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睡之神
神駿的天馬不斷長嘶，‘礦’車的車輪滾滾而來。
數百艘飛梭動靜一致，自南緩緩飛來，於圓頂上空整齊劃一地停下。
霎時間，漫天皆是收回法寶時的光亮。
一隊隊精銳仙兵出現在空中，身著銀甲、手握長槍，男女左右而立，依舊排著整整齊齊的隊列。
有百多名仙道高手自各處現身，震出大道、麵露凶光，所有氣機盡皆鎖定在了那名天宮來使睡夢之神身上。
這讓睡神皺眉，暗自向後挪了幾步。
就聽此神笑道：“人域總不至於，為難我一個為大荒和平而來的小神吧？”
霄劍道人與幾名副閣主笑而不語。
這睡夢之神白淨的麵容上多了少許冷汗，已是準備隨時開溜。
看空中，隊隊仙兵四散列陣，宛若一朵碩大的煙花在緩慢綻放，又暗含了八卦方位變化。
會場外圍，不少修士想開口喝彩，又覺得此地情形有些不太適宜，自元仙到天仙都端著架子，偶爾會有人淡定地點點頭，道幾聲“不錯”。
鳴蛇駕著天馬車輦在圓頂上空盤旋了幾周，才朝圓頂中央落下。
凶神氣息彌漫各處，修士們瞬間寂靜。
在日光的照耀下，那車輦有些潦草的塗漆之下，寶礦的晶瑩亮光是那般引人注目。
看此車輦，星辰礦為點綴，青金礦為骨架，浮蓉礦為車板，透輝石為扶手；再有那號稱最強陣法材料的白玉髓打底，刻畫上了最簡單的浮空禁製。
吳妄坐上來之前，心底也有少許的不安。
他倒不是覺得昂貴或者如何，主要是擔心……這玩意會不會有輻射？
“停下。”
鳴蛇冷冷地道了句，那兩匹帥氣的天馬立刻揚起前蹄，車輦離地半丈平穩懸停。
季默與林祈率先起身，自左側跳下車架。
兩人心情十分舒暢，跟著吳妄混了個登場，已是賺足了風頭；接下來的場合，就非他們兩個年輕小輩能摻和的了。
那鳴蛇自右側邁步而下，目光落在了睡神身上。
隻差一點，睡神就扭頭逃了！
鳴蛇淡然道：“主人，已到了。”
“嗯，”吳妄應了聲，淡定地站起身來。
泠小嵐與他一同起身，手中短劍轉了個圈，雙手握劍背在身後，杏眼中帶著少許笑意，卻是說不出的靈魅動人。
青鳥撲閃著翅膀，落去了車架後方飄落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站在了沐大仙肩頭。
“無妄殿主！”
“霄劍道兄！”
霄劍道人帶著眾人向前迎接，吳妄含笑上前，口中道兄、閣主喊個不停，場麵頓時其樂融融。
緊跟著，那百多高手落至圓頂，隱隱對那睡夢之神呈包夾之勢；
且吳妄帶來的大批仙兵，已封住了天宮一行與百族使者的退路。
數萬仙兵齊聲呼喝，在十二位超凡境高手居中調度之下，齊齊撐起了一道光壁，搭成了彌天大陣。
封鎖乾坤，屏蔽仙識。
此刻，吳妄的目光落向睡夢之神，眼底帶著少許玩味，毫不掩蓋自己眼底的敵意。
那睡夢之神表情瞬間垮了下來，嘴裏喃喃著“苦矣”、“苦矣”。
這般下馬威，著實夠勁。
睡夢之神似是對吳妄十分忌憚，開口第一句就是：
“無妄子，吾先將醜話說前頭！
你們若是真要將吾留在此地，咳，吾的大道也會被天宮收回，很快就會有新的睡夢之神。
我雖本領低微，神通淺薄，但隻要我有心，哼……我可詛咒你們人域凡人們夜夜失眠。
大不了，就是這般魚死網破！”
吳妄表情沒什麽變化，上下打量著這個先天神，笑道：
“閣下似乎有意貶低自身。
為何在我看來，睡夢大道可是有無窮變化？
它既可無聲無息間編織夢境，蒙蔽生靈六識，覆滅大軍於無形；
又可讓大片區域的人域高手，在雙方對戰時陷入沉睡，瞬息間扭轉戰局實力比。
這般強神，閣下當真好意思說自己本領低微？
若閣下本領都低微，那大司命的壽元大道，怕也是不過爾爾罷了。”
吳妄話音落下，周遭人域高手便來了精神，道道目光匯聚於那睡夢之神胖乎乎的大臉上。
此神搖頭感慨，笑道：
