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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世有千萬魔,護我無妄身!

  焦屍。


  孤影。


  沉默的人群。


  還有那宛若就在頭頂的灰色天穹。


  浮玉城的安靜,就如繁華俗世被摁了暫停;


  一個修士,一個隻是登仙境的修士,卻在旁人措手不及時,瞬息間燃燒自己,留下質問,精氣神化為虛無,趴倒在那冰冷的地麵,屍身飄出了簌簌的黑灰。


  然後,這黑灰隨風漂浮,在城中彌漫擴散,沾染了此地人群。


  吳妄凝視著柳宗合的殘軀。


  他莫名攥緊雙拳,突然向前邁出步子,目中迸發出淩厲的光芒。


  但剛走兩步,又突然頓住身形,拳背上青筋暴起,隱隱浮現出金鱗的輪廓印痕,又將這印痕隱藏起來、藏入了血肉中。


  讓自己剛剛帶起的微風,將自己的長發掀過肩。


  吳妄低頭看著柳宗合的屍身。


  在周圍那些因為他動了、而不自知為何要動、齊齊向前幾步的修士們的注視下;

  吳妄轉身走到了那木椅中,身形略微後仰,雙手扶著木椅的把手。


  自此不發一言。


  “無妄……”


  霄劍道人目中極快地閃爍光亮,定聲道:

  “天宮何方先天神在此!控一個小修元神有何高明之處!卑鄙!無恥!”


  這已是他在這般短暫時間內,做出的唯一應對。


  又有幾道身影憑空顯現,都是白發蒼蒼的老者;

  他們衝到了那柳宗合身旁,不顧仙力損耗、不舍丹藥寶材,甚至去撥開乾坤的外殼,找尋柳宗合身周是否有殘魂留存。


  他不能這麽死。


  這個柳家的獨子絕對不能這麽死。


  周圍卻有修士不斷試探著向前,一步步到了那已沒半點辦法救活的焦屍旁,將柳宗合的屍身慢慢包圍,將那幾名老者、人皇閣仙兵、無妄子等人,隔絕在外。


  “是真的嗎?”


  “無妄殿主,柳家這般老將門,都可以隨時用來做替罪羊嗎?”


  “人理何在?人理何在!”


  “各位!”


  霄劍道人振臂高呼;


  但他麵前的人群卻在沉默中,用各自目光,讓這劍修的劍失去亮光。


  修士們在聚集,朝吳妄慢慢迫來;


  滅宗眾修被逼迫的不斷現身,少數幾人麵露迷茫,但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始終背對吳妄,直麵眼前之人。


  “這裏麵應當是有什麽誤會,宗主絕不會做這般事。”


  “各位,還請止步!”


  “無妄子,煩請給我們這些普通修士一個解釋。”


  “無妄殿主,您說句話,大家都還是信你的。”


  “無妄子!”


  “無妄殿主!”


  “無妄……”


  嗓音漸漸多了起來。


  質問著;

  聒噪著;

  甚至還有帶著乞求的嗓音,想讓吳妄開口,給他們一個完美的解釋。


  一如吳妄此前經常做的那樣。


  一如他每次都能巧妙化解的那般。


  鳴蛇身形自吳妄身後浮現,目中有黑芒綻放,一股絕強的威壓震顫全場。


  但立刻,有四名老者突然現身,相隔五丈距離,將吳妄護在居中之地,身周散發出濃鬱的仙光,將鳴蛇的威壓抵消,也讓滿城修士無法繼續向前逼近。


  兩者相抗,讓全城修士幾乎同時停下步伐。


  可那些質問聲……


  此起彼伏,源源不絕。


  霄劍突然想到了什麽,身形拔空而起,自空中懸停一瞬,立刻化作劍影、朝東麵疾飛而去,若霹靂,似白虹。


  但比霄劍更快的,還有數名在高空毫無征兆現身的老者。


  他們各施本領,朝東南柳家所在之地匆匆急趕;


  其中有名須發全白的高瘦老者,此刻的瞳孔在不斷輕顫。


  這些平日裏鮮少露麵的人域老人,大多麵色凝重。


  天穹中,不知何時掛上了一顆星辰。


  又不知從哪飄來了大片的陰雲,將浮玉城包裹、籠罩;那隨雲而來的風,將此地發生之事,散向了整個天地。


  人域各處流傳著柳宗合之死,而更大的風波,爆發自人域東南一隅。


  柳家上下三百六十二人,不知何故,盡皆自盡。


  柳家的一麵牆上寫了【我名清正,何以汙濁】這八個字。


  那曾追隨神農征戰各處的柳姓老者,在那彌漫著詭異氣氛的柳家家宅中,失魂落魄、茫然無措,最後負手低歎,未說一語。


  有老者站在了他身後;

