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魔(一)
皇後還在脫離廢後的心有餘悸中,前院又傳來皇上咳血暈倒的消息,她匆忙換好衣服,準備前往照看,小皇子卻在這時候哭鬧起來,怎麽哄都不停止。
一珍不耐煩,對福娘說道:“你不必跟著了,照顧小皇子要緊,也不知這孩子是怎麽了,最近這麽愛哭,可別越來越像皇長子似的。”
福娘連忙從奶娘懷裏抱過孩子,哄著。
一珍無奈的搖搖頭,疾步跨出紫宸宮大門,她不知道,她這一走,再沒有回來的可能,再也見不著她的兒子了。
原本晴好的天氣,竟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天空中彌漫著淺灰色的雲,低低的漂浮著,覆蓋住耀眼的陽光,使得明媚的景象顯出悲愴的晦澀。
忽然之間,起風了,大風刮著樹枝上的葉子離開了枝椏,隨風狂舞著。人們背過臉,用手擋著風,寸步難行。
過了一會兒,風停了,這風莫名其妙的刮起來,又莫名其妙的停下。
采葉和阿羅慌忙幫皇後整理衣衫,皇後的心中漸漸不安起來,她抬頭看了看浮雲,浮雲被風吹散了,陽光又重新灑向大地。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天下將亡,必有妖孽!
卻不知亡的到底是不是天下?誰又是那個妖孽?
“好像是個不祥的預兆……”她抬著頭,呢喃了一會兒,但容不得她多想,已經有人來催促了,難道是皇上不行了嗎?她心中想到,真是奇怪。
她加快了腳步前往關雎宮,嘴角一抹嘲笑,難怪會有這樣不好的感覺,怎麽皇上每次犯病都在這鬼地方呢!
來到關雎宮內室,皇帝躺在榻上,周圍圍了一圈太醫,安若怡坐在床邊,正給邢風喂藥。
“皇上……”一珍顧不得行禮,徑直繞過那些太醫,站在榻前,輕輕喚了一聲。
邢風的目光慢慢轉過來,當看到一珍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忽然瞪的好大,好像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那裏,憤怒的要迸出火焰來了。
“賤人……”邢風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一珍懵了,她不解的看著皇上,邢風好似不願再看她一眼,臉上的表情除了痛苦就是厭惡。
安若怡把藥碗放在一邊,輕輕拍著邢風的胸口,柔聲道:“皇上,您別急,有什麽話慢慢兒的說,別急啊。”
邢風抓著若怡的手,指著一珍,喘著氣說道:“你,廢後詔書,你都看了。朕,差點兒誤信了你,賤人!咳咳……朕要廢了你,現在……就廢了你!”
一珍看著他,又看了看安若怡,好像明白了什麽。
心的那一塊傷口又裂開了,陣陣的疼。
“皇上您最終,還是要廢我?”一珍苦笑著問,剛才在紫宸宮中那樣的淒婉,轉過身去,旁人麵前,又是一番景象。
“是!來人,將這賤婦拿下……打入冷宮……朕,朕不想再看到她……”邢風用手捂著口鼻咳嗽,大概是咳的太猛烈了,眼淚也一並流了出來。
親衛門站在門口,不知該不該將皇後拿下,畢竟,廢後,真的不是那麽簡單。剛剛在紫宸宮說著要廢後,被拿下的人卻是左相,如今,皇上是不是又會有變故呢?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將蕭一珍拿下!”安若怡瞪著那些親衛,喝道。
一珍看著安若怡,笑道:“貴妃莫急,就算本宮被廢,也*不到你坐上皇後的位子,你,不配!”
安若怡亦冷笑道:“你以為我稀罕那個位子嗎?也隻有你……對了,我好像聽你說過,如果風哥哥不是皇帝,你連正眼都不會看他一眼,對嗎?”
一珍紫漲了臉色,待要反駁,卻覺得毫無意義。
邢風聽罷,心中更是又痛又怒,對著親衛吼道:“還不拿下她!”
親衛們這下都明白過來,皇上是動真格兒的了!於是,紛紛衝上前,圍住皇後,親衛統領本是文淵,文淵托身上有傷,告假幾天,實則將蘭兒的屍體護送回齊國去了。現在的這名統領暫代文淵之職,以前和懷蘇,文淵都是相處很好的。如今,要他拿下皇後,他實在心有不忍,但皇命難違,他隻好硬著頭皮,道一聲:“皇後娘娘,得罪了。”然後才命下屬將一珍象征性的拿下,準備送往冷宮。
一珍眼中流淚,心底成灰,即便如此也沒有減少絲毫皇後之威嚴。
她走了幾步,驀然回首,盯著邢風問道:“皇上,如果您先認識的是我,您會愛我嗎?”
邢風怔住,忘記了咳嗽,忘記了痛。
原來她什麽都不知道……
他苦苦的慘笑道:“你先認識了朕,卻何曾愛過?”
兩人隔著各自的淚水相望,近在咫尺,卻又如遠在天涯。
最後,一珍絕望的回過頭去,在皇帝親衛軍的帶領下,來到遠離皇宮內院的幽怨冷宮。
大概是荒廢了許久,這兒到處是蜘蛛網,桌椅上布滿厚厚的灰塵。
這裏,到處透出一股腐敗的氣息,陰森,可怖。
一珍身上的衣服被人收走了,那些老嬤嬤還算客氣,讓她自己脫了衣服,然後扔給她一身粗布衣。
因為,她已經不再是皇後了,隻是一個廢後,一個罪人。連最低等的宮女都不如的廢後,哪裏有資格穿那麽好的絲綢衣裳,戴那麽名貴的金銀首飾?
