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一盞燈滅了會...
她靜靜地陪著奶奶，而薑老太太也斷斷續續地說著她這一生印象深刻的經曆，這些故事並沒有邏輯關聯，薑老太太想到哪兒說哪兒，有時還會因為體力跟不上，突然就斷了。
饒是如此，溫詩詩還是聽得津津有味，也不催，就安靜坐在那兒，用眼神給奶奶反饋，聽到險處掙圓眼睛，逢凶化吉則會心一笑。
薑老太太雖然年邁，而且現在身體狀態不好，但語言表達已經簡練而引人入勝。
說著說著，她抬頭看到溫詩詩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輕輕拍著溫詩詩的手背，感歎道：“九十多年了，想來就像一場夢。”
“不，是一場豐富的寶藏，縱使隻有吉光片羽留給我們，也是寶貴的財富。”
“嗯，我喜歡你這個說法。”薑老太太輕笑，“我這輩子主動被動，願意的不願意的，趟過的河太多了，好多都沒對人說起過，等我閉了眼，你們就去挖掘吧，保準是驚喜不讓你們失望。”
聽到薑老太太又在說自己百年之後的事，溫詩詩不免麵露悲戚，薑老太太安慰她道：“人都有這麽一天，我已經活了九十多歲，很夠了。即使說起那些憾事，如今想來似乎隻是經曆過也不算遺憾了。”
“我像你這麽年輕的時候也對未來有過迷茫，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要怕，一盞燈滅了會有另一盞燈亮起，去享受你獨一無二的人生吧。”
“也許你像我這麽大年紀時也能明白我現在的心境，到時……”
薑老太太的手伸向溫詩詩的肚子，溫詩詩忙引著放到那鼓起的弧度上，“到時可能是這個小丫頭陪著你了，寶寶，你要乖乖的，不要鬧媽媽。”
……
蘇珊焦急地等在門口，踱步的範圍越來越大，眉頭擰成一團。
她隱隱聽到房間裏薑老太太和溫詩詩一直斷斷續續地在說話，然後在一次薑老太太話音落後，裏麵再也沒傳來交談聲。
蘇珊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也在不斷地看向樓下門口，著急著醫生怎麽來沒來。
就在蘇珊再次走近薑老太太房門口時，溫詩詩出來了。
她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蘇珊連忙湊上前去關切地柔聲問道：“米蘭達，怎麽樣了？”
溫詩詩聽到蘇珊的聲音，再抑製不住，手捂著臉，泣不成聲。
“沒事的，會好的。”蘇珊抱住她不住地安慰，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一會兒就濕了一片。
而其實無論是溫詩詩還是蘇珊，兩人都清楚此時的安慰無濟於事，時間的腳步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天意也往往不會成全人的心願。隻是，此時她們需要支撐著走下去。
短暫地哭了一場之後，溫詩詩擦了眼淚，對吳媽說：“薑老太太有吩咐，讓該來的都進來吧。”
吳媽一聽這話，知道是薑老太太要交代身後事了，眼睛也馬上又紅了一圈，應了一聲去找幾個心腹傭人了。
溫詩詩帶著蘇珊又進了房，薑老太太此時正閉目休息，兩人輕手輕腳地坐到床邊。
“來啦，小姑娘。”
薑老太太說的是英文，蘇珊很驚訝她沒睜眼也能知道是自己來了。
薑老太太卻笑了，“這不算什麽，你在完全不同的文化環境長大，腳步聲完全不一樣。也是我現在老了，得你們進來才辨得清。”
“哪裏的話，您感覺靈敏，神識清明，多少年輕人都比不上。”這話並不是奉承，而是蘇珊的真心話。
薑老太太輕歎一聲，“其實也不是我願意的，多少事情經曆過來，改不了了。我也想徹底放下，真正休息幾年，但是有些事已經深深刻入骨血。我不想你們也一樣，你們都是很好的姑娘，希望你們能真正享受快樂安寧。”
“蘇珊。”聽到薑老太太叫自己，蘇珊連忙站到床前彎下腰，聆聽她的教誨，“詩詩性子柔，很多事，你要多幫幫她。”
“奶奶您放心，詩詩也幫了我許多。”蘇珊順著薑老太太的說法，認真地念了溫詩詩的中文昵稱，讓薑老太太安心地笑了笑。
“是啊，你們兩個互補。中國有個曆史很久的說法叫‘中庸’，我知道你的事業心和能力都很強，但也一定要撥一些時間精力照顧自己。你們兩姐妹，扶持著向前我就放心了。”
薑老太太把兩人手握到一處疊起，她們二人也會意地握緊了手答應了會相互幫扶，勉力向前。
這時幾位心腹老傭人也來到了房內，整齊地站好，輕聲問薑老太太有什麽吩咐。
“哦，你們來了，辛苦你們有些人伺候我半輩子，接著又照顧小輩，我就最後幾句話簡單說說了。”
“薑老太太，您這麽說折煞我們了，我們都記得你對我們的好。”吳媽看神情肯定是哭過一輪，但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鎮定。
“你們的辛苦和你們的心我是知道的，真心是不一定能換來真心的，你們這麽多年都能赤誠對我們家，這聲辛苦和謝你們擔得起。”
“哎，我們都領了，謝謝老太太。”吳媽哽咽著說。
薑老太太又道：“我的兒孫，我都教了要好好