  也有老者低聲說著什麽;

  更有人在此地不斷勘察,施展神通,可惜都無法將歲月長河逆轉,看到片刻間此地發生了什麽。


  隻能在那些暗中監察此地的人皇閣高手口中得知,那柳家家主等人曾高呼‘我兒’二字,而後便是三百餘生靈的覆滅。


  柳宗合自燃元神的半日後,大批老者的身影自東南而來,帶來了一具具屍身,陳列在了柳宗合身後。


  日頭東升西落。


  夜幕來了又走。


  越來越多的身影出現在浮玉城附近。


  刑天之師,提著已被敲昏的刑天,躲在暗處眉頭緊皺。


  季默在千裏之外站在樓船上,不斷對麵前的幾名女仙人呼喊著什麽,卻被眼前這幾人不斷攔下。


  刑罰殿眾執事齊齊趕至,但被仙兵所攔;

  與人皇八閣眾執事得到的命令一樣,刑罰殿這群執事被告誡,不可隨意現身,以免激發出更多麻煩。


  人域修士在朝此地聚集。


  久負盛名的高手們紛紛出關,多年不現身的老者也自天邊遠遠觀望。


  【人皇閣為吳妄定罪選柳家做替罪羊,柳家家主一怒之下全家以死明誌。】


  此消息一出,人域盡嘩然。


  兩日後。


  浮玉城中的修士不隻沒有散去,還越聚越多,如汪洋、似江海,將整個浮玉城吞沒。


  天地間,一雙雙眼睛注視著浮玉城中的情形。


  滅宗之人在不斷與人分辯,吳妄周遭的嗓音一刻未停,但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言語。


  吳妄沒有任何情緒表露,自始至終隻是坐在那張木椅中,背後站著麵色冰冷的鳴蛇,與愁眉緊鎖的大長老。


  他似乎,並沒有任何想要回應此事的意思。


  ……


  ‘無妄。’


  ‘無妄子。’


  ‘無妄子!’


  吳妄安靜的坐在那,用眼皮遮掩著莫名有些空洞的瞳孔。


  仿佛處於滿是噪雜水聲的深海,又像是站在一片沒有邊際的灰暗天地中,周圍不斷有火焰亮起。


  舉著火把的人影已將他團團包圍,那些被火光照出的麵容盡是灰色。


  一個人影抬起了手指,指尖朝向了吳妄。


  吳妄的眼皮在微微顫動,那略微睜開的雙眸中,有神光湧動。


  隱約間,他聽到了周遭的吵鬧聲。


  而他所處的這片灰暗天地,灰色更重。


  ……


  “人皇閣可否給我們一個解釋!為了庇護無妄子,什麽都可以舍棄嗎?他還是北野人族,有神力護身!”


  年輕的麵孔上滿是怒意。


  “你們堵得住天下悠悠修士之口,堵得住這世道人心、堵得住這人道滄桑嗎!”


  中年道者提著拂塵高聲怒吼。


  “柳家屍身陳列在此,我們莫不是要視而不見?莫不是要我等視而不見!”


  頭發花白的老嫗不斷震動拐杖。


  又有白發蒼蒼的老者,目中長淚縱橫,仰頭哀歎著“人理何存”。


  “夠了!”


  霄劍道人一聲怒喝,掙開麵前幾名好友的阻攔,提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劍,長發披散、麵露怒容。


  “你們都瞎了眼嗎?


  柳宗合剛於此地自焚,消息如何傳遞到的柳家,讓柳家能在那麽短短時間內滿門自盡!


  柳家家主家母如何說服三百餘人同時自盡!


  他們又如何選擇同一方式,同時燃燒了元神!


  這些沒調查清楚,你們在這裏喊什麽、說什麽?覺得自己嗓門大嗎?啊!”


  浮玉城的喧囂聲暫時靜止了下去。


  但不過兩個呼吸的功夫……


  “柳宗合被人皇閣屈打成招時,柳家想必已經知道消息了。”


  “這當真是自盡嗎?這般離奇的手段,當真是數百人同時自盡嗎?”


