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無妄子的風流韻事
吳妄就很費解。
為什麼？
為什麼一聽到他跟天帝見面，老母親也好、老前輩也罷，都在問同一個問題。
【你可受到了他的蠱惑？】
本來已有些疲倦的吳妄，只能將與天帝的對話再次複述一遍，且為了讓老前輩少點壓力，隱去了一些小細節。
「看來，帝夋對冰神無比忌憚，想來遠古時，尊母的名聲必定十分響亮。」
炎帝令的火焰輕輕跳動，吳妄心底不斷飄起話語聲。
有這炎帝令、與母親所贈項鏈，他這仙台神府，儼然成了天地內外兩方反天宮勢力的對話渠道。
這要是再算上星神的星辰大道，能夠監聽天宮的神庭議事……
吳妄頓時有一種，天地大勢盡在自己耳目的成就感。
並伴隨有些微的膨脹現象。
但隨之，吳妄又意識到，自己此刻比起先天神來說，實力著實太弱，也只能做一做交換訊息、探聽情報之事，還因此處於三大勢力的夾縫。
他的心情頓時有些微妙了起來。
就聽神農問詢：「帝夋可對你說起天宮下一步的動向？」
吳妄道：「帝夋本自應是在沉睡，我見到的，應該是秩序意志寄託、平日里負責監察天地秩序的化身。
他言語中透露，說他本體已不勝燭龍煩擾……
他言下之意，應該是在警告我和母親；若事不可為，他會直接掀桌子，再次發起神戰，不再顧忌當前的秩序。
天宮此時負責對付人域所有事務的，應該就是大司命。
這大司命……總覺得比起帝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臭水溝，差太多了。」
神農笑了笑，卻是為吳妄詳細解釋了一遍：
「如今天地秩序的頂尖，帝夋、星神、火神、大司命、羲和、常羲等等，都屬遠古天地間的強神。
神戰之後，帝夋執掌天地秩序，羲和與常羲與他結合，大司命居天宮為帝夋左膀右臂，星神、火神各據南北野。
那大司命原本是個無比溫和的男神，只是後來為鞏固天宮對大荒的統治，他多次出手，以自身壽元大道降下災禍。
順天宮者得享悠長壽元，逆天宮者壽元一削再削。
除了咱們人族挺住了，且走出了修仙突破壽元之路，那些曾經反過天宮的種族，如今要麼在西野躲藏，要麼已煙消雲散。
大司命倒施逆行、肆意妄為；
加上人域修行之道，違背了他的意志突破壽元，以至於他遭了壽元大道的反噬，性情逐漸陰冷、冷峻，且對人域恨之入骨。」
「大道當真能影響先天神自身性情嗎？」
「這個就說不準了。」
吳妄笑道：「那少司命也沒看多喜歡孩子嘛。」
神農嘆道：
「少司命神通莫測，若非她對你出手兩次，老夫也未見過她出手。
她其實才是最可怕的先天神。
若她效仿大司命那般行事，人域危矣。」
吳妄：……
這般一說，北野也好不到哪去。
少司命的生靈繁衍大道，既可多生優生，又能直接讓一族少生、絕嗣。
「若是不能一擊必殺，還真不能把少司命得罪死。」
吳妄元神化作的小人兒托著下巴一陣苦惱。
那炎帝令火焰升騰，化作了老前輩的虛影，『居高』低頭，凝視著吳妄。
「坐好了！」
「哎，」吳妄的元神立刻坐直身體。
老前輩突然好凶。
「無妄子，」神農的蒼老嗓音在吳妄神府來回飄蕩，「你準備如何應對？既已有天帝插手，此前所準備之計劃已無法啟用。」
吳妄想了想，道：「天帝曾說不干預此事。」
「你信了？」
「他干預與否，取決於他現身後能取得的效果。」
吳妄正色道：「若咱們只是幾個超凡現身，與幾名先天神對戰，憑天帝骨子裡的傲慢，自不會出手。
若咱們動用太多力量，天帝出手能對人域造成重大損失，他如何會不出手？」
神農那由火光凝成的老臉中，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正色道：
「不錯，那你可有應對之法？
若無應對之法，當斷需斷，這非一人一家之事，吾為人皇，必須在意一族之得失。」
「我明白，」吳妄道，「此事也是我想奏請陛下。」
元神站起身來，低頭做了個道揖。
「人域仁皇閣刑法殿殿主，上奏人皇陛下！
林家之子林祈為少司命所捉之事，行事詭譎、牽扯甚大，請陛下酌情斟酌，是否再行營救之事。」
神農道：「你當何解，欲行何事？」
「救回林祈，」吳妄抬頭道，「此非兒戲之言，林祈之性命雖重，人族族民性命更重，有三重必要需行此事。」
「講來。」
「天宮肆意妄為，如今正值天宮對人域施加強壓之際，若能一擊而勝之，既可挫敗天宮之鋒銳，又可令天宮有所忌憚，此為第一重。」
