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死莫過於愛
顧卿顏是被疼醒的,她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刑房,還被綁在十字架上。
一襲紅衫已被鮮血凝在身上,混為一體。兩邊的琵琶骨被玄鐵鏈子直穿過吊在十字架上,此刻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絞痛,每一個骨頭都在割裂。
刑房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對話聲,好像是杜寒和獄吏的。
“去,看下她死了沒有。沒死的話,把她扔到死牢吧!”
“是,大人。不過……”獄吏腳步剛抬,又停下小心翼翼開口道。
“不過什麽?”杜寒細尖的聲音有些拔高。
“我們這麽對她,她畢竟是顧府的大小姐,太後親封的郡主,萬一以後……”獄吏擔心地說。
“以後?你擔心什麽!”想起那個人的吩咐,杜寒眼睛裏閃射著嗜血的光,臉上浮出惡毒的獰笑,“這一切都是鈺王爺的意思,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誰讓她害了鈺王心愛的女子。”
也對,動了鈺王爺心愛的女子,誰敢給她生機。
“是,大人英明!小的這就去把她帶到死牢。”獄吏諂媚道。
一切都是鈺王爺的意思!
哈哈!
顧卿顏很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為她已經痛得笑不出來了。
眼淚,順著眼角,模糊了一臉。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麽欺辱過,從來沒有這麽狼狽不堪過。她不過就是愛上了東皇鈺這個不該愛的男人。
為什麽蘇憐心一出事,她就該承受東皇鈺的怒火和恨意?
蘇憐心出事後,她向所有人解釋過,“我沒有害過蘇憐心!”
任她費盡力氣解釋,無人願意相信。
她拚命地解釋:不是她約蘇憐心去普渡寺燒香,而是蘇憐心央求自己陪她去的。
在別人眼中,她顧卿顏肆意張揚慣了,而蘇憐心單純善良膽小,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又怎會主動要求去帝都城外偏遠的普渡寺燒香。
為此,她解釋了無數遍,可是沒人願意相信,都說她在狡辯,是她故意約蘇憐心去普渡寺燒香,因為普渡寺在帝都城外,地處偏遠,以蘇憐心的性子又怎麽可能跑去那裏。所以他們認為,是她故意約了蘇憐心去的,為了方便安排刺客謀害她。
因為蘇憐心向來和她交好,最聽她的話。
可是,自己根本沒必要這麽做。蘇憐心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和東皇鈺本就有婚約在身。況且,蘇憐心也經常和她說:“我知道鈺哥哥對我很好,姐姐從小就喜歡鈺哥哥。不過,姐姐放心,我對鈺哥哥沒有那種感覺,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樣!”
東皇鈺喜歡蘇憐心,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蘇憐心並不喜歡東皇鈺,不是嗎?
在所有人眼中,她顧卿顏張揚跋扈,肆意妄為,橫行霸道。
而出事之後,那些不明身份的刺客好像從人間消失了一樣,想查也無從查起。
她任由眼淚留下,事發之後,從她跪在鈺王府外整整一天一夜,一直到進刑部大牢的那一刻,顧卿顏都堅信:她是無辜的,她沒有謀害蘇憐心。
但是現在,她懂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東皇鈺是東淩國權傾朝野的鈺王爺,隻要東皇鈺認為她有罪,她就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而她現在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鈺王爺的意思。
此刻,身體再痛,也比不上心裏的痛。
這就是她愛了六年的男子。
為了讓他相信自己,她曾放棄尊嚴,放棄驕傲,跪在鈺王府大門外整整一夜,隻求他相信自己。
卻換來被他親手送進刑部大牢,被鞭打,穿琵琶骨,受盡折磨。
顧卿顏不知道的是,在今後的日子裏會有無數個“鈺王爺的意思”在等著她。
沒有了顧府大小姐的身份,沒有了太後的庇護,還是個殺人犯。
東皇鈺抹殺了顧卿顏曾經的一切,如今的她隻是刑部大牢的一名囚犯。
想通了一切後,那目光淒涼得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過了轉瞬即逝的流星。
獄吏走進來直接粗魯地把她從十字架上解下來,拖著就走。
她的衣衫已破爛不堪,被鮮血凝在身上,走路的時候踉蹌著幾乎站不穩,兩個獄卒也不管那麽多,一直推搡著。
顧卿顏慘笑著,任霓裳委地,回身一望竟是滿目蒼涼。
——殺人也不過償命。
東皇鈺,你既然認定我就是凶手,那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白色中衣破爛不堪血跡斑斑,她卻渾不在意,自顧自地往前走,拖著長長的鎖鏈還有鋪陳的血腳印,連呻吟都未哼出一聲,就撲倒在肮髒的路上,無力昏死了過去。
獄吏罵罵咧咧地拽著她的領口,粗暴著一路拖行。留下的,是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像是代替流不出的眼淚,在哭泣。
“嘭”地一聲,一具皮囊落地,沉寂已久的女囚死牢瞬間熱鬧起來。
“大人,這又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犯了什麽事兒?”
