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三)
雪下的太大了,轎夫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我不耐煩,掀開簾子說:“這麽磨蹭到什麽時候,我下來走吧。”
小紅連忙說:“那可使不得,主子這樣金貴的人,可不能在雪地裏走,主子放心,一定能到的,就算晚了些,也不打緊的。”
我看了看地上的積雪,隻好在轎子裏慢慢的等著。
好不容易到了得月樓,我卻放緩了腳步,慢慢踱了上去。店家打開包廂的門,繞過屏風,掀開簾子,我看到那俊美的男子,庾懷蘇,很奇怪的,我看到他眼裏流露出那樣的感情,我笑了。
看來,男人還是喜歡長相漂亮的女人呀!
隻是這區區的一麵,我就已感覺到他對我的熱切感情了。
這樣的眼神我不是沒見過,在齊國的皇宮裏,到處都有將要捕捉我身影的眼神,隻要我路過的地方,那些侍衛,王孫公子,沒有一個不對我流露出這樣的神采。
他殷勤的給我倒了一杯茶,笑道:“這是上好的普洱,怕你覺得苦,就在裏麵和著蜂蜜,杏仁等甜食,希望小姐你不會不喜歡。”
我笑了笑,端起茶杯來泯了一口,說:“很香。”
他又笑了,竟然像孩子一樣純真,然後他讓店家上菜。
菜很快就齊了,非常的豐盛,都是很具蘇菜特色的,如:鬆鼠鱖魚,糖醋排骨,咕咾肉,雞油菜心,鹵汁豆腐幹,碧螺蝦仁等,湯是香菇燉雞湯,主食是蟹黃麵,後來上了一些點心,有鬆子糖,棗泥麻餅,豬油年糕等。
我每樣都略吃了一點,他隻是看著我吃,介紹每一道菜的做法調料等。我笑著問:“庾公子莫非是個廚子,怎麽說起這些來頭頭是道?”
他一愣,靦腆的笑了笑:“廚子到不是,不過自古有雲‘民以食為天’,所以在下對這些略有些心得,小姐……呀,叫了這麽久的小姐,還不知道芳名呢?”
我夾了一筷子魚,低頭慢慢咀嚼了,吐了刺,說:“敝姓蕭。”
他點頭:“哦,蕭小姐,這是個好姓,詩雲‘對瀟瀟暮雨灑江天’‘瀟瀟暮雨子規啼’。還不知小姐芳名為何?府邸何處?”
我搖頭道:“恕不能告知。”
他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我心裏暗笑,又道:“你剛才既然吟了那兩句詩,就是我的名字,你就叫我瀟瀟好了。”
他眼睛一亮,高興的說:“是麽?如此甚好呀!”
然後我們繼續吃菜,他一直勸我吃,而我也隻是淺嚐輒止,他很窘迫的問我是否不愛吃這些菜,我當然說不是了,已經吃的很飽呢。
其實,這些菜我的確很喜歡吃,但是,我一向吃的很少,不為別的,隻為保持我的好身材罷了。
女人,她的資本就是年輕,美貌,智慧。
但是男人看不到你的智慧,他的感官決定了他的印象,何況,男人也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女人要懂得如何裝傻,而且要像男人期望的那樣傻。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提那根簪子的事,但他沒有忘記,臨走的時候,他拿出簪子來,交到我手上,說道:“瀟瀟姑娘,在下一言九鼎,你與我一起用餐,這簪子是你的了。”
我向他致謝,然後命小紅收起簪子,轉身走了。
他仍在身後喊道:“瀟瀟姑娘,以後怎麽找你啊?”
我回頭一笑,說:“我們會見麵的,很快。”
我不知道他還在後麵看了多久,我上了轎,他一直站在那裏,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麽,他的仆人不解的說:“公子,價值一萬兩的簪子呐!您就這麽送人了?”
他先是不語,繼而哈哈大笑起來:“你懂什麽,別說是萬兩,就是萬金,我也為她舍得!”庾懷蘇不顧旁人說什麽,忽然一陣狂奔,濺起一路雪花。
仆人愣愣的看著,忽而說道:“怪道人常說漂亮女子要不得,這樣的女子,大概真是紅顏禍水,像商周的帝王,為了女子連江山都舍了,大概我們家公子,就是這樣的人,幸而他不是生在帝王家咧!”
回到府中,我迫不及待的將簪子拿到若怡的房中,一邊走一邊說:“姐姐,你看,我說要得到這簪子的,果然被我得了,你快出來瞧呀!”我繞過卷簾,沒看到若怡,卻看到了邢風。
他穿著明黃的九紋蟠龍長衫,腰係銀白寶石腰帶,兩邊各垂下鑲著美玉的如意滌,頭戴紫金寶玉冠,麵沉如水。
就在我發愣的那一刹那,他從我手裏奪過簪子端詳著,好半天才說:“昨日我聽說庾宰相家的公子得到一件稀世珍寶,連皇宮裏都沒有的周朝羊脂玉簪,怎麽會在你手裏?”
他目光如劍,直逼著我,我躲開,心中念道,想不到昨天的事,這麽快就傳到太子的耳中,看來宰相和太子之間的關係,也相當微妙呀!
“回答我!”他用手捏住我的下巴,眼光淩厲。
“放開我!我怎麽知道!”我甩開他的手,他捏的不是很重,輕易就被我打開了。
“你怎麽會不知道?這簪子怎麽到你手裏的,你給我老實說出來!”他說完這句話,又開始咳嗽。若怡連忙跑了出來,看到我們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這簪子是昨日我們去買的,但,沒帶夠錢,所以今日妹妹才去買了回來,是不是呀妹妹?”若怡一邊焦急的解釋,一邊衝我使眼色。
可是邢風麵向她,看不出表情,卻聽出聲音的悲哀:“現在你也開始騙我了嗎?你不是說她去了宮裏麽?”
若怡一時愣住,用祈求的眼神望著他,我心底憤怒,說道:“你既然知道,為何又來問我們?不錯,我今日的確是拿這簪子去了,但,我並不知道對方就是宰相家的公子。”
“你果真不知道麽?”邢風看著我,冷冷的說,“像你這樣的女人,剛來沒多久就能摸清宮中的情況,甚至可以成功陷害姨娘,你……會不清楚朝堂上的情況?”
我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眼裏的冷然,仍誰看了都會戰栗。
“我不知道。”吐出這四個字,我轉身離開,隻聽到後麵邢風劇烈的咳嗽,還有若怡焦急的安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