  “人皇閣!


  他們可都是死了啊!你們難道還要袒護無妄子,且為了無妄子什麽都不顧了嗎!”


  “瞎眼的不是我們,無妄子已暗中掌控了人皇閣!”


  霄劍道人瞠目欲裂,手指緊緊握住劍柄。


  他恨不得持劍衝天而起,恨不得在空中長嘯亂舞,心底那團忍耐了兩日的火焰,此刻已如火山般噴湧而出。


  為何,還有這麽多疑點,這麽多明顯且顯眼的疑點。


  為何!


  為何自己已是說的如此清楚,周圍人還是聽不到、聽不懂!


  “你們!”


  霄劍欲要開口怒斥,但肩頭出現了一隻大手,將他直接摁住。


  劉百仞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此地;


  不隻是這位人域人臣之首,空中還出現了一名名閣主、副閣主、將軍、統領;天邊還有著火紅色的浪潮,那是人皇禁衛軍的身影。


  “退下吧。”


  劉百仞沉聲道了句。


  霄劍麵露不甘,轉身看向劉百仞,同樣看向了在那低垂眼瞼、一動不動的吳妄。


  “老師,弟子若退,誰還能站出來說這些?


  此事如此蹊蹺,如此多疑點!”


  “你往邊上看。”


  劉百仞傳聲說了句。


  霄劍道人一怔,目光躍過周遭這些與他一般惱怒甚至憤怒的修士;


  他看到了遠處那些表情黯淡、目光迷茫的身影。


  看到了更遠處,那些麵色平靜、目光清澈的人影。


  這劍修手指微微顫抖。


  劉百仞道:“欲擔重任,須時刻把持本心,你還欠了太多火候,退下吧。”


  霄劍低頭輕歎,抱著劍,對劉百仞微微欠身,對各處潦草的做了幾個道揖,轉身走向了吳妄身旁,站在了丈外之地。


  如泥塑般。


  “各位,”劉百仞抬起雙手,低沉的嗓音傳遍城內各處,“本座是人皇閣閣主劉百仞。”


  周遭人影各自安靜了下來。


  “本座知曉,柳家之事讓你們頗為憤怒,柳家一門忠烈,更有柳烏仁前輩追隨陛下驅逐天宮、恢複人域榮光之功勞。


  今日柳家之事,本座向各位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予解決之法。


  本座定會查清真相,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本座可以對各位保證,用性命擔保,人皇閣絕不會偏袒任何人!”


  劉百仞嗓音落下,浮玉城那低沉的天空仿佛略微升高了些。


  周圍人群盡皆默然。


  有人問:“閣主大人!無妄子當真已離了人皇閣嗎?”


  又有人歎道:“咱們也確實有些衝動了,事情該調查清楚。”


  立刻有高手呼喊、號召:

  “劉閣主既這般說了,大家還請放心,莫要在此地聚集,或是去人皇閣總閣之外等候此事消息!”


  “人皇閣絕不會偏袒誰!各位放心就是!”


  “大家心底有憤怒,我們都理解,但查清此事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咱們人域莫非都是不講理之人嗎?”


  修士們的怒火在慢慢平息;

  空中的人影逐漸開始離去。


  忽然間,人群中傳來了有些刺耳的嗓音:


  “又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關起門來商量如何平複我等之怒火嗎?”


  “對!我們現在就要一個結果!”


  “閣主大人,調查此事需要那麽久嗎?柳家牆上寫著的八個字,那是用他們一家的命,用他們的血寫上去的啊!”


  海浪複湧。


  原本剛要退去的人群,此刻再次向前。


  劉百仞麵色鐵青。


  那名走在最前麵、與柳家沒有半點關聯的白發老人,拄著拐杖高呼:

  “人死為大,還請人皇閣今日就給出結論,莫要寒了咱們人域上上下下修士的心啊!”


  劉百仞背在身後的雙手,慢慢握緊。


  “那你們就不怕,寒了我們宗主的心?”