宮人們自不必說,已經被趕回紫宸宮,等著重新發配,運氣好的給和氣一點兒的主子使喚,運氣不好的,給那些嫉恨皇後的人使喚,比如安貴妃,那以後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但是紫宸宮的宮人們不一樣,她們大多數是皇後從齊國帶來的,另外的則受過皇後的恩惠,立誓要效忠皇後的人。當然,她們當中也有聰明人,在危急關頭能夠看清時局,臨危不亂的人,就像阿羅。
當眾人都說要隨皇後一起到冷宮去的時候,她理智的讓大家不要這麽衝動,畢竟,還有小皇子和珠顏郡主在,不管是誰撫養他們,都必須有親信之人跟隨,否則,難保兩個孩子的安全。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姓安的那個壞女人把皇子抱走,不然的話……”槐娘的祈禱還沒有說完,前院就傳來聖旨,由安貴妃撫養小皇子!
眾人如墜冰窖,福娘的背上更是不停的冒冷汗,她一直照看著小皇子,疼他愛他,如今,這孩子的母親剛剛被廢,就要落入那歹毒女人的魔掌裏去!
“不行!我不能讓她把小皇子帶走,不行……”福娘一把奪過孩子,全然沒有往日鎮定的樣子,慌亂的叫著。
來傳話的小太監獰笑道:“放肆!你以為你們還是皇後跟前的紅人兒嗎?皇後被廢啦!雜家勸你們呀清醒著點兒!你們兩個去把小皇子抱走,哼哼,放心,貴妃娘娘會好好兒的照看小皇子的!”
他指使著兩個粗壯的管事姑姑上前奪了小皇子,福娘爭搶不過,被推倒在地。阿羅采葉連忙去扶起她,采葉狠狠的瞪著那名得意的太監,罵道:“你們別得意的太早!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遲早會有報應的!”
那名太監狂笑著走了,福娘大哭了起來,眾人從未見她如此模樣,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羅皺眉思量了一會兒,對采葉說道:“采葉,惠妃和娘娘素來交好,你去求求她,若是她沒有*子……就去找賢妃和淑妃。我要去一個地方,若是有人來分散咱們,務必要等我回來。”
采葉點點頭,讓小紅和槐娘照看著福娘,剛準備出門,王富貴就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說道:“不必去了,奴才剛去見了惠妃,她不肯見!如今指望著賢妃和淑妃吧!才李大總管給奴才傳了話兒,已把奴才發配到辛者庫了,說是目前隻能讓咱們委屈點兒,等過些日子,再送到好一點兒的地方去。”
小紅當即大哭,道:“天不長眼,讓那妖婦當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麽*子可想啊?”
眾人抱頭痛哭,珠顏在一旁不知發生了什麽,隻一味哭著要母後,福娘一把摟她在懷中,哭泣不止。
且說阿羅急著去找如歌,指望如歌能想些*子,來到她宮外,一片寂靜。一名眼尖的小宮女看到阿羅,慌忙上前拉住她,悄聲道:“羅姑姑,小主正等著您呢,快隨我進去。”
阿羅雖心下詫異,但還是跟著進去了,左拐右拐,拐進一件小房子裏。外麵雖是白天,裏麵卻是黑洞洞的,隱隱有燭火的光芒。阿羅定睛一看,隻見如歌全身素縞,跪在香案前,燭火印在她臉上,蒼白的嚇人。
“如歌……”阿羅膽戰心驚的喚了一聲。
如歌望向她,淒楚的一笑,道:“出大事兒了,對麽?”
阿羅點頭,道:“公主被廢了……”
如歌的眼皮一跳,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斷斷續續的說:“不是說……皇上心軟了,不廢了嗎?”
阿羅哭道:“原先是這樣,隻是皇上回了趟關雎宮,就全變了。”
“這個妖婦!”如歌狂怒,又覺心口火辣辣的疼,俯下身吐了一口血。
“你的傷……”阿羅這才注意到,慌忙上前查看。
如歌推開她,道:“無妨,雖然折了我們不少人,總算將那赤焰國的高手殺了。我想,世人恐怕還不知道,這位安貴妃,是個怎樣的人物!哼,赤焰國的餘孽!”
阿羅大驚,隨即想了一想,道:“若是此時將這消息告知皇上,說不定……”
如歌苦笑著擺擺手:“我們沒有證據,這妖婦……隱藏的極好。”
“那現在怎麽辦才好?那妖婦奪走了小皇子,要知道,小皇子可是公主的全部希望呀!這是……”她此時才注意到香案上供奉的牌位,細看一眼,頓時驚得三魂丟了七魄。
“太上皇……”
“哪個太上皇?”阿羅顫巍巍的問。
“咱們效忠的是公主,還能有哪個太上皇?”
“啊……”
黑暗中,兩個人呆呆的望著燭火明滅下,牌位上那幾個字:太上皇蕭之牌位。兩人心中都隻有一個念頭:莫要讓公主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