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殿主大人的排麵
吳妄本打算安安靜靜、悄悄地回返北野，回去看望看望父母與族中的老人。
但等他真要成行，才發現……
事情已經頗為麻煩。
且說那日，劉百仞帶著一隻留影寶珠與吳妄寫的回信離了滅宗，便匆匆趕回人皇閣，呈遞到了神農炎帝駕前。
神農並未打開那封回信，也沒看留影寶珠內的情形，隻是問詢了劉百仞幾句。
劉百仞如實回答，見神農不願去窺探旁人隱私，便旁敲側擊，將天帝的第十三封書信，與吳妄的回信內容，大致說了一遍。
“陛下，天帝都想招無妄子去天宮，咱們是不是該多表現表現？”
“表現？”
神農略有些不解，放下手中那拳頭大小的藥鼎，納悶道：“哪般表現？”
“就是多給無妄子一些好處，讓他感受到咱們人域的重視。”
劉百仞笑道：“老臣覺得，無妄值得這些待遇。”
神農含笑搖頭，道：
“不必多做什麽，也莫要將所有目光放在一個年輕人身上，這會給他莫大的壓力。
百仞，有些東西是不可強求，有些東西不必多求。
此事不必多提，將這封回信派上次之人送去中山吧。
讓送信的機靈點，可別刀架脖子上了，還梗著不說服軟的話。”
“哎，是。”
劉百仞答應一聲，略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低頭快步而去。
“那留影寶珠毀了吧。”
神農的嗓音自後麵追來，劉百仞怔了下，立刻將袖中的寶珠震碎。
“陛下，已經毀了。”
“嗯，”神農緩聲道，“接下來盡量不要吵擾無妄，人域其他年輕人也需要鍛煉鍛煉，不要總盯著一個使喚嘛。”
劉百仞細細揣摩了一陣，低頭應答：“老臣明白。”
神農笑著擺擺手，繼續端起那藥鼎把玩。
待劉百仞離開後，他略微感應了下吳妄那枚炎帝令的所在，露出了幾分安然的微笑。
後麵具體會發生何事，神農已是預料的八九不離十。
果然，哪怕神農開口叮囑，劉百仞思前想後、左思右想，背著手在自己住處踱步半個時辰，還是覺得，他們這些人域老骨頭該表示表示。
‘最起碼，也要讓吳妄對人域有更高的歸屬感！’
說幹就幹！
劉百仞擼起袖子，召集來自己的幾名心腹，又給一些已身居要位的徒兒弟子們發去了玉符。
不過半日，一張針對吳妄的大網，便悄然張開。
注視著這一切發生的神農，也隻是笑著搖搖頭，將目光繼續放在了麵前的藥鼎上。
仿佛那藥鼎中能蹦出什麽靈丹妙藥，能讓他解決最為頭疼的壽元大限之事。
於是，當吳妄的那封書信被天帝握住，天帝召來大司命與少司命。
滅宗大陣之外，十多艘精致、華美、大氣，且一看就是造價不菲的樓船橫空而來。
每艘大船上掛著十幾麵‘人’字大旗，周遭還有一名名仙兵環繞；
居中的大船上，還掛著一條豎幅——
【人皇閣贈滅宗宗主無妄子船隊】。
再有數十名赤膊壯漢擂鼓敲鑼，風頭一時無兩。
滅宗之內，傳功殿側旁的偏殿中。
剛召集各位長老，準備商議宗主傳位之事的吳妄，仙識捕捉到這一幕，不由得額頭掛滿黑線。
但他並未直接回絕，也沒說什麽多餘的話語；隻是淡定地招來茅傲武，讓他這個人皇閣分閣主出麵，讓這船隊停在百裏之外。
老前輩怎麽也開始搞這一遭？
還真擔心他跑了不成？
茅傲武匆匆而去，各位長老的表情精彩紛呈。
吳妄清清嗓子，放下手中茶杯，緩聲道：“各位，咱們繼續說正事，大長老說吧。”
大長老在旁出聲道：“宗主今日召集咱們前來，主要是為宗主傳位之事。”
眾人麵露不解。