  大長老突然站了出來。


  他身形閃到吳妄身前,擋在吳妄麵前不過半尺,背影將吳妄身形籠罩。


  血袍在飄動,血發卻無法舞動。


  那妙翠嬌、那茅傲武、那楊無敵,那此時已盡數趕來的滅宗之人,自人群中擠出來,奮力向前、一步不停,闖入了那四名高手設下的禁錮中,將吳妄包圍。


  將吳妄護住。


  大長老仰頭長歎,低聲道:

  “人死為大,好一個人死為大。


  人死為大就可惘顧道理,人死為大就可不顧真相。


  我妙某人修道至今,從未做過愧心之事,從未有過辜負之人,宗主入我滅宗以來,所做的每件事、所行的每一地,老夫都看在眼裏。


  他自北野而來,不錯。


  他有神力淬體,不錯!”


  大長老嗓音逐漸提升,須發皆張,雙目冷獰。


  “他是人皇閣座上之賓,不錯!

  但這些,都是他一件事一件事做出來的,是他一步步得來的!

  搏凶神而得神力,拒天宮而得神位!


  他無愧於人域!


  天宮離間之意早已如此鮮明,你們莫非都忘了?都裝作不知?看看今日之事,誰能拿出證據,證明此事與我家宗主有關?


  一句人死為大,他們柳家死三百餘人,人域群情激奮。


  是不是我滅天黑欲臨風大魔宗上下千餘修自盡於此,你們就會覺得,我家宗主是清白的,是被人冤枉的,是被人算計的!”


  滅宗眾魔雙目之中迸發出怒火,轉身看向四麵八方,轉身看向天地各處。


  那楊無敵光頭噌亮,紅著眼圈大吼:“兩天,你們罵了整整兩天!我們宗主去哪不行?非要受你們這委屈?”


  “我茅傲武,滅宗長老,浮玉城人皇閣分閣閣主,願以性命自證!”


  “臨風門上下,護宗主聲名!”


  “你們之中,”妙翠嬌冷笑著,“到底誰有資格,在此地對我家宗主說這些話!”


  “貧道支持無妄殿主!”


  忽有修士自人群中跳出,背著長槍,落在滅宗眾人外圍,硬生生給自己擠出了落腳之地。


  他麵容帶著疤痕,氣息凝重厚實,朗聲道:


  “貧道曾參與東南域兩次大戰,雲上之城之戰,無妄殿主與那大司命鬥智鬥勇。


  最近這場重創天宮的大戰,更是無妄殿主親自操刀,將天宮打的狼狽而逃!

  試問!


  此前無妄殿主已將事情解釋清楚,又為何要害柳家!”


  又有修士站了出來,跳到滅宗眾魔修外圍,背對吳妄,直麵人潮。


  “老夫打過雲城之戰,親眼見無妄殿主掩護我等撤退!”


  “末將三名兄弟損在了東南域,他們死前都在大聲歡呼,都在對天宮嘲笑,這般大戰,我們以前沒打過!”


  忽有幾名老者自空中落下,默默地站到了滅宗眾人之中。


  他們氣息悠長且平和,麵容已滿是憔悴。


  他們曾出現在吳妄身周,護著吳妄自東南域拚殺,護著吳妄自東海之東奔逃。


  又有修士站了出來……


  不斷有修士站到了滅宗周遭。


  有那年滅宗宗主趕赴玄女宗參加開山大典時,在滅宗大船周遭護送的滅宗鄰居;


  有那東南陳糧一案時,看吳妄指天怒罵身影時,雙目放光的年輕修士。


  有更多的人自遠處而來,他們一排排、一圈圈,擠出自己的位置,站在滅宗眾人外圍,背對吳妄,麵對人潮。


  “我隨無妄子戰過天神!”


  “貧道自仁皇閣做事時,親眼見無妄子算過窮奇!”


  “我知無妄子絕非奸惡!”


  “貧道信他。”


  …


  一聲聲,一句句。


  越來越多的身影匯聚而來,如海中的礁石,又化作海中的島嶼。


  有妙齡少女俏臉薄怒;

  有年輕少年麵露忐忑。


  那幾名金丹、靈寂境的老者費盡千辛萬苦,才從人潮洶湧中擠了出來,其中有個自稱左洞真人的老道,端著拂塵不斷高呼,用那微弱的法力,說著他和無妄子如何相識。


  “他絕非欺世盜名之徒,更非心懷叵測之輩啊!”


