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燭光讀書會（一更）
入行一段時間之後，肖恩發現，現代探秘者是一個從危險事物中獲取力量、求得提升，並更進一步深究神秘的行當。
很多探秘者並不是死在探秘任務中，而是由於過度探究神秘事物而死亡、喪失理智或者失蹤。
古典派的探秘者願意借助的力量極其有限，一位非常著名的探秘者曾經說過：過度探索未知是招致災禍的首要原因。
正是由於這種保守的理念，從前的探秘者對於神秘遺產和古籍有更多的敬畏。
不過，隨著神秘氛圍越發濃厚，守護傳統的諸神告別人類世界，探秘任務變得越來越危險，回報也跟著節節攀升……這一切倒逼著探秘者去想辦法獲得更強的力量。
探秘者們發現，更強的力量存在於更危險的事物中。
而當自己擁有足夠的知識，並且足夠小心，是可以在獲得力量的同時控製風險的。
曾經的禁忌成了現在的必要之舉，敬畏之心消減了許多，風險控製成了主要的話題……
這些冒險的舉動，與普通人遠離禁忌事物的本能顯然背道而馳。
所以人們越發恐懼這些戴著麵具的人……
火光映照著肖恩迷霧翻騰的麵具，他的精神力已經恢複了許多。
他的視線凝視在第三本書上。
肖恩看到幾根有著很多關節、長得離譜的手指，從這本書周圍的黑暗中伸了出來，勾住了朽敗的書架，似乎有什麽恐怖的事物即將攀爬而出。
黑色的長發如同流水瀑布一樣從書架的縫隙中湧出，那本書仿佛變成了一個洞口，尖利而遙遠的哭嚎聲從這個洞口傳出。
肖恩趕緊收回了視線……
“過於邪異的表達，說明了我與這些古籍無法相容，”肖恩額頭已經出汗，“無法相容的話，更不可能進行專門的研究了……
就像有各種傾向的狂暴野犬，如果無法與之共處的話，是很難被自己馴化的……
“強行挑選一本無法相容的古籍……”肖恩調整著呼吸，準備繼續查看，“結果就是失控和毀滅，甚至會發生比毀滅更可怕的事……”
書架上另有一些古籍，在凝視之後，並沒有出現可怕的征兆。
不過，也沒有任何靈光一閃或者共鳴的感覺：“這些書也不屬於我……”
將書架上擺放的所有書籍查看了一遍之後，肖恩也未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本書。
他沒有焦急，隻是抱著胸，一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思考之中。
為了理清思緒，他在房間內開始踱步。
在提燈的照耀下，他發現房間的角落處擺放了幾個陶製的壇子。
肖恩皺起了眉頭：“之前這裏有這些壇子麽？”
記憶回溯，雖然沒有刻意觀察這個角落，但是肖恩清楚記得，之前這裏是空無一物的。
肖恩瞬間就理解了其中含義，迅速走到了角落，感知那幾個花瓶大小的陶罐。
有幾個陶罐給肖恩的感覺很模糊，其中似乎是空的。
肖恩的注意力放在了一個，已經幾乎褪去了色彩的陶罐上。
他忽然看到，在夕陽下沉的世界中，浮現出一尊站在天際之外的巨神。
祂雙手攤開，像是形成了兩條大道。他的半邊身體生機勃勃，仿佛亙古長存的蘊養生命之地，從上麵延伸出的大道也是生機盎然，萬事萬物從其中走出。
另一邊身體則荒蕪朽敗，蘊藏著滅亡的氣息，延伸出的大道如同幽冥坦途，經曆了生命旅程的萬物生機被慢慢汲取，將被賦予的生命交還……。
“造物、賦予和汲取生機、萬事萬物的聯係……”肖恩眯起了眼睛，“這是創世神的部分神權。”
荒古時期的舊日主宰之一，後來演變為各個文化創世神形象的舊日主宰，站在無限淵界之外，永遠不可能被接近和窺探，沉默無言地俯瞰世間，但萬事萬物都是他的語言……
這位在曆史中漸漸隱去，古老到幾乎所有文明都遺忘的存在，其名為蓋諾爾。
肖恩感受到著這本“古籍”，它散發著古老傳說的恐怖氣息——毒瘴重重的生機之地、死氣濃鬱毫無希望的毀滅之所、永遠不可能逾越的無限淵界、如同無垠星空般永恒的無言注視……除此之外，沒有威脅和排斥的意味。
陶罐上仍能隱約看出描繪著的是一隻站立著的鳥類，它的表麵映射出內斂的光芒。
不知道其他人看到這個陶罐，會看到如何讓人發狂的景象，不過肖恩所感知的一切，都在暗示著他：“就是這本了……”肖恩俯身撿起了這個陶罐。