有傳功長老問道：“宗主，您年富力強，宗主之位也是穩穩當當，為何要急著傳位？”
“是啊宗主！”
又有長老出聲：
“您平日裏在宗門裏麵也不管事……當然，屬下不是那個意思。
咳，咳咳。
屬下是覺得，您在人域威望頗高，若是能擔任咱們滅宗的宗主，您平日裏不用做什麽，咱們滅宗也能逐步騰飛。
而且，門內弟子上上下下，都用最嚴苛的規矩約束自身。
若說我們是最強的魔宗，那肯定是在吹牛。
但如果說，我們是魔宗之中最守規矩，最有正義之氣質的，那絕對是實至名歸！”
“宗主是不是覺得，咱們太弱了……”
“哎！”
吳妄忙道：“可不要這麽說，絕非是因這般原因。”
大長老在旁抬手、下壓，頓時掌控住了局勢。
畢竟，這是血手魔尊，那血紅的長袍、血色的長發，以及‘最近很久都沒吃人了’這般魔道傳聞，讓這位血手魔尊妙某人在方圓萬裏，都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他笑道：
“各位不必著慌，宗主就算卸任宗主之位，也會在咱們滅宗繼續修行。
隻是，有些事不方便與大家說明。
如今宗主站的位置，是咱們所不能想象的，很高，也有很多風浪。
滅宗如今對宗主，已經沒有太多裨益，反而會束縛宗主。
且，宗主如果一直擔任滅宗宗主，很容易讓想要針對宗主之人，針對咱們滅宗。”
眾長老各自點頭。
妙翠嬌抱著胳膊坐在角落，此刻站起身來，看向大長老，道：
“可爹……大長老，這般說辭是有些不妥的。
自宗主以滅宗宗主的身份，出現在那仁皇閣人皇宴上，滅宗與宗主就是一體的，這是割舍不掉的關聯。
若真有人想通過對付滅宗讓宗主分神，宗主就算不擔任宗主之位，結果也差不多。”
大長老扶須輕吟：“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吳妄笑道：“各位不要這般拘泥於這些形式。”
“宗主，您如果不在意這般名頭，就直接頂著嘛。”
“宗主，大家沾您光這麽久，總要為您做些事。”
“最起碼，咱們有一千多張嘴，真要以後跟旁人罵起來了，誰敢對您出言不遜，我們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嗆死他！”
妙翠嬌聞言一陣皺眉。
“惡心不惡心，淹死就算了，還嗆死。”
那幾名老者仰頭大笑。
吳妄想了想，緩聲道：“這般，我說個辦法，大家看如何。”
“宗主您講。”
“您直接下令就是。”
幾位長老答應的倒是十分痛快。
吳妄道：
“如今天宮新敗，人域士氣高漲，局勢相對較為穩定。
接下來我要回家一趟，暫定住三五年再歸來。
這期間，就由妙長老……擔任代宗主，若代宗主做事出現錯漏，可由大長老隨時任免，如何？”
眾長老聞言各自思索，很快就接連點頭。
角落中的楊無敵，聽聞此言明顯鬆了口氣。
還好宗主沒把他抓出來當苦力；
以前嘛，他倒是覺得滅宗宗主之位挺不錯的，在人域算一號人物，在魔道之中也能排的上名次。
但現在見了更廣闊的天地，知曉了更多美麗的風景，他也想有更大的舞台。
比如人皇閣刑罰殿；
比如那神神秘秘的第一總殿。
上次那‘宗主無敵’事件純屬意外，他現在對宗主之位，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然而，吳妄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
“無敵？”
“哎，在！”