“他們都說無妄子你十分狡詐，頗難對付，如今一見，才知那不是安慰大司命的話。
不過各位不必擔心，我睡神不善鬥法，這是天宮神盡皆知之事。
若不信，您可問詢你背後的凶神嘛。”
這胖乎乎的睡神就差掛個‘人畜無害’的牌子在自己身上。
吳妄看向鳴蛇，後者立刻點頭，且目中流露著幾分不以為然。
那睡夢之神訕笑了聲，對吳妄豎了個大拇指：“沒想到，背叛天宮隻需三年半載，無妄殿主的手段，當真讓小神開了眼界。”
吳妄卻不接話，而是含笑招呼一聲：
“來人。”
十多位超凡境高手立刻湧來，將睡夢之神團團包圍。
那睡夢之神有些緊張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吳妄目光滿是懇切，正色道：
“勞請將自身神器交出，且接受各位前輩設下的禁製，我不過元仙境的小修，著實有些擔不起閣下發難。
若有失禮之處，萬請多多擔待，實在是因我修道日淺，不擅正麵鬥法。
閣下畢竟是先天神，若近距離出手，我豈不是性命堪憂？
這隻是我自身保命之舉措，跟人域的氣魄無關。”
睡神皺眉凝視著吳妄，隨後搖頭輕歎：
“本以為無妄子是當世英豪，不曾想，也隻是這般膽小。
我還能怎麽你？讓你睡個夠嗎？”
吳妄道：“小命隻有一條，自不敢有半分懈怠。”
“我這還真是到了龍潭虎穴，安心睡我的覺多好！”
睡神跺跺腳，又一陣搖頭晃腦，磨磨蹭蹭地從懷中拽出了……一隻金色的長條枕頭。
這枕頭上散發出了濃烈的道韻，隻是看一眼，就讓人昏昏欲睡，看兩眼，自身道軀積累的疲倦感就會被徹底誘出，隻想躺在上麵好好睡一陣。
周圍十多位超凡境高手立生警兆，同時出手結成結界，提防睡神突然發難。
這睡神苦笑道：
“各位、各位，我可沒參加過任何對人域的大戰。
本神雖誕生於遠古神戰之前，卻是天地間出了名的不好鬥。
這次天宮派我來，也是因我手上沒有沾染人域生靈之血……”
一名超凡伸手抓住睡神的枕頭，這睡神下意識抓緊枕頭另一端，死活不想鬆手，跟那超凡境老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
那超凡稍微用力，直接將這枕頭奪了過來。
睡神雙目無神，整個神都有些不太好了。
“你可緊著保管，別給我弄髒了！”
不少人域修士暗中發笑，吳妄卻心生警兆，已握住項鏈，開始問母親有關睡神之事。
母親的回答，略有些傷人。
“沒注意過，不過確實感受過他的道韻。”
蒼雪溫柔的嗓音自吳妄心底流轉：“不過多加小心總歸是沒錯的，能從遠古神戰中活到最後的先天神，絕無易與之輩。”
“嗯，”吳妄心底應了聲，“多謝娘提醒。”
蒼雪道：“瞎客氣什麽，你不必多擔心周圍，我自會替你盯著。”
吳妄頓時露出少許笑意，道心安寧了許多。
就聽霄劍緩聲道：“隻要睡神今日不做出格之事，人域此次自不會為難你。”
言罷，他還不放心地看向了吳妄。
吳妄笑道：“道兄既如此說了，我等自不會無故發難。”
“行吧。”
睡神雙手一攤，收斂起了自身神韻。
十多位高手同時出手，打出道道禁製，這睡神的氣勢一降再降。
“請。”
吳妄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又看了眼鳴蛇，通過那神咒傳念：“盯好那些隨行之人，有任何異樣可先斬後請。”
鳴蛇低頭領命，目光落在了那群百族使者身上，嚇的幾名少女花容失色。
……
此次交涉定下的會場並沒有棚頂。
這是劉百仞特意要求的，避免天宮耍什麽花招，事後放出什麽對人域不利的消息。
他們將圓頂上的練兵場稍微改了改，四麵立起了遮風的屏風，鋪上了一層地毯，擺上了幾排座椅，也就成了此次會麵之地。
吳妄坐於主座，那睡神被安排在了客座，兩人相對、間隔超過了百丈。
百族使者被安排在了吳妄左手邊，人域出了對應數量的高手，列於吳妄右手邊；霄劍道人與幾位副閣主的位置，恰好攔在那群百族使者之前。