剛捧到身邊，肖恩就聽到了陶罐中傳出來，仿佛用指甲輕輕叩擊內壁的聲音。
叩叩叩、叩叩叩……
肖恩皺起了眉頭。他不由的聯想著，這花瓶大小的陶罐中，囚禁著一個小人，正在用長長的指甲叩擊內壁……
肖恩趕緊收斂思緒：“古籍總會有些詭異，更何況是這種特殊的形態。
“先不要想象太多，免得今後在研讀過程中增加阻礙……”
如此想著，肖恩抱著陶罐，走回門口叩響門扉：“龐貝，我找到我的書了。”
老人掏出銅鑰匙扭開了門鎖，吱呀一聲打開了厚重的木門。
肖恩眼睛微眯：之前他被哭泣學生控製的時候，龐貝是假裝自己又瘋了。
“剛剛有個東西差點搶走了我的身體……”肖恩並非不能接受這種有點危險性的試煉，他隻是對於不知情感到有些憤怒。
“那是盧爾斯·彌爾頓的學生。”龐貝道，“這是儀式的一部分，如果你的自我由於他的融合而沉睡了的話，我會幫你喚醒的。當然，如果發生了這種情況，入會就算失敗了。
“不過，看來你做得很好。”
肖恩有些疑惑，一個秘密結社中不可能全都是探秘者：“難道非探秘者也能通過這麽危險的儀式？”
“大部分的尋書儀式都是象征性的，象征著真理在客觀迷霧和主觀盲目之中，難以獲得。
“你儀式中的考驗，我稍微發揮了一下，就地取材了很多，所以會稍微難一些。
“不過，燭光讀書會的候選人都會有著強大的靈魂，所以這種考驗並不算超標……”
聽到龐貝的解釋，肖恩略微有些不滿的情緒消散了——沒什麽好抱怨的，畢竟收獲頗豐。
龐貝伸出手，示意肖恩遞過那個陶罐給他看看，肖恩照做了。
借著提燈的光芒，老人仔細端詳了陶罐之後，說道：“這本古籍的名字是《歸途古卷》，涉及‘創世的蓋諾爾’部分神權……據我所知，應該是萬物之間的聯係，以及生機汲取。
“具體為何，還需要你自行領悟。
“這本‘書’的閱讀方式也比較特別。”龐貝眯著眼，看著陶罐上已經很難辨認的文字，“我想你會需要……夕陽的幫助。
“以你現在的靈魂濃度，閱讀起來還是比較危險，我建議你在靈魂濃度有一次比較大的提升之後，再展開研究……
“另外，這本書的保管你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龐貝將陶罐遞還給了肖恩，“那個看不見的特性仍將會在它的身上起效，凡是動心思要偷走這本書的人，將再找不到這本書。
“注意，在你沒有準備好之前，不要讓它照見夕陽！如果它發生失控的話，你將追悔莫及！”
囑咐了一陣的龐貝，像是醉酒一般搖了搖腦袋：“不行，時間不多了……
“我還想選個更好的地方來進行最後的儀式……來不及了。”
他轉過身，眼神明顯變得迷茫和渙散了一些：“肖恩，我們就在這裏完成最後的入會儀式吧。”
老人的身體搖搖欲墜，將提燈放在了地下。
肖恩也照做了，動作和表情隨著龐貝變得鄭重和莊嚴，他將“未明之海”麵具也摘了下來。
老人將自己胸前的銅墜摘下，掛在了肖恩的脖子上：“如無必要，不要佩戴。”
為肖恩正了正象征著燭光和書本的銅墜，攤開自己的雙手，仿佛在閱讀一本看不見的書，蒼老的聲音在舊書墳場的地下室中回蕩：
“我們，閱讀。
我們在陽光下閱讀，在月光下閱讀
必要的話，我們會就著燭光打開書……
先賢傳承的思想、警示後人的曆史、流傳千年的技藝。
刻在石柱、印在書本，藏在魚腹……
而我們，閱讀。
曆史和未來會有一個交界點，在這個交界點上，最智慧的作為是——讀書。
迎來送往，鑒古知今，讓我們忘記塵世痛苦。
人類從未死去。千年萬年，保持長生，隻因我們的思想存續於書。
讓這火種延續，讓知性和理性的光明，照亮古老蒙昧的夜空……
朋友，聆聽我言！想要步入光明，唯有一途——
在陽光下閱讀，在月光下閱讀
必要的話，我們會就著燭光打開書……
我們，閱讀。
……
跟著念到最後，肖恩發現老人的聲音開始顫抖，淚水從渾濁的眼中流出：“可惜呀……安德烈，可惜！
“老師沒有保護好你。”
肖恩捧起陶罐，想要趁著老人清醒，再詢問一些問題，卻見——
龐貝臉上淚跡未幹，身形重新變得佝僂，眼神渙散，仿佛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