楊無敵精神抖擻，立刻在長桌末位站起身來，“您喊我？”
“你做落寶殿副殿主，負責落寶殿與人皇閣對接統籌之事，替妙代宗主分擔分擔，如何？”
“是！屬下遵命！您放心就好，咱肯定玩命把活幹好！”
楊無敵連忙答應，心底倒是沒什麽多餘的想法。
落寶殿雖然掌控著較大的‘靈石流’，外麵統管幾百家店鋪，還與仁皇閣、天工閣直接對接，且能影響到現如今在人域越發有名的煉器宗師盟；
但楊無敵心裏明白，吳妄對貪墨之事最是痛恨。
他若是缺靈石了，自有其他門路。
若是在這方麵動心思，那就是絕自己的前途。
一旁妙翠嬌思量了一陣，問：“為何是我來做代宗主？”
“你不是想做宗主的女人嗎？”
吳妄眨眨眼：“這不也算成全了你當年的願望。”
妙翠嬌竟是俏臉泛紅，難得露出幾分小女兒含春的姿態。
眾長老對視一眼，很快就是哄堂大笑。
大長老暗自搖頭，並未多說什麽。
他又想到了那個可可愛愛的沐大仙，不由開始琢磨起，該如何勸女兒放棄黑欲門心法。
‘誒，不對。’
大長老回過神來，看向吳妄，傳聲問：“宗主，這次您回北野，不帶老夫做護衛嗎？”
吳妄笑道：“大長老想同去嗎？”
“自是，”大長老笑道，“老夫如今，也隻能做做這般事了。”
吳妄略微思量，並未拒絕。
滅宗本就不會有什麽大事，自己臨走前叮囑霄劍道兄多照看滅宗就是。
問題不大。
他們這邊剛散會，那茅傲武匆匆回返，還帶來了幾名人皇閣的高階執事。
茅傲武雙目放光，銀白長發瀟灑地飄舞，背上的大劍都在輕輕顫鳴。
“發達了！宗主！這次真的發達了！”
“淡定，”吳妄正色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伏羲先皇不斷教導咱們的道理……如何發達了？”
茅傲武笑道：“人皇閣送來了一個船隊，裏麵塞的滿滿當當！還有諸多儲物法寶！”
“哦？”
吳妄不由得身形後仰，笑道：“人皇閣什麽時候這麽富裕了？不是經常聽他們抱怨，靈石不夠、預算不足？”
茅傲武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又道：“我雖然沒仔細看，但那麽多東西，就算是普通成色的靈石，那也是一筆巨富！”
“咳！茅分閣主。”
茅傲武身後的一名中年女子連忙開口：
“那些並非是寶物，而是一些糧食、布匹，以及人域常用的各類調料、菜籽。
是我們劉閣主聽聞無妄殿主要回返家鄉，特意命我們送來的禮物。”
茅傲武頓時隻得訕笑，吳妄倒是眼前一亮。
“哦？有多少數量？”
那執事忙道：
“糧食是北野往年十年的份額，總共壹仟陸佰餘裝糧專用的儲物法寶。
布匹較少，閣主下令的時候，我們搜集已有些來不及，隻能從四海閣調運，勉強夠百萬裁衣。
至於菜籽、瓜果、調料之物，我們都是能收盡收，若殿主想要更多一些，可多等我們半個月。”
“好！”
吳妄一拍大腿，站起身來，笑道：“替我多謝劉閣主！這次回家，倒也是不虛此行了。”
眾人不由莞爾。
見吳妄如此高興，那幾人也是鬆了口氣。
要麽說，還是劉閣主懂如何送禮。
這份禮物，在吳妄眼中，當真是比十件八件的仙寶更重。
而對凡人數量眾多，幅員遼闊的人域而言，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無妄殿主，您準備何時動身？”
“三日之後吧。”
吳妄笑道：“我也不能帶太多東西回去，免得擾亂了四海閣跟北野的正常貿易往來。”
