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尚
天色接近傍晚,夕陽的餘暉下,一隻體型比成年人還大的野雞飛進了山林。
這不是一隻普通的野雞,它的爪子和喙長而尖銳,對於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來說,這絕對是致命的威脅。
由於巨大的體型,所以它的窩同樣巨大,能容納下五個漢子擠著睡下。
伴隨著周遭落葉和野草被風吹的飛舞,野雞終於落到了雞窩中,它開始用喙梳理羽毛。
突然,它背後平平坦坦的落葉層之下,一道身影騰躍而起,仿佛是一隻蟄伏已久的猛虎想要捕殺這隻野雞。
何尚冷靜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慌亂,身前這隻比他自己還要大一圈的野雞,在他眼裏就是一隻獵物,他的動作快而狠,直接撲向野雞背上。
野雞的反應不慢,刺耳的驚叫聲在山林中響起,與此同時它已經展開了寬大的翅膀準備騰空而起。
何尚被這聲刺耳的叫聲震得耳膜做響,險些直接摔倒在地。
不過這時候隻要慢了那麽一秒鍾,下一刻就會被野雞逃掉,搞不好還會被反應過來的野雞反殺。
一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何尚的瞳孔陡然變成詭異的血紅色,仿佛一團火苗在眼中跳動,額頭和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一尊怒目金剛。
“坐下!”
何尚怒喝一聲,直接死死抓住了野雞的脖子
“喀噠!”
清脆的骨裂聲音,野雞的身體還在做著掙紮,但它的腦袋卻是無力地垂落下來。
何尚眼中的血紅色逐漸消退,喘著粗氣鬆開了野雞的脖子,額頭和手背的青筋也慢慢縮了回來。
……
“鐺”
沉悶的鍾聲從高高的城牆內傳出,高大城門口旁,兩個簡單製服的士兵提了提手中的土槍,然後從城門打開的縫裏走了進去。
已經開始昏暗的天空下,城門口一個簡陋而又破敗的小鎮上,漢子們三三兩兩地吹著牛走出工廠,那鍾聲就是他們下班的聲音。
這是一條裂紋密布的水泥路,貫穿了整個小鎮,水泥路可見的盡頭,那就是流民們向往的城市。
據說這個小鎮在很久以前叫做興水鎮,不過現在它叫做十六號流民鎮,十六號是它的編號。
流民鎮也並不是一個單獨的稱呼,而是是流民們的聚居地統稱,也是這片廢土上分布最多的人類居住地。
流民,顧名思義,就是居無定所的流動人口,他們今天可能在這座流民鎮,過兩天可能又去了另一座流民鎮。
他們大都穿著髒兮兮的衣裳,由於營養不良而身材單薄,又因為水資源不足所以蓬頭垢麵。
沒辦法,在遭到汙染的廢土上,那些隻存在於曆史中的自來水已經不複存在,這片土地曆史中幹淨的水源和土地成了現在稀缺的資源。
流民漢子們手中肩上是各種簡陋的工具,或是鐵鎬,或是鐵錘,這是吃飯的家夥。
在廢土上,他們為了生存一刻不停地在奔波著。
小鎮一頭的水泥路上,何尚單手拖著那隻巨大野雞的脖子,步履緩慢地朝著流民鎮走來。
跟這些流民一樣,他的身材同樣瘦削,不過從右肩那個衣服破洞中露出的緊繃肌肉可以看出,這單薄的體格並不是風一吹就倒。
他身上同樣穿著粗布衣裳,衣服上遍布著暗紅色的幹涸血汙。
一頭雜草一般的頭發立在頭上,臉上也是被各種汙垢遮住了本來麵貌,完全看不出他的長相。
比起鎮子裏那些流民,何尚這一身簡直是流民中的乞丐。
何尚走進了流民鎮,沒人跟他打招呼,隻是偶有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帶著深深的忌憚,這是一個惹不起的瘋子。
還有一些目光在暗中打量著何尚,路邊的茅草房和窩棚裏傳來竊竊私語。
“這小子怎麽這麽猛?這麽大一頭獵物他一個人就抓回來了…”
“要是我能跟著這小子出去一回,那起碼一個月不用交租了。”
“別了,你忘了半年前那劉老三怎麽死的了?”
“嘶…這玩意兒夠我挖多久的煤炭了?!”
“有能耐的你明兒別去挖煤,自己也出去打一頭回來!”
“我要是能打到還在這兒?”