  礁石成島,聚島成陸。


  浮玉城中的修士漸漸分成了兩部分,那些原本在遠處站立的修士,或是慷慨陳詞、或是靜默無語,默默地站到了滅宗之外。


  站到了吳妄身周。


  人皇八閣眾執事自空中遠遠注視著;

  此前一直低頭的霄劍道人,此刻慢慢抬起頭來,嘴角帶著釋然的微笑。


  楊無敵眼圈泛紅,不斷對著眼前這越來越厚的人牆做道揖。


  兩批修士,出現了涇渭分明的一條圓線,而這個圓環在不斷擴張……


  終於,圓環擴到了柳家陳屍之地。


  那名長發全白、身著灰袍的老者,站在柳家家主家母的屍體旁,低頭看著他們,抬頭時已滿是神傷。


  “算了吧。”


  他喃喃著,那超凡之上的修為,此刻卻難以穩住嗓音的輕顫:


  “各位,算了吧,我柳家之事隻是一場誤會,誤會罷了,不值得鬧這麽大。”


  眾修士徹底默然。


  不少修士心情複雜,目中迷茫之意盡顯。


  “其實是我錯了。”


  一聲輕歎,眾修士齊齊震動,道道目光、一縷縷仙識,盡數落向了嗓音傳來之地。


  因為那是漩渦的正中;

  因為那是天地間的焦點!


  那小小的木椅前,吳妄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


  他目光清澈,神態自若,隨手撫平長袍褶皺,向前邁出半步,腳底卻懸停在了離地半尺之處。


  又一步,再一步。


  他腳下仿佛有透明的階梯,讓他一步步不斷走到高處,漫過人群,走至十丈高的半空。


  他頭頂的星辰輕輕閃爍,隨之隱而不顯。


  吳妄的目光掃向各處,心底略微一歎。


  終究,他還是要做點違心之事。


  棋盤對麵,坐的是大司命嗎?


  行事風格很像。


  大司命此舉,意不隻是給他潑一盆髒水,還在於給人域製造新的對立,損害人皇威信,從而在根本上動搖人域內部團結。


  神農老前輩不能現身,老前輩的現身力挺,會造成更大的動蕩。


  吳妄現在隻能慶幸,將青鳥、素輕、仙子留在了北野,沒讓他們回來摻和此事。


  不然事情將會更複雜,也更難控製。


  柳家之事,具體如何已不再重要。


  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化解當前這般局麵。


  吳妄閉目凝神,輕輕吸了口氣,心底流轉過自己這兩日思索出的辦法,剛才他雙腳踩過的浮空之地,出現了一個個小小的圓圈。


  圓圈中,陰陽二氣互相追逐。


  吳妄憑空盤坐,身下凝成一層淺淺的白雲。


  而在他背後,天地間有道道黑白氣息飛竄而來,匯聚成兩團黑白氣息,這兩團氣息開始追逐、不斷環繞。


  空中陰雲被扯碎,一束陽光落在吳妄身上。


  吳妄身周出現了淺淡的星河,背後的太極圖已均勻‘攤開’,其外浮現出八卦爻文。


  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一股晦澀清妙的道韻自他身周彌散開來,自天地間緩緩蕩開,讓眾修士目露癡然之色,道心不斷震顫。


  “陰陽大道!”


  “伏羲先皇的陰陽大道!”


  “是、是先皇的大道!無妄子怎會!”


  吳妄緩聲輕歎,嗓音伴著道韻,鑽入了修士耳中心底。


  “先皇傳我陰陽道,授我先天神血,命我匡扶人域,延續人族薪火。


  天理空空,人理昭昭。


  自入世至今,我從未以人皇繼位者自居,但神農陛下對我總多期待,這就是因由。


  人域各家對人皇之位抱有期待的勢力,其實對我一直有些敵意,我自理解,也不會追究。


  今日覺得我會背叛人域之人,也一直對我存了誤解,覺得我為了人皇之位不顧一切,甚至與各位閣主勾結,謀劃了諸多事。


  但今天,我隻是想告訴各位。


  我不必做勾心鬥角之事,不必做蠅營狗苟的勾當。


  我無妄子!”


  他背後忽有火光綻放,八卦盤上一處爻文被點燃。


  忽聽火龍呼嘯,一條火焰蒼龍自天而降,環繞在吳妄身周,不斷發出一聲聲低吼。


  天宮中,大司命麵色鐵青,將麵前矮桌桌麵一掃而空。


  火之大道!


  被吳妄的炎帝令直接引動!

  吳妄麵色無比冷峻,目中火光閃耀,長發在不斷飄揚,口中說出的那八個字雖輕,卻如重錘,一聲聲砸在了人域眾修心底:

  “隨時可繼,人皇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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