言罷，吳妄立刻握住項鏈，讓母親幫忙轉達命令。
族內這次，要多修幾個大糧倉了。
於是，三日後。
一艘艘大船橫空，一隊隊仙兵列隊巡邏。
滅宗大陣下方，眾多人影正聚在一起，半數是要一同隨行離開，半數則是在此地送行。
吳妄要回家省親，且最少停留三五年才會回來，季默聽聞消息就帶著樂瑤趕來滅宗。
他們兩人如今依舊頗為親密，從成婚之後，那股膩歪勁就沒下去過，如今更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吳妄與季默說笑幾句，兩人所談也都是些閑事，聊了聊林祈的近況。
吳妄的隨行之人中，最顯眼的，自然就是站在人群之外的泠小嵐。
她身後跟著幾位玄女宗的高手，且是特意從玄女宗趕來的高手，兩位超凡、兩位天仙境巔峰。
這幾位高手不隻是為了保護她們的天衍聖女，也可充當吳妄的護衛。
淨月宗主的善意罷了。
在林素輕身後，四位侍女一字排開，從北野的‘腰修’少女，到羽民國的公主、青丘的狐女，還有那奇奇怪怪的先天之靈，每一位都是頗為吸睛。
但她們站在那，卻絲毫掩蓋不住林素輕的風采。
或許是有下屬了、開始管人了，林素輕最近半年來，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些不一樣了。
她變得自信從容了許多，那依靠美顏丹藥締造的‘美麗’，也散發出了更多光芒。
青鳥此刻就停在林素輕的肩頭，此地也沒外人知曉她的身份，故有些不太顯眼。
沐大仙那邊就麻煩多了。
懷中抱著小耳鼠，額頭站著小人兒國民小燈，身後是一籮筐的儲物法器，裏麵分門別類，放著各類算不完的術算題集。
她是風冶子派來的貼身護衛，出題噠去哪，她自然也要去哪。
再有那睡神、滅宗大長老、滅宗十多位真仙組成的新·宗主護衛團，滅宗十多位精挑細選出的黑欲門‘吹拉彈唱’歌舞天團……
這一行人，倒也是頗為熱鬧。
“無妄兄。”
季默目光略有些複雜，似有許多話語想要傾訴，但最後隻是笑道：“路上多保重。”
“努力修行。”
吳妄抬手拍了拍季默的肩頭，“莫要給人域年輕一輩丟人。”
“那是自然，”季默笑道，“人域這邊有什麽事，我都會第一時間讓人聯絡你，放心在家享受享受天倫之樂。”
“天倫之樂……”
吳妄嘴角微微抽搐。
他在心底眺望著自己的家鄉，那片廣闊的大草原上，長出了一根又一根……染血的狼牙棒……
“走了走了，回見！”
吳妄擺擺手，率先飛向居中那最宏偉的樓船，眾人各自告別，飛身相隨。
落寶殿前，妙翠嬌抬頭注視著吳妄的背影，目中流轉著微微亮光。
‘宗主的女人，哼！’
她甩身進了殿門，留下了一個妖嬈嫵媚的背影。
‘勝負未分，咱們走著瞧！’
……
與此同時；
東海之東，暘穀之地。
那華美的宮殿中，琉璃凝成了大殿的支柱，黃金砌成了大殿的門庭。
在那層層帷幔之後，一處水池倒映著羲和的身影。
水池之中，九顆太陽星在追逐嬉戲。
而在池麵上，顫動的波光中，吳妄所在樓船朝西駛向西海的畫麵，清晰投影在了此處。
西海？
“無妄子。”
羲和嘴角的微笑多少有些無奈。
她左手一招，一把長鞭飛入手中，化作了七尺長槍。
她身著金色長裙，此刻長裙之外多了幾件鎖甲；那烏黑的長發隨風飄起，卻漸漸化作了金色。
池水中的九顆太陽星乖巧地飛出，盤旋在她身後，宛若寶輪一般。
神威浩蕩，大殿附近的生靈盡皆匍匐在地。
“神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