獄吏嗤笑:“嘖,顧府的大小姐,害了鈺王爺的心上人,我可是專門給這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挑了這所牢房,知道你們悶了,特地關進來給你們解乏。”
有人掀開顧卿顏臉上的亂發,細一打量不可思議道:“竟是她?……她怎會這麽慘?”
“管她是誰,能關進來的就都出不去了,有人護著也絕不會關進來,讓咱們解悶咱們就解悶,管那麽多做什麽?”
一個女囚立起來漫不經心地挑起顧卿顏的下巴:“喲,還真別說,這顧大小姐雖滿身血汙,一張小臉兒長得倒是挺標致的,可惜了!”
“嗬嗬,這人隨你們怎麽折騰,鈺王爺吩咐過了,隻要不死就行了。”獄吏笑著離開。
微弱的聲音打破了牢房裏突然襲來的詭異寂靜,大家看到破布一樣躺在地上的顧卿顏勉強揚起的脖頸,銳利的視線盯住麵色瘋狂的女囚們。
她想爬起來無奈無處使力,額頭上點點的汗珠滾落,這一掙紮,沒什麽實際效用,倒是惹出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來,她任由自己摔回灰塵裏,嘴角掛著極淺淡的笑意。
細看卻有幾分癲狂。
哀大莫過於心死,心死莫過於愛。
這就是愛一個人的下場嗎?
如果是這樣,她寧願從來沒有愛過!
有淺色的水痕滴落在灰塵裏,她靜默了呼吸,徹骨的淒涼透體而出,卻成了這些女囚們折磨她的開始。
一身穿囚服的女子上前,一腳踢在她的腹上,緊接著,紛紛上前毆打起趴在地上無力反抗的她。
先前,她還能忍著不出聲,後來有一個人去動她被洞穿的琵琶骨中的玄鐵鏈,且一擊膝撞跪在她背上,她這才痛哼出聲,昏了過去。
她慶幸自己還可以昏過去,她希望自己就這麽死去,再不醒來。
心死了,要身體有什麽用,就算不能出去,至少還有地獄還她自由。
張揚慣了的靈魂,沒有什麽放不下,卻不能忍受暗無天日的生活。
往後的日子……
“把這個吃了!”一女囚用手指了指地上被踩得髒兮兮的半個饅頭。
顧卿顏扭頭未理會!
“不吃!給我打,往死裏打!”
女囚們紛紛出手。
“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
角落裏,顧卿顏蜷縮著身體,小聲哀求著。
“想要我們放過你,就得從我們每個人胯下鑽過。”
顧卿顏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跪著從她們胯下一一爬過。
緊接著,傳來女囚們的瘋狂大笑。
每天類似這樣的羞辱、折磨層出不窮,好在顧卿顏命大,竟活下來了。
而活下來的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