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覺醒的影
鍋爐內的火堆仍在燃燒,裏邊還扔了一根表皮被烤成焦黑的麵包。
盤腿坐在床鋪上,漢諾德盯著麵包發愣。
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麵包的味道如此古怪,要知道前身是吃慣了這種食物的,哪怕會覺得膩,也不至於連入口都如此艱難。
麵包沒法吃,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饑餓感仍在蔓延。
起初隻是停留在漢諾德的感覺,然而才過了幾分鍾,他的腸胃逐漸開始抽搐,強烈的進食欲望令他的身體出現了不可自抑的間歇性顫抖。
到這一刻,漢諾德哪怕再遲鈍也意識到自己有麻煩了,這種急劇擴散的饑餓感和迫切的進食欲望根本就不是正常情況下該有的。
恰恰就在這時候,空氣中突然飄來的某種香甜氣味讓漢諾德整個人為之一振,視線猛地轉向書桌最底下的抽屜。
那兒有某種東西是自己可以吃的!
迫不及待地翻身拉開抽屜,剛把另一隻手伸出去的漢諾德表情忽地一滯,旋即整個人如同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般後仰著撤開。
抽屜裏放的是一顆血液已經全然凝固的心髒!
它是如此的血腥,恐怖.……美味……
啪
反手一巴掌糊在自己臉上,讓自己能夠清醒些,漢諾德盯著抽屜,直起身子再一次將視線投向抽屜內的東西確認自己剛才沒有出現幻覺。
那就是一顆心髒!
強烈的不真實感驟然襲擊了漢諾德。
前身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跟這顆心髒有關的內容,它為什麽會出現在書桌底層抽屜裏邊?
誰放進去的?
這些困惑在腦海中隻是短暫的停留,旋即便被更加洶湧的饑餓感吞沒,以致於漢諾德根本無暇再去顧及其他。
盡管從未體驗過如此恐怖的饑餓感,但直覺告訴他放縱這種饑餓感的後果將是毀滅性的。
然而對抗生物本能又豈是那麽容易做到的事情.……
名為‘饑渴’的凶獸在漢諾德的體內橫衝直撞,催促著他掠食,去拿那唾手可得的食物。
某一刻,被褥被拋開,眼中閃爍著暗紅色光亮的漢諾德猛地起身衝向書桌,下一秒右腿卻是狠踹在牆上,將自己頂飛到冰冷的地板上。
“雷暴雨都扛過來了,還能被餓死不成?”
一手抓起鍋爐內已有小半烤成焦炭的麵包,直截了當的塞進嘴裏,強忍著惡心感吞咽,不出意外的再次引起劇烈的生理反應。
處於反嘔狀態中的漢諾德趁著這時候再度衝向書桌,一把抓起抽屜內的心髒,旋即跑到窗口,提起插銷打開窗戶就要將心髒扔出去。
隻要將這個誘惑它的東西扔掉,說不定饑餓感就能勉強減緩些,再不濟也不至於做出漢諾德絕對會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然而就在心髒脫手飛出窗外不到半米的距離,漢諾德身後陡然探出了一隻漆黑的手掌,淩空攥住了心髒,將其拉扯回來的同時往漢諾德的口中塞去。
慌忙捂住嘴巴,漢諾德猛地回頭,看到的卻是一個站立在自己身後,除了右手臂延展到近兩米長以外,身體其他部位的形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黑影。
於此同時,漢諾德眼角的餘光也注意到原本在煤油燈光中自己映照在地板上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見。
這是……
黑影似乎有著自己的打算,一手抓著心髒,另一隻手則是抓住漢諾德捂著嘴的手掌開始往外拉扯。
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
重複的信息在漢諾德腦海中不斷地湧現,短暫的驚詫後他迅速意識到這是黑影在向他傳遞著信息。
它希望漢諾德能夠吃下這顆心髒,這也是它之前在後者拋棄心髒後突然出現並將其撿回來的原因。
漢諾德則繼續捂著嘴,旋即在對抗的過程中,他發現黑影的力量雖然極為強勁,但似乎刻意的壓製著,否則早已將他的手腕直接扯斷。
它不想傷害到漢諾德。
‘我不能吃這顆心髒,絕不能!’
漢諾德在心裏咆哮著。
虛弱,崩潰,消亡……吃下去!
新的信息出現在腦海當中,漢諾德先是一怔,旋即眼中倏然浮現出一抹驚喜。
這黑影居然是可以溝通的。
‘隻是虛弱,暫時還不會死,那就還有救,可不可以幫我壓製這種感覺,我想辦法,相信我,我能想辦法!’
