趁機跑了,一路往東便能找到那寺廟。”
顧卿顏心裏一暖,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好久沒有過了。
走得近了凝神一瞧才發現是這些京機衛的領頭人是上官瑜。
他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