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救(二)
當東方的晨曦剛剛隱現的時候,在梁國通往齊國的一條僻靜小道上,飛奔著一支馬隊,馬隊中間夾著四匹駿馬拉著的一輛馬車,騎手都是一襲黑衣,頭裹麵罩,隻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剛過梁國邊境,太陽已經有一尺竿多高了,雖然沿途走的都是些偏僻小道,但此處已至齊國境內,不時有偶遇的行人透出詫異的眼光,這支奇怪的馬隊,為何如此行色勿勿。
“公子,咱們打個尖吧,現在已到了齊國,諒那梁國追兵也束手無策了。”領頭的黑衣人折轉身來,對著一個瘦小的黑衣人說。
“好,前麵稍作歇息,換了這身打扮,再趕路。”瘦小的黑衣人說道,他看上去年紀不大,但行事卻十分老成。
路旁有座破廟,許是年久失修,連門樓都倒塌了,進了廟宇,眾黑衣人立即換下黑色勁裝,露出裏麵的短裝打扮,瘦小的黑衣人則是換上了鑲有金邊的對襟長袍。
這隊人馬就是蕭衍率領的侍衛和暗使,蕭衍安排手下最得力的侍衛到關雎宮假裝行刺,以吸引梁國眾侍衛的注意力,然後裏應外合救了一珍三人。
采葉和阿羅扶著一珍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沿途一珍還是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由阿羅喂著喝了點水。陽光從簷角射了過來,照在一珍蒼白的臉上,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從蕭衍的臉上飄過,仿佛從哪裏喚回了一絲記憶,她的嘴唇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說話。大家都啃著隨身攜帶的幹糧,阿羅拿了一塊送到一珍的嘴邊,但一珍卻無動於衷。
此時大夥都沒有吭聲,休息片刻後,蕭衍默默的看著阿羅扶著一珍上了馬車,低聲命令道:“回宮!”,眾人翻身上馬,一路直奔齊國皇宮而去。
又趕了幾天路程,快到皇宮時,內閣首輔陳光廷早已聞訊,慌忙去勤政殿稟告給蕭毅。王春得知訊息,一路飛奔的跑到壽安宮告訴皇太後,昭和公主回來了……夕菡大喜過望,問道:“王春,公主現在何處?”
“回稟太後,公主現已到皇宮,應該安頓在昭和殿中,隻不過……聽說公主神智不太清楚。”
“掌嘴!神智不太清楚是何意啊?王春,你知道亂嚼舌頭的後果嗎?”夕菡大怒,她不相信,她最愛的女兒為何會神智不清?
“奴才不敢,奴才也是聽梁國回來的侍衛說的。”王春低著頭,汗如雨下。
“擺駕,去昭和殿!”夕菡起身就往外走,也不顧一直跪著磕頭的王春。
昭和宮原本就是一珍未出嫁時住處,一應物什俱全,也勿需布置什麽。臨淄王蕭衍此時正囑咐著侍衛好生保護公主,不得泄露一丁點風聲。采葉安排著婢女們鋪設內堂就寢物件,阿羅扶著一珍坐在一旁。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太後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殿外。
“珍兒,你在哪裏?是你回來了麽?”
眾人一齊拜倒,采葉和阿羅更是哭泣了起來。一珍呆滯著望向她的母親,雖然多年未見,但沈夕菡容顏並未改變多少,相反更顯端莊威儀。往日母女相依的溫馨印象刹時湧上了沈夕菡的心頭,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把一珍攬在懷裏,也顧不得太後儀容。
“珍兒,我的孩子,你受苦了……”皇太後看到女兒變成這副模樣,又想起夫君蕭豫身亡,竟失聲痛哭起來。
宮人和婢女們見到這副情景,無不悲切萬分。
蕭衍擺了擺手,眾人會意,都躬著身子,輕輕的退了出來。
一珍伏在皇太後懷裏,仿佛回到小時候沈夕菡抱著她曬太陽一樣,溫暖熟悉。
“母後……娘親……”一珍終於哭出了聲,壓抑已久的悲憤此時終於迸發了出來。
蕭衍站在一邊,也禁不住的眼含熱淚。
母女倆漸漸平息下來,皇太後攙著一珍的手,扶著她到內室床沿坐了下來。
“你此番回來,好好靜養,其它的別多想,有你弟弟們會打理一切的”。
“母後,讓您費心,是珍兒的錯……隻是珍兒自己的事,珍兒會處理好的。”一珍倔強的搖搖頭。
“衍兒,好生照顧你姐姐,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外人隻道珍兒已經瘋了,但決計想不到珍兒這麽快會到齊國,為避免兩國在此非常時期多生戰事,你要封鎖消息。”沈夕菡轉過頭對站在一旁的蕭衍吩咐道。
“此處安排的都是隨兒臣一同赴梁國的侍衛,請母後放心吧。”蕭衍回道。
此時外麵傳來:“皇上駕到……”,齊國國君蕭毅領著一眾大臣趕了過來,宮人和婢女不敢阻攔,蕭衍本來想迎到門口,但已然來不及,陳光廷等內個內閣大臣擁著蕭毅已經到了外堂。
“珍兒,你先躺會兒吧……”沈夕菡拍拍一珍的手,站起來走了出去。
“參見母後。”
“參加皇太後……”
沈夕菡沉著臉走到蕭毅麵前,眼光掃過陳光廷等人的臉。
“今日之事,你們且埋在心裏,昭和公主自嫁往梁國後,從未回過齊國,陳大人,你們都清楚了嗎??”