漢諾德盡可能的嚐試著說服黑影幫助自己。
盡管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出現的,但它既然如此在意自己的安危,那就有解決問題的可能。
這是個正確的選擇。
噗
伴隨著一聲悶響,黑影右手中的心髒陡然爆裂,緊接著漢諾德便看到它原本凝實的形體開始變得朦朧,而牆上屬於自己的影子則是逐漸清晰起來。
命令,服從.……一天!
腦海中浮現出黑影最後留下的信息,原本快要將漢諾德逼瘋的饑餓感於此刻如潮水般退卻。
將窗戶重新關上,漢諾德看了眼窗框處的肉沫,歎了口氣重新回到床鋪邊,半途撿起地上的麵包,舔了舔,撇過頭啐了幾口唾沫,又將它扔進了鍋爐。
還是沒法吃。
雙手在臉上猛搓了一頓,漢諾德勉強提起精神。
饑餓感已經被黑影壓製,漢諾德不知道它是怎麽做到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壓製是暫時性的,因為他仍舊對麵包沒有任何興趣。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漢諾德不能在黑影給出的一天期限內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那麽等到饑餓感再次爆發,除非是他在此之前自盡,否則將麵對比剛才更為無解的局麵。
想要緩解自身現在的這種狀態,必須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目光再度投向之前存放心髒的抽屜,漢諾德記得自己剛從裏邊拿心髒的時候分明看到底下壓著某種東西。
一張硬紙片。
前身腦海中同樣沒有關於這東西的記憶,這玩意兒應該是連同心髒被一起放進去的。
漢諾德當即探身將它拿到手裏,巴掌大小的硬紙片顯然不可能用來包裹心髒,也就是說它是被故意墊在心髒底下。
硬紙片朝上的那一麵已經被暗紅色血液糊滿,而在它背後則是寫著一串數字:102-5-20。
結合前身留下的記憶,漢諾德很快就通過這串數字聯想到一件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事情。
通過牆上的日曆可知今天是1月22日,而在20天前的1月2日,他得到了一份工作,那就是寫一部愛情劇本,出資者是舊城區格隆劇院中專管劇本審核的康森夫人,她當時表示隻要漢諾德能夠搞定這劇本就支付5枚銀元的酬勞。
這錢不能算多,但對當時已經快要山窮水盡的前身而眼卻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漢諾德記得劇院給出的期限是20天完稿。
1月2日,5枚銀元,20天!
是了,肯定是這件事.……對方既然用這三個帶有獨特含義的數字,意味著將這顆心髒放在此處的人知道漢諾德肯定會發現這顆心髒並且看到這張硬紙卡,進而理解其中的意思。
如此倒推的話,知道這串數字的除了前身那就隻有雇傭漢諾德的康森夫人。
是她?
這似乎是唯一的解釋。
一念即此,漢諾德迅速起身走向牆角的衣櫃,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黑影給出的一天時限無疑是從剛才就開始計時的,由於不確定饑餓感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脫離壓製,漢諾德不得不盡可能的爭取時間。
通過前身的記憶,他知道康森夫人的住處。
在穿衣服過程中,隨著思維的發散,關於這件事的其他記憶亦是逐漸在腦海中浮現。
格隆劇院是舊城區首屈一指的劇院,他們有自己的劇作家,而康森夫人邀請漢諾德的理由是他們的劇作家因為重病而難以創作。
交際能力幾乎為零的前身當時早就被那5枚銀元給吸引了過去,全然沒想過對方用這筆錢完全可以去邀請市麵上已經成名的劇作家。
前身在進行這份工作的時候曾經多次與康森夫人見麵,商討劇情設定方麵的事情,此時回想起兩人談話的內容,漢諾德發現康森夫人經常會詢問前身近期的境況。
尤其關心他是否有戀人或是極為要好的朋友……
單憑這件,漢諾德幾乎可以肯定康森夫人當時就已經有某種意圖,否則她這麽關心一個臨時工的生活狀況做什麽?
穿上外套,漢諾德抻開身上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有些發皺的襯衫,讓自己的脖頸更加舒適些,想了想又轉身走進廚房,再出來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餐刀,用毛巾裹著塞進自己右側的褲腰,然後用外套遮掩起來。
盡管不能完全肯定將前身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人就是康森夫人,但漢諾德怎麽都不可能赤手空拳的去見她。
不論如何,他需要跟康森夫人談一談關於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可就在整理完畢的漢諾德準備出發時,門外廊道內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卻是讓他搭在門把上的手收了回去。
腳步聲在漢諾德縮在的門口停頓,隱約能聽見門外有整理衣服的聲音。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漢諾德退到房間內,右手抓著腰間的刀柄,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等對方先開口。
“漢諾德,我是莎莉娜,你今天一直沒來找我,是劇本還沒有寫好嗎?”
門外傳來女人關切的聲音,漢諾德下意識的蹙起眉頭,他記得這個聲音。
來自莎莉娜·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