如此布置，讓吳妄就感覺，很有安全感。
季默、林祈、泠小嵐三人並不適合在此地入座，但看在他們背後背景，以及吳妄的麵子上，三人也混了個末席。
林素輕、沐大仙帶著青鳥混在了高手堆中，林素輕摸出一隻布包，拿出少許靈果種子炒製而成的靈瓜子。
她一人扒殼，沐大仙與青鳥兩人吃的不亦樂乎。
“咳！”
吳妄清清嗓子，隔著兩張長桌、百丈間隔，對那睡神拱拱手，嗓音傳遍了圓頂內外。
“天宮與人域之恩怨由來已久，雙方互稱死敵絲毫不為過。
此次，天宮派來使團，喊出了求和之語，不知具體是何意？”
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睡神先是低頭打了個哈欠，拖著長音“嗯”了幾聲，方才道：
“可以說是為了尋求與人域平穩相處，而不能說是求和。
畢竟現如今天地局勢中，是天宮占據了優勢，這是人域不得不承認的一點。”
吳妄笑道：“當真是天宮占據優勢嗎？
東南域一戰，三名先天神、甚至包括那雷暴之神隕落，天宮兵衛付之一炬，天宮敗的可不輕。”
睡神嘴角扯了幾下，笑道：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讚歎閣下用兵的厲害。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二者互為遮掩，騙過了大司命的探查。
最妙的，就是你最後撤離時，自第二座挪移大陣離開，妙、妙啊。”
“尊駕不必顧左右而言他。”
吳妄笑容不減，緩聲道：
“從你出現在此地開始，我已將你當做了大司命同等層次的對手來應對。
你來人域之前，先將自己立起廢神的名頭，又故意帶來了自己的行宮與宮內侍者，想讓人域對你有輕視之心。
但閣下似乎忘了，敢孤身前來人域，就已非其他先天神可比。”
“這個，哈哈哈哈！哈哈哈！”
睡神一陣大笑，隨後便是長長一歎，嘀咕道：
“我確實不是什麽重要神靈，所以才會被選中，他們覺得我在天宮混了這漫長歲月，寸功未立、啥事沒幹，這才派我出來。
你真不用太緊張。
你不喜歡大司命，我也不喜歡大司命，這家夥跟以前溫溫和和的時候不一樣了，現在天天逼著我們做這、做那，還讓我們必須輪值、當班。
值班就值班，但這天宮現在給的神力也不多，幹的活還特別危險。
我都經常勸我身邊人，給大司命賣命幹嘛？他會真的心疼咱們嗎？那根本不可能嘛。
沒事喝喝茶、聊聊天、睡睡覺，增進增進感情，大家做神都輕鬆對不對？
你們說，這事……”
“說重點！”
吳妄強勢切斷此神的絮叨，“閣下還是挑著重點的說，你來此地幹什麽，要轉達誰的話語、什麽話語，就說這些。”
那睡神嘴一扁，可憐兮兮地看著吳妄。
“話都不讓人說完，真的是急躁，你這樣容易做噩夢的少年人。”
言罷，他還是在袖中拿出了一張卷軸。
這卷軸緩緩張開，其上飛出一抹神光，凝成了一名中年文士的身形。
大司命。
吳妄心底莫名鬆了口氣，他還以為這次是天帝親自現身。
就見那大司命嘴唇開合，麵容從平靜漸漸變得激動，甚至抬手頓足，長袖飄舞。
但一陣小北風吹過，整個圓頂安安靜靜。
不少修士都在拍自己耳朵，以為自己突然聾了。
吳妄眉頭一皺。
那睡神出手將卷軸收回，嘿嘿笑道：
“這聲暫時就不必聽了，大司命在誇你聰明呢；稍後我將這物件留在你們這，你自己聽就是。
免得含怒出手，誤傷了我這無辜小神。
這是第一件事，大司命聲討人域不服天命。
然後是第二件事，少司命托我送一件禮物給人域修士無妄子，也就是閣下。”
“禮物？”
吳妄不由得皺眉。
他現在總覺得，少司命絕對比大司命難對付。
睡神嘿嘿一笑，拍了拍手掌，就聽得仙樂陣陣，那被重兵包圍的宮殿中飛出了幾道身影，卻是四名美貌的異族女子，抬著一朵蓮花。
