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震懾
身為聖堂之主，陳魯公深知，個人的情緒跟群體的情緒是兩碼事情。
前者，大概是基於理智邏輯的思考，加上一點觀感而形成，是能夠理解和說服的；
但是後者，絕大多數都跟理智扯不上關係，更多的是一種隨即而生的念頭，像是雪球一般在人群中越滾越大，將所有人都裹挾進去形成的。
換句話說，眾人群體的情緒，連每個人自己都不清楚是如何誕生的，更別提如何去說服他們了。
就像是，眾人看到了人妖戰死在一起的場景，就難掩心中的憤怒和悲傷，隨即便加深了對妖怪的仇恨。
衝突便起。
他從來不想著自己能夠消弭這一場衝突，隻想著拖延，和削弱。
而明顯，他達成了這個目的。
當他這一番滔滔不絕下來後，場麵安靜下來，許多人露出了若有思索的表情。
“陳聖堂講得有道理。”
出乎意料的是，柳鳴主動開口道。
陳魯公一愣，望了他一眼，點頭表示感謝。
“但是陳聖堂講述的這一番理由，還不夠。”柳鳴接著說道。
我就知道你還有下文，陳魯公心想，口頭說的是：“那麽請柳家主指證。”
“無非就是說，大家之所以輸給妖怪，是因為大家沒有注意青雲先生的提醒，太過小瞧了妖怪，結果被妖怪的拚命打暈了頭，士氣崩潰，這才輸得一塌糊塗，我說得沒錯吧！”
“難道不是嗎？”陳魯公反問。
“我承認有這樣子的理由很有道理，但這個是問題的關鍵嗎？我們是在找失敗的理由嗎？並不是！”
柳鳴憤憤說道，“我們是在尋找罪魁禍首！不管陳聖堂你如何解釋，說到底還是妖怪造成了這一切殺戮，是妖怪讓人類流血犧牲，那麽妖怪不應該為他們的舉動付出代價嗎？”
這一句話出來，不少人都蠢蠢欲動起來，跟著重複大喊“付出代價！”
“柳家主，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道理我還是懂得，這條我並不反對。”陳魯公緩緩說道。
“然後呢？”柳鳴明顯感覺到後麵還有一個轉折，挑眉問道。
“但是你們複仇，就是對著見到的任何一隻妖怪複仇嗎？是他，還是他？”
陳魯公伸出手指，指了指師信然，指了指虎徹，“這次戰鬥是妖怪主動發起的不假，但我們複仇難道就沒有一個講究，逮著一隻妖怪就複仇一隻，這就是人類修仙者的膽量和勇氣？
有本事，你們著急複仇，就爬上去，找那些妖怪大部隊，要求來一場正大光明的決鬥！
又或者，你們自己組織小隊，上去偷襲妖怪大部隊，無論你們殺死了多少妖怪，我都隻會給你們豎起大拇指，誇一聲好漢子！
但是你們躲在地底下，用一大堆人去複仇這幾隻小妖怪，就不覺得可笑嗎？整整兩千餘名修仙者流的血，他們幾隻妖怪承擔得起嗎？
你們的複仇就如此愚蠢，手段如此粗陋，快感來得如此廉價？
大部隊妖怪不敢去找，隻敢找一小撮妖怪麻煩，還是跟人類站在一起的妖怪，這就是你們的道理？
嗯？”
接連幾個反問，直接把柳鳴眾人打傻眼了，直接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陳魯公凝眉豎目，瞪著柳鳴為首的人，瞪得他們不敢抬頭直視。
無論是在氣勢上，還是在情緒上，他都徹底掌控了局勢，不過他也再一次確定了，這一次不過是偶然發生的群體情緒爆發事件，並不是某人蓄意為之。
如果是後者的話，挑唆的人可不會這麽輕易被降住。
陳魯公的言論聽起來很有氣勢，但也無非是建立在強詞奪理基礎上的，片麵強調一點而已。
隻希望大家看不出來，暫且放下恩恩怨怨，專心應付接下來的局麵，陳魯公心想。
“各位還有什麽意見？如果沒有的話，那就趕緊回去工作，進行搜尋挖掘，盡快確定失蹤人員的幸存與否，我們和妖怪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呐！”
陳魯公見局勢逐漸穩定，便催促著眾人趕緊回去忙碌。
轉移注意力，永遠都是最好用的一招。
隻要不是那麽多人聚集起來，沒有人數的加成，什麽事情都是小事情，都可以商量著來。
“這……”
柳鳴麵露遲疑，“那妖怪的活口該怎麽處置？”
他的聲音都不知不覺低了下去，顯得自覺剛才的理虧。
陳魯公想了想，指了指不遠處某個方向：“剛剛投誠過來一隻妖怪，就是那個叫做霸蠻的家夥，交給他來處理，說不定能夠挖掘出什麽情報來。”
那個方向上，躲在虛仙身後的霸蠻不覺心中一緊。
場上的氣氛幾度嚴肅，讓他深感危機，仿佛隨時都會成為人類暴怒下的犧牲品。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陳魯公居然說動了這麽多人，這種事情在妖怪這邊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換做是妖怪那邊，要麽是惡龍的一言堂，要麽便是眾怒起來，連惡龍都控製不住。
譬如說，當初團團主席死亡的消息傳來，東南大天坑幾乎陷入暴動和騷亂當中，場麵恐怖，連惡龍都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等待天妖和特種妖怪趕回來才差不多好點。
人類的感性和理性，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霸蠻又是畏懼，又是好奇，但最終還是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不管抬頭，隻敢悶頭盯著自己的鼻子。
無數道目光掃了過來，又從他的身上掃了過去。
低語交談的聲音響起，人群有些騷動，但並沒有提出異議來。
“好了好了，時間緊迫，不是讓你們閑聊的時候，趕緊去做事，找到活人交給柳家主處置，找到活妖交給霸蠻處置，任何人都不能私下裏決定！”
陳魯公揚聲說道，說到後半句自然而然變得嚴肅起來。
這回，人群在稀稀拉拉地應和幾聲後便慢慢散去了，遠方聚集過來的氣息也紛紛退讓，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陳魯公終於是呼出了放鬆的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