說著說著他們爭論了起來,何尚麵無表情地聽著這些聲音對自己的議論,他的聽力很好。
沿著水泥路一直走,兩旁的房子結構也慢慢變得高級,茅草到窩棚再到磚塊,也象征著主人的身份地位不同。
這流民鎮並不大,約摸生活著千人,而流民鎮往裏走的盡頭就是高牆城。
城裏生活的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而流民在他們眼裏就是低賤的下等人。
下等人同樣來自於高牆城,隻不過他們都是在城裏沒有身份的人,最多等到十歲,他們就被直接丟到了流民鎮上生存。
而在流民鎮的生存壓力之下,這些上等人的“孩子”不過兩三年就會完全忘記城裏的一切,還有很多是死在了陰暗中。
而分開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就是小鎮盡頭那高高的城牆,那是一道天塹。
不過更靠近高牆城的位置,也是留給更有地位的人住的,這些人都是城裏上等人的“線人”,因此他們也自稱為中等人。
也有城裏犯了罪流放出來的,這部分還有回高牆城的機會,但即便再回去,由於在城外待過的原因,他們依舊地位低下。
順著公路一直走,何尚來到了小鎮的盡頭,也是流民鎮唯一一家百貨鋪麵前。
這百貨鋪裏麵賣的東西很多,從身上穿的生活用的到裏麵吃的都有,隻不過品種單一,何尚不太看得上眼。
同時這也是這座流民鎮上最氣派的房子,紅磚黑瓦造就的房子在流民鎮上格外醒目,老板王大年同時也是整個流民鎮的鎮長。
他也是流民鎮上中等人裏的領頭人,他的後台很硬,能從城裏得到一些外麵沒有的資源。
所以王大年不必為了食物疲於奔命,他這會兒正坐在商店大窗口後麵那瘸了條腿的藤椅上閉目養神。
跟其他由於營養不良而瘦弱的流民不一樣,他長得胖而結實,身上穿的是幹淨的衣服,臉上也是幹幹淨淨。
在混亂無序的廢土中,能把自己收拾的這麽幹淨的人,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似乎是從那雙綠豆眼的縫中看到了何尚的身影,他緩緩睜開眼站起了身,臉上還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意。
“我不是跟你說了活的才值錢嗎?”
何尚站定在窗口前,掃了眼那些雜七雜八的商品,反問道:“活的你怎麽不去捉?要現殺現宰讓那些上等人自己捉去!”
王大年白白胖胖的臉上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被何尚頂撞氣的,還是因為被何尚的奚落說到了軟肋。
“一點沒上進心,不曉得抓住機會…”
王大年一邊說著,一邊努努嘴看向遠處一個扛著鐵鎬的流民:“難不成你以後也想跟這些下等人一樣?”
他是“關係戶”,自然也可以給何尚搭點關係,雖然不能讓何尚進城,但至少不用跟那些工廠的流民一樣累死累活的。
何尚白了他一眼,臉上有些不耐煩:“我知道了,先把這野雞給我稱了。”
他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地主做派的“鎮長”,但人在屋簷下也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僵。
一邊說著,何尚拎起了身後的巨大野雞,那長而尖銳的喙看得王大年縮了縮脖子。
“也就你這瘋小子還把這玩意兒當成是野雞了…我倒是好奇你怎麽把它弄死的?”
野雞這個稱呼,隻存在廢土的曆史中,廢土上對於動物隻有兩個大的分類:以沒有槍械的普通流民為例,能被人力抓住的叫獵物,反過來能抓住人的叫怪獸。
在生存艱難的廢土,食物鏈變得很簡單,人能吃的和能吃人的,而眼下這種野雞,被劃分在怪獸一類。
何尚動了動手腕,手中野雞的脖子發出“哢”一聲輕響,何尚聳了聳肩:“就這樣就弄死了。”
演示了一遍,何尚還指了指胳膊上自己露出的一塊:“還挺能折騰,給我衣服都抓壞了。”
王大年明顯被噎住了,愣了兩秒沒說話,換成別人的話怕是直接被抓下一塊肉…
他沒去小鎮外的荒野中打過獵,但他知道這種野雞的厲害,從外觀就能看出來嘛!
這玩意兒的爪子和喙,輕輕鬆鬆對付一個人類不在話下,而它粗壯的脖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折斷的。
不過想了想何尚在流民鎮上幹的那些事,王大年還是讓自己內心接受了這離譜的一幕。
王大年飛快從屋裏搬出了一副脫漆的老式台秤,然後來到了何尚麵前:“放上來。”
何尚把手裏的野雞放了上去,看著那尺子一樣的秤杆七上八下,王大年移了移上麵的遊標,秤杆終於平穩下來。
王大年看了看上麵的刻度:“九十五斤三兩,今天的淨肉價是三十元一斤,所以…”
何尚一直板著的臉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別說廢話了,三千。”
“咳咳!”王大年被嗆到了,不敢置信地指著秤盤上的碩大野雞:“三千?我喝西北風啊!這家夥拔了毛,去了內髒骨頭還有三十斤就不錯了!”
何尚翻了個白眼:“你忽悠小孩兒呢?這雞毛雖然硬了點,不過用來當地毯還是可以的,還有尾巴上這一撮毛這麽好看,做個裝飾品那些上等人會不喜歡?
再說這個肉,雖然這野雞骨架大了點,不過這種能飛的鳥骨頭都是中空的又不重,淨肉怎麽說也有四十斤吧!”
王大年有些狐疑:“你也是中等人?”
他不由得懷疑起何尚的身份來,城裏的上等人跟何尚這種流民之間,不會有任何交集。
那這小子怎麽會對上等人這麽了解?
生活在流民鎮上的下等人眼裏,這麽大一隻野雞,真正有價值的部分就是淨肉,其他都是沒用的東西。
享受生活是上等人的特權,跟高牆城外沒有關係,即便這些流民也是從城牆裏被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