人域眾修士自是放行，任由那幾名美姬於空中翩翩起舞。
蓮花抽出片片花瓣，那本該是蓮蓬的位置，蜷縮著一道纖瘦身影。
伴著仙樂、披著神光，那蜷縮的身影緩緩站起，自蓮花映照中，一雙薄翼輕輕展開，映出彩虹之輝。
她戴著一張麵具，隨著仙樂自蓮台上起舞，曼妙的身影頓時吸引了場內場外的目光。
吳妄卻突然出聲：“羽民國的小公主？”
起舞之人動作一頓，仙樂也就此停了，蓮台懸浮於半空。
那女子對著吳妄欠身行禮。
無論是她身上那薄紗質地的抹胸短裙，還是光潔玉足上環繞的金絲繩，又或是比起三年前已‘截然不同’的姣好身段，都在展露著女子的柔與美。
“又見麵了，無妄大人。”
她抬手摘下麵具，整個過程故意放慢，卻是吊足了旁人胃口。
待那麵具挪開，那張精致的俏臉出現在眾修麵前，不由得讓人暗聲讚歎。
柳葉細眉不足道，明眸皓齒非難尋。
這羽民國的公主原本就已生的頗美，今日在此地突然登場，卻比之前成熟了太多。
略微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梁，融合在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卻是那般相得益彰，那般融洽自然，又有著自身與人族女子相近卻全然不同的風情。
季默在旁輕輕吐了口氣，淡定地坐直身形。
話雖未出口，卻勝在不言中。
吳妄目光沒有多停留，落在了睡神身上，冷聲道：“少司命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還不明顯嗎？”
睡神嘿嘿一笑，對吳妄擠眉弄眼，那白白淨淨的胖臉上寫滿了‘都懂的’。
吳妄略微思索，卻知這少司命意欲何為。
無他，還是離間。
光靠嘴上說什麽‘人域能做天宮對手的隻有神農與小金龍’這種話，並沒有太多殺傷力。
但今日之事隻要在人域流傳出去，各自自會流言四起。
【人域上下那點喜歡八卦的小心思，被少司命抓的死死的！】
“請恕我不能答應！”
吳妄長身而起，本是要嚴詞拒絕，但話到嘴邊，心底突生一計。
他道：“少司命莫非是覺得，我無妄子是個貪花好色之徒，是個為私欲而忘大義之輩？”
“這話怎麽說的？”
睡神笑道：“我來的時候少司命說了，羽民國離著人域太近，不如促成羽民國與人域的聯姻，如此既可讓羽民國稍後不被戰火波及，在東南域好生安居。
又可表達我們天宮想尋求與人域共處之道的決心。
無妄殿主，外麵涼，你先讓佳人回屋啊，哈哈哈哈！”
“我看，是少司命想在人域安插奸細吧！”
霄劍道人及時出聲為吳妄解圍，“便是無妄殿主心軟答應，仁皇閣也不允此事，還請天宮將此女帶回，如若不然！”
鏘！
霄劍道人拔劍出鞘，淡然道：“貧道可非什麽憐香惜玉之人。”
一縷劍氣劃過，羽民國小公主脖頸上出現少許血痕，她身形連忙蹲下。
“這？”
那睡神不禁皺眉，嘀咕道：“你們人域怎麽這麽不開竅，別搞的這麽僵硬嘛。”
“可還有第三件事？”
吳妄定聲道：“若是沒了，留下卷軸，閣下可以走了。”
“有，當然有，前麵兩個不過是開胃菜。”
睡神站起身來，又自袖中取了一張青色卷軸，將這般卷軸雙手高舉，朗聲道：“大德大智秩序之主旨意在此！
天地生靈，人族無妄子接旨！”
吳妄站立不動，眾人眉頭直皺。
睡神忙道：“你們聽著就行，行不行禮與我無關，我可沒囂張跋扈用天宮名頭壓你們，能不講究的，咱們都不講究了，咱可不興直接拔劍砍了我！”
吳妄：……
眾修：……
霄劍道人狠聲喝罵：“快念！”
“哎，內容其實很簡單。”
睡神自說自話，將卷軸打開，其內飛出一個個金色大字，凝成了一束金光，落向吳妄，將吳妄籠罩其中。
這是……
冊封！
天宮冊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