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北野多蠻腰，青丘多長腿
按吳妄的要求，一切歡迎儀式從簡。
千人車隊剛趕到邊境大營，吳妄沒有歇腳，立刻以特使的名義召集各部將領前來商議天狐族之事。
大帳中，吳妄坐在居中的座椅上，微微閉目，似是在養神。
一名名將領自夜幕中疾馳而來，驗明身份後接連入內，坐在了對應的位置。
這些將領都在好奇地打量著主座上的身影。
有人故意放出自己的境界威壓，也有人開始琢磨一些刁鑽的問題。
無他，各位將軍武道之上大多有所建樹，他們自是會遵循神靈特使的命令，但在其它方面，也是要立下點自己的威勢。
不多時，議事的大帳內就成了武帝境將領們的『點將台』。
春鸞抱著胳膊站在吳妄身後，眼底帶著幾分擔憂。
雖然她在軍中也算吃得開，但武夫們的世界就是如此單純，要麼靠力量征服他們，要麼就是靠智慧耍了他們，不然他們就會表現出自身桀驁的那面。。
稍後，自己還是要想想辦法，給師弟撐撐場子。
可惜自己還沒武帝境，不然也能有點影響力……
「咳！」
這熟悉的咳嗽聲再次響起，孟祥麟主動站了出來，道：
「特使大人，人來的差不多了，還有幾個較遠的大營，應該也是副將過來，主將不能離營太遠。」
「開始吧。」
吳妄淡定的嗓音傳來，睜開雙眼后，很自然地環視一周。
眾將頓時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這壓力讓他們有些錯愕，但晃神的功夫，那般壓力已悄然消失……
吳妄暗道好險。
這般場合，這般場景，差點就覺醒了天帝的『肌肉記憶』！
孟祥麟小聲道：「特使大人？」
「嗯，怎麼了？」
見吳妄抬頭看來，孟祥麟先是尷尬的一笑，似乎是想讓吳妄忘記之前他們兩個發生的談話。
吳妄嘴邊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表示自己會珍視這段有趣的經歷。
孟祥麟道：「特使大人，我先講幾句？給大家介紹下您？」
「多謝孟將軍。」
「小事。」
孟祥麟笑著應了句，轉過身來，對這些老朋友拱拱手，他清清嗓子，開口就是一句：
「各位！天狐族近來屢次作亂，使得邊境不安，殃及不少城鎮！」
吳妄提醒道：「孟將軍，簡單點說。」
「好，我簡單點說。」
孟祥麟略微斟酌，朗聲道：「特使大人來了，就是正義來了！特使大人來了！就是琉璃神大人到了！
神祀院給的命令各位想必都聽到了。
特使大人這次來，全權處置有關天狐族之事！各軍需極力配合，特使大人之命，就是神祀院之軍令！」
言罷，孟祥麟拱拱手，走去一旁矮桌后入座。
倒也是足夠簡略。
將軍們或是微笑頷首，或是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諸位將軍。」
吳妄突然開口，身體略微前傾，對周遭這些身影施加了一點壓迫力。
大帳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但吳妄並不著急開口，只是讓這份安靜持續下去，一直到有將軍不安地挪屁股。
「我年紀尚淺，能成為特使，都是琉璃神大人偏愛。
我查到，天狐族古時被稱為青丘古國，自遠古神戰之前就是大族，而今在我們琉璃界境內的這一支，只是在諸多神界中的很小一脈。
距離我們琉璃界大概三萬里之外，有一處神界，仍舊以青丘為名，那裡有著數百萬天狐族，以及與天狐族關係密切的幾個異族大族。
我想，神大人派我前來此處處置這件事，就是考慮到這般情形。
若是我們貿然驅逐了這些天狐族，是否會被其它神界和其他神靈挑釁，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傷及整個武神界的名聲。」
吳妄話語落下，眾將大多變了面色。
天狐族到底怎麼回事，他們自是心知肚明。
但吳妄說的這個角度，他們此前還真都沒考慮過。