陳光廷等一齊躬身答道:“是,皇太後。。。”
“那都回去吧,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夕菡擺了擺手,說道。
等眾大臣退出後,夕菡轉向蕭毅道:“毅兒,你姐姐現在內室靜養,你就別打擾她了,此事切莫聲張,其中利害想必你也清楚,等她康複後,再定奪吧。”
“一切聽從母後安排。”蕭毅回道。
“那就請皇帝也回去吧。”皇太後說道。沈夕菡在外遊曆之時,聽百姓們議論蕭毅,因此對自己的大兒子這些年來的政績很是不放心,他的暴政已經激起了文武百官的不滿,百姓們每每談論到這位國君的行事作風,總是搖頭歎息。
夕菡又想起那天深夜陳光廷來壽安宮拜見的情形。
“太後,皇上近年來對於政事上的變化實在令下官們無所適從,並且處處防範著臨川王,臣等遞上去的折子,總是要核查多遍之後才有回複,而且,臣還發現……有暗使常常出沒在朝中各大員府邸周圍監視……”陳光廷因是沈夕菡父親的門生,又一直和夕菡相交甚篤,說起話來也是直來直去的,一點也不避諱,直奔主題。
“什麽?毅兒竟然派人監視你們?”夕菡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兒子怎麽會變得這麽善變多疑呢?
“是,太後,眾大臣一致推舉微臣來請皇太後主政,以改變齊國目前現狀,不知太後意下如何?”陳光廷低著頭,不敢看沈夕菡聽到此話時的表情。
“光廷,你先退下吧,你們聯名的事,哀家已然知曉,會細細思量的。至於目前,最要緊的是辦好蕭大哥的後事……他對我說過,不願意像那些皇帝一樣,冷冷清清的葬在皇陵裏,不要那麽多的陪葬品……我要親自去辦,不管合不合乎祖製,這總是蕭大哥生前的願望……”沉默了半晌,夕菡含淚長歎一聲,若有所思的回道。
齊國自從蕭毅繼位後,表麵看上去國泰民安,實際上老百姓生活得並不是很好,蕭毅性情多變,時而免幾項稅,時而又恢複,弄得民間怨聲載道。陳光廷等幾個內閣大臣曾聯名上書:減去鹽稅的二成,廢除一人犯罪,全家連坐的律*。但蕭毅卻壓著折子,一直置之不理。
雲州被梁國占領後,原本雲州的人家很多都舉家遷往齊國內地,也有些人家父母遷走了,兒子卻被梁國征了壯丁。此類情況在雲州邊境常有發生。當地官府知曉此事後,都一一通知到戶,讓父母捎信至梁國軍中,本為齊國壯丁,絕不可應征梁國士兵。
蕭毅收到內閣大臣轉呈上來的此類奏折後,大怒,下令把那些兒子在梁國當兵的宗族統統關押起來,如果限期內兒子不返回齊國的,全部處以極刑。那一年,邊境線上斬了一百七十多戶人家。
而且,他更加限製臨川王蕭離的權力,將他安置在王府裏,但實則什麽事都不管,身邊盡是皇帝的人,蕭離每日也隻是喂養雪鴿度日。但皇帝怕以雪鴿傳遞不*書信為由,將京城中的雪鴿統統誅殺,並且不允許再養鴿子。
蕭離對此雖有所不滿,但也不明說,以免破壞兄弟之情。
回宮後的第二日,一珍醒了,首先便看到阿羅坐在床前微笑的樣子。
“公主,您醒啦,謝天謝地,您這一覺可又睡了一天一夜啊!”采葉喜極而泣道。
一珍坐起來,看了看周圍,確定自己是在齊國皇宮無疑,這才放下心來。她定定的看著一直緊緊拽在手中的小罐子,這裏麵是小皇子的骨灰,那麽小的孩子,骨灰也就那麽一點點……
一滴淚滑落在罐子上,但很快的,一珍擦了擦眼睛。她抬起頭,看著采葉,說道:“我餓了。”
采葉愣愣的看著她:“公主……”
一珍威嚴的說道:“本宮說,餓了,你還不快去準備?阿羅,你去準備熱水,本宮要沐浴更衣!”
采葉和阿羅很快對視一眼,然後露出驚喜的眼神,隨即站起身,按照公主的吩咐去辦。
等到一珍舒服的躺在了裝滿熱水的浴桶裏,她才滿足的舒了一口氣。
嘴角一絲苦笑,如果不用瘋癲做掩飾,也許就不會這麽輕易的逃出冷宮了吧?
誰會在乎一個瘋瘋癲癲的人?安若怡絕不會放過一個廢後,但也許不會那麽快就害死一個瘋子。
畢竟,她還要享受勝利的快樂感覺呢!
但是那段時間,自己真的分不清是真的瘋了還是在假裝……
如果不是母親的那一聲輕喚,也許自己真的會沉淪下去。
母親,珍兒又讓您失望了,在您失去丈夫的時候,女兒不但沒有保護好自己,還失去了孩子……
不過,這個仇,女兒一定會報的!
安若怡,邢風,你們都是殺害我孩兒的凶手!
隻要我蕭一珍在世一日,就不會讓你們得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