吳妄看神農微微點頭，又道：
「少司命之神通過於詭異，人域俱為生靈，少司命數次接觸下來，行事還算有方度。
此次當以言語激之、計策迫之，就算不能讓她許諾今後不再對人族使用這般神通，也可讓她再下次出手時，不會如此毫無顧忌。
此為第二重。」
神農道：「莫要輕信先天神。」
「陛下放心，」吳妄道，「這般大事，莫說少司命，便是人族高手，我也會多留幾個心眼。」
神農沉吟一二，又道：「第三重必要為何？」
「人域一直以來，太過於被動。」
吳妄道：「陛下不覺得嗎？人域如今的氛圍，尤其是七災六禍發難之後，整個人域的氛圍，已是十分的壓抑。
我們需要一場激勵人心的大勝，需要一場主動出擊的大戰。
東南域，雖是離了人域，但離人域最近；自天宮至東南域的各條通路，都可被我們人域截斷，需要特別防備的就是東野方向。
如此，我們佔了地利，已有了優勢，需要考慮的，只是將大戰控制在哪般程度。」
吳妄頓了頓，又道：
「帝夋既已插手此事，強敵已非大司命與少司命這對兄妹，又在人域之外，風險比此前的計劃增加了數倍。
陛下，此事需慎重考量。
若陛下允許，且做好了動員最少數百超凡境高手的準備，我已準備了一套完整的計劃，避實就虛、疲敵阻敵。
一切，全憑陛下做主。」
炎帝令的火焰在不斷跳動，神農的虛影卻陷入了沉默。
吳妄的元神靜靜立著。
「且等，」神農道，「吾召集諸閣主商議此事。」
言罷，那火焰自行消退，化作了一團白色的焰火，懸浮在吳妄元神面前。
接下來，就是等待人域真正高層們的商議決定了。
誒？
人域高層會不會有姦細？
不然帝夋如何知曉那『道生一』什麼的？
吳妄一個晃神，趕緊再次呼喚神農，一聲聲喊到整個神庭都在震顫，總算是將老前輩的注意力喊了過來。
『這是散出去了多少炎帝令？忙線了都？』
吳妄心底暗自嘀咕，對神農講出了自己的擔憂。
明顯是給神農陛下添了點堵。
……
此刻，吳妄頭頂，『鎮魔之地』頂層，三鮮道人的專屬套間中。
「哎，鷹老你說，燕少俠他跟那位小哎姑娘，是不是？嗯嗯？」
三鮮道人對雪鷹老人一陣擠眉弄眼。
雪鷹老人滿臉嫌棄，罵道：「你個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頑固，沒事研究這個作甚！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沒事就愛鑽研那房中術！」
「這是大道、大道！」
三鮮道人漲紅了臉，高呼兩聲：「生靈繁衍乃是天地至理！」
「那你倒是結成個道侶啊，到現在都沒個伴！」
「這不是……」
三鮮道人幽幽地嘆了口氣。
「貧道早早就遇到了無法突破的瓶頸，與人結成道侶不是讓人守寡嗎？
而且與貧道年輕時相好過的女子，大多都是異族，他們與咱們人族觀念不同，大多比較洒脫。
哪像你？託人給自己介紹道侶，給人說只要是女子、活的就行，結果人說什麼？」
三鮮道人眉頭一皺，捏起拈花指，模仿著『媒婆』的模樣，用尖細地嗓音道一句：「高了，道友您這要求實在是太高了，條件別卡的這麼死。」
雪鷹老人的臉頓時黑成了鍋底，喊道：
「那傢伙見誰都說的一句，跟誰都是這般開口！這叫降低你的預期，你就更容易找到道侶！」
三鮮道人雙手一攤：「那，嫂子呢？為啥沒見到半個？」
雪鷹老人笑道：「這不是，道不近不相為伴，路不同不相同床嘛。」
正此時，門外傳來了兩聲輕笑，卻是三鮮道人忘記打開這房間的陣法，剛才話語都人被聽了去。
吳妄嗓音傳來：「兩位前輩，方便讓我進來嗎？」
「進就行了，莫要這般客氣。」
雪鷹老人招呼一聲，將手中茶杯端起，喝茶掩飾一下此前的尷尬。
倒是三鮮道人對吳妄露出幾分乾笑，強調道：「貧道剛剛只是在模仿當年那個女修。」
吳妄笑而不語。
換了身淺紫短裙的林素輕，此刻含笑道：「兩位前輩的經歷當真是豐富多彩，讓師叔與我頗為羨慕呢。」
「嗨，你們還年輕，」雪鷹老人擺擺手，「老夫這些年，不過如此，不值一提！以後這天地，可就要看你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這話，就充滿了世俗打磨出的圓滑。
三鮮道人招呼兩人入座。
林素輕本想習慣性地坐在吳妄後方，吳妄卻主動與她一同退了兩步，齊齊坐在了牆邊擺著的兩隻木椅。