驅逐天狐族，有可能招致其它神界的抗議，有可能會有損武神界的名聲，從而引發神靈對他們這些修行者的不滿。
這？
將軍們頓時坐不住了。
眾所周知，自家事大多都不叫事，牽扯到別人家的事，那立馬嚴重十多倍。
就跟小時候總覺得『別人家的飯比較香』差不多一個道理。
吳妄觀察著各位將軍的反應，心底一陣暗笑。
初步的影響力與說服力，就這麼營建起來了。
「各位將軍，我想聽聽你們關於天狐族的評價，」吳妄正色道，「整個琉璃界，最了解狐族的二十多個人，都已坐在了此處，你們是關於天狐族的行家，是此道的權威。
我來此地時，琉璃神大人就叮囑過我，讓我多看、多聽，尊重各位將軍的意見。
各位將軍還請給我一個準話，天狐族是否有值得驅逐的罪孽。
以及，天狐族的存在，對琉璃界有什麼意義。」
眾將聞言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各自斟酌了起來。
吳妄背後，春鸞也不自覺開始思索吳妄提出的問題。
她突然緩過神來，看了眼小師弟的背影。
這……
控場了？
不過是幾句話，小師弟已經確立了自身在這個大帳中的地位，眾將此前的排外之意、要立下馬威之意，都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不見。
這算什麼？
個人魅力？還是說，小師弟是個天生的將領，都不用學不用練，自然而然就能成為一位領導者。
春鸞聯想到自己這次見到小師弟后出現的一幕幕情形。
崩雲勁外出相見，調兵將千里馳援；
回龍谷兩番血戰，大帳內三言定心。
小師弟未免也太、太……
春鸞一時竟找不到形容吳妄的話語，只覺過於荒謬，以及自己的人生過於蒼白，十七八歲的時候天天都想嫁個帥帥的男人。
有位老將開口：「在我們放出物資不夠，要驅逐天狐族留天狐族的土地之前，天狐族一直與邊境將士十分和諧，彼此互助之事常有發生。」
一人開口，眾人自是打開了話匣。
「天狐族並不禁與我人族通婚，他們也有不少男子、女子在武神界闖蕩，外嫁不少、娶回來也不少。」
「曾經有段時間，天狐族的少女很受那些達官貴族的歡迎，經常被權貴收入後院做侍女，侍奉床帷，後來因天狐族對此不滿，此事也被神祀院明令禁止了。」
「天狐族對咱們琉璃界沒有特殊的貢獻，但也沒什麼害處，其實如果她們沒有那雙尖耳、那狐尾，與人族何異？」
…
吳妄仔細聽著，這些將軍的話其實還算中肯。
驅逐天狐族之事，是神祀院在十二界大比接連失利的前提下，制定出的緩解琉璃界本身壓力的舉措。
是神祀院先給天狐族施壓，激出了天狐族的反抗。
甚至，天狐族之內有不少激進分子，有可能就是神祀院背後支持。
事情就是這般簡單。
自己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吳妄仔細思索著，他試圖理解琉璃神的意思，但琉璃神的意思其實是沒有意思，這位女神對琉璃界並不太上心，自己這個特使歸根結底只是武神安排的罷了。
武神又想做什麼？
從武神的角度而言，自然是不想武神界名聲受損。
但如今，天狐族與人族之間已成對立之勢，將他們安撫、留下，也未嘗就是好事。
等眾將講述完，吳妄坐在座椅上陷入了思索。
春鸞道：「特使大人，各位將軍不宜久離營地……」
吳妄問：「軍中可否飲酒？」
「若是少量，未嘗不可。」
「煩請師姐拿些酒水來，我敬各位前輩幾杯，大晚上的讓各位跑這一趟。」
眾將自是明白這話的意思，連忙起身說軍務繁忙，與吳妄見禮后相約離去。
吳妄也並非故意逐客，實在是……懶得去混琉璃界的這些圈。
待眾將離開后，隨吳妄而來那幾名神祀院武帝境高手入內，此前與春鸞一同外出參與回龍谷之戰的幾位將軍也留了下來。
吳妄自是不會讓他們白跑一趟，這次如果能立功，他們自是有一份功勞。
春鸞也走去一旁矮桌，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又讓兵衛送來解渴的果酒、補充體力的烤肉。