老阿姨目光瞥向一旁，心思不知飛到了天空的哪個角落。
吳妄道：「我來尋兩位前輩，打聽一下東南域的情形，雖然看過許多編輯成冊的訊息，看過了不少玉符和地圖，但一些細節可能把握不住。」
神農陛下召集閣主議事，吳妄心底也略微有些焦慮，坐立不寧，乾脆過來找兩位前輩聊聊天。
雪鷹老人當即打起精神，笑道：「這你可問著了，人域老夫其實並不算太熟，但這東南域，那可有太多故事能講了。」
三鮮道人也道：「他在東南域打拚了許多歲月，各方勢力大多都有過接觸，與咱們人域來的各家，也都關係不錯。」
吳妄問：「按前輩得到的消息，雲上之城最近可有什麼異狀？」
「突然多了一批高手，羽民國也十分緊張，大批大批都是巡邏的兵衛。」
雪鷹老人笑道：
「東南域雖然遼闊，但消息靈通的道友圈子，就這麼大，這點事早就傳開了。
林祈公子的事嘛。
有不少人都刻意避開了雲城，但老夫卻偏偏想帶三鮮去看這個熱鬧。
最好是能看到一兩個先天神，讓三鮮增長增長見識！」
吳妄問：「哦？這是為何？」
「又打不起來。」
雪鷹老人粗大的手指微微晃動，上面的玉扳指材質頗為不凡。
這老人目中帶著幾分感慨，緩聲道：
「炎帝令持有者雖然重要，但這麼明顯的陷阱，咱們人域的大人們肯定不能上當。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陛下召開人皇宴時，宣布千年後北伐天宮……其實在老夫看來，這也是故意放出的口風。
陛下深謀遠慮，讓天宮先緊張起來，將目光落在千年後，這千年，就是咱們陛下培養新人皇的時機。
這種時刻，人域能來搭救林祈嗎？
咱們人域英才眾多，與林祈相比不弱者，比比皆是啊。」
吳妄緩緩點頭，坐在那一陣沉吟。
雪鷹老人是局外人、是旁觀者，也接觸不到自己掌握的各類消息，自然不知天宮早已改變思路，立下雄心壯志，要在五十年內收回火之大道。
本來，吳妄對這般觀點只是聽個樂，並無多少價值。
但三鮮道人的幾句話，卻讓吳妄眼前一亮。
這老道說的卻是：
「貧道卻覺得，人域有可能會將計就計，以營救林祈為名，在東南域幹掉幾個天神。
貧道此前回了人域一趟，各處都有動蕩。
雖然有仙人護持，凡人死傷不多，但各處都有些暮氣沉沉，許多弊病都一一顯露。
人域太大，各宗門底蘊又不斷增加，人皇陛下雖可號令天下，但陛下並不常露面，凡人都不知仁皇閣，面對天災人禍，心底更是沒什麼希望可言。
從此處考慮，人域或許需要一場大勝，需要一個英雄站出來。
他的故事能如陛下這般，被凡人稱頌，在大荒流傳。
最好，這個人是人皇繼承者，那人域以後也就有奔頭，有依賴了。」
雪鷹老人嘀咕道：「誰啊？那天衍聖女泠仙子看上的那傢伙？」
一旁林素輕默默抬手捂住心口。
明明都離著這麼遠了……
三鮮道人嘀咕道：「那可不一定，畢竟未來的人皇道侶看上的，也不一定就是未來的人皇，誰都可能有點經歷嘛。」
「這種經歷大可不必！」
吳妄幾乎脫口而出，隨後就略微皺眉。
自己這是怎麼了？
三鮮和雪鷹老人好奇地看了過來，吳妄咳了聲，正色道：「泠仙子冰清玉潔，我自小都是聽泠仙子的名聲長大的，咱們還是討論些別的。」
「對，對，背後說人女子，不敞亮。」
雪鷹老人嘿嘿一笑：「咱們就說這個無妄子，老夫這裡，可是有不少他的風流韻事。」
吳妄：……
林素輕忍著扭頭去看自家少主表情的衝動，那雙妙目滿是亮光，似乎對這般事頗有興趣。
雪鷹老人坐直虎軀，緩聲道：
「今日咱們就說一說，無妄子與黑齒國公主的那點小事。」
「黑齒國？」三鮮道人嘀咕道，「這都哪跟哪？」
雪鷹老人大手一揮：「哎呀，絕對保真！聽著就是，老夫聽人域幾位同道都講過的！」
一時間，屋內響起了那雪鷹老人粗獷的嗓音。
吳妄努力保持微笑，林素輕的元嬰在肚子里不斷打滾兒。
以至於，神農前輩呼喚吳妄幾句，吳妄都沒能及時做出應對……
待吳妄心神沉入神府，神農老前輩納悶道：
「在做什麼？怎麼耽誤這麼久。」
吳妄笑道：「沒事，沒事，聽一位老天仙誇陛下您英明神武。」
「嗯……」
「陛下，決意如何？」
神農的老臉出現在火光中，面容不怒而威。
「放手施為，人域全力一戰。」
吳妄精神大震，立刻察覺到，有千斤重擔落在了自己肩頭。
而這次，他並未側身，也未后躲。
「定，不負陛下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