吃喝乃是武者的首要大事。
春鸞問：「特使大人，此事您準備如何處置？」
「沒想好，」吳妄嘖了聲。
孟祥麟問：「那，咱們琉璃神大人又是什麼意思？」
「問題就在於，琉璃神大人沒告訴我，她是什麼意思。」
吳妄向後癱坐在這木椅中，那還帶著幾分青澀的年輕面容上，寫滿了生活對他的磨礪。
「不管如何，琉璃神大人派我過來，自是想讓我妥善處置此事，我也不能讓大人失望。
明日我就去天狐族的族地。
各位幫我把聲勢造起來，在各處宣揚我已抵達此處，帶著琉璃神大人的旨意，並明著告訴他們，我要在明天正午，帶隊趕去天狐族族地，並獨身進入天狐族之內。」
「獨身？」
春鸞杏眼瞪圓：
「你幹什麼？你不知天狐族內出現了兩種聲音，分成了兩個爭執不休的派系。
他們之中激進者都開始主動襲殺我們的巡邏兵衛了，你去了又能如何？賭他們不殺未成年的人族幼崽？」
吳妄嗤的一笑，大師姐說話真有意思。
「我是想給他們一個機會。」
吳妄正色道：
「所以我要你們搞出聲勢，你們搞的聲勢越大，我就越安全。
來的時候我做了調查，天狐族有個特點，他們信奉狐神，修有天狐秘法，族內強者都有天狐守護。
天狐呢，以尾數多少來論實力強弱，九尾天狐只存在於傳說中，據說能跟神靈扳手腕。
這一支天狐族實力未知，萬一他們族內有能覺醒八尾之上的年輕天狐，那就是十二界大比的保障，咱們驅逐他們，豈不是捨本逐末了？」
眾人齊齊身形後仰。
「大人，」孟祥麟問，「天狐族其實很少與我們交流，我能冒昧問一句，您在哪做的調查嗎？」
吳妄：……
在天道。
「不要小瞧了琉璃城的各位老人們，」吳妄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表情，眾人似懂非懂，卻又都覺得自己懂了點什麼。
高空的那朵雲上。
武神雖已離開，但琉璃神遵循武神大人的命令，依然在空中飄著，護持在吳妄頭頂。
此刻，琉璃神並未打開雲鏡看吳妄，只是聽著大帳中的聲音。
她又不是偷窺狂！
小金薇在她的安排下，正在旁打坐修行，她已借著這般機會，開始傳授金薇一些神術。
琉璃神並不打算教金薇武道，因為她自己都不擅長武道。
她培養金薇，就是按培養高階神將的路數，給神力、給神術、給武技，順便再給點寶物就齊活了。
反正，整個琉璃界無數歲月提供給她大批信念之力，這般信念之力轉換成的神力，琉璃神根本沒有用處，自身的提升早已到了上限。
「冥卿那個傢伙……」
琉璃神心底浮現出了一名穿著黑紗裙的嫵媚女神，嘴角微微一撇。
「連純潔之神都不是，還想染指武神大人，武神大人怎麼會瞧得上你？」
琉璃神眯眼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坐在武神大人此前坐過的雲凳上，十分陶醉。
……
第二日，臨近正午。
琉璃界西南邊境附近戰鼓連天，大批兵將接到了調令，朝邊境內側的天狐族族地包圍而去，大有今日就要開戰清掃天狐族的架勢。
一位位武帝境武者出入邊境各處，顯露自身氣息，對天狐族施加著壓力。
天狐族族地是在一片廣闊的森林之內，琉璃界人族大軍就開到了這片森林的四面方位。
此刻從遠處眺望，那林間彷彿潛藏了無數凶獸，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師弟，你真要一個人去？」
青鸞猶自試圖勸吳妄放棄這般想法。
「最起碼，你帶上師姐，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乾脆陪你在那，下去主動跟老師解釋。」
一旁孟祥麟道：「我也陪你。」
「師姐放心就好，」吳妄正色道，「天狐族比我們更渴望和平，我已經給了他們一上午的時間，如果還做不好布置，壓不住那些激進者。
那今日直接開戰也未嘗不可。」
「可這……」
「春鸞將軍，特使大人的話就是命令，」一旁有將領道，「莫要關心則亂，特使大人所說不錯。」
「行了，我去了。」
吳妄笑著道了句，而後身形自此地一躍而起，腳尖輕點幾下，已是如御風而行，飄落去了天狐之林的西面緩坡。
他落在了隨自己而來的千人隊前，這些精銳武者頓時雙眼放光，戰意滿燃。
吳妄身著黑袍，不帶兵刃，大拇指上套著扳指，朝前方林間緩步前行。
他背後，有數百手臂比大腿還粗的武者，拉開了特製的長弓，箭矢鎖定在了森林邊緣。
雲層之中，金薇抓著自己老師的胳膊，小臉上寫滿了緊張。
「我為琉璃神所派特使！」
吳妄的嗓音傳入林間，伴著靈力遠遠飄散。
「今日我來此地，是琉璃神親自指派，所為是與天狐族接觸，了解天狐族的訴求！
你我沐浴在琉璃神的榮光之下，都是琉璃神的子民，此前卻發生了天狐族族人襲擊邊境巡邏隊這般慘案！
近來，不斷有琉璃界之外的勢力挑唆生事，我想知道，天狐族是否蒙受了冤屈，是否有什麼不能對我們吐露的難言之隱！
我是為聆聽而來！
武者青山，在此求見天狐族族長！」
林間安安靜靜，吳妄腳步不停，直到他越過了那道安全線。
——所謂的安全線，是在林間發動突襲，而己方高手能穩穩救回吳妄的邊界。
春鸞眼都不眨地仔細盯著林間的動靜，已經緊握手中長槍。
那些拉弓的武者，甚至都感覺到手心有些冒汗。
吳妄復行十數步，林間似有人影晃動。
「警戒！」
有將軍大聲呼喊。
吳妄卻抬起左手，示意眾人不必慌張。
他停下腳步，看著林間，緩聲道：「天狐族的朋友，可否給我一點回應。」
他話音剛落，林間傳來了少許鈴聲，有道纖瘦的身影款款而出，身後還跟著幾道氣息悠長的老者。
看這身影，竟是一位國色天香的少女，雪白的狐耳、靈動的狐尾，一身淺藍短裙將她纖秀的身段襯的凹凸有致，那雙細長美足讓吳妄都忍不住在心底讚歎。
好個靈秀的天狐族少女。
比他那個青丘國侍女竟還要亮眼。
看她面容，大眼朦朧、細眉彎彎，日光似乎能灼傷她晶瑩嬌嫩的肌膚，微風似乎能帶走她輕盈柔美的身子，那本該是呈現媚態的狐媚臉蛋，此刻給人的卻只有清純脫俗感。
她盈盈一禮，嘴角露出淺笑，背後的狐尾輕輕搖擺，雙目凝視著吳妄。
「我聽說過特使大人的大名，您似乎在琉璃界的大考中擊敗了所有的武者。」
嗓音也是頗為柔美。
吳妄道：「只是一些年輕武者罷了，這也成了我不得不出現在此處，而不是在練武場的根本原因。」
「您莫非還不想做這般特使？號令全軍，享有權威。」
「武者應是為武而生，為探究武道之極致而努力。」
吳妄笑道：「這似乎不是閑聊的場合，姑娘既然現身了，看姑娘的姿色，想必在天狐族不是公主就是族長候選，何不邀我進去？」
這狐女掩口輕笑，對吳妄眨眨眼，柔聲道：
「特使大人竟這般會討女子歡心，我確實是此地天狐族的族長候選，只是我們可沒什麼公主的稱呼。
特使大人當真要一人入內嗎？」
「我代表琉璃神大人而來。」
吳妄正色道：「天狐族應當能分出輕重。」
這少女卻明顯猶豫，低聲道：
「其實不瞞特使，我並非是授命來見你，我的族人們此時正在爭吵，而我不想看到戰爭發生，那會摧毀我的族地。
您可否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嘗試說服幾位對琉璃界已無比不滿的將軍。」
「他們還在吵嗎？」
「嗯，」少女那俏臉上滿是黯然。
吳妄笑道：「那剛好，你帶我去見識見識他們是如何吵的，我一個武魄境的武者，總不會對你們部族造成什麼威脅。」
「這？」
狐女驚異道：「特使大人您不怕出事嗎？」
「天狐族有自己的傲氣，不然也不會走到今日這般尷尬的地步。」
吳妄淡然道：「神在注視你我，而我想儘快解決此事，回去安心修武。」
「您可以喚我綠兒。」
少女微微側身，躬身做請：「我對狐神起誓，願用自己性命的名義為您擔保，若您在此地遭受了不測，我會陪您一同赴死。」
吳妄點點頭，自是有恃無恐，淡定地負手向前。
進森林前，吳妄還不忘扭頭道一聲：
「三軍戒備，沒我命令，不得向前進軍。」
「是！」
漫山遍野傳來了武者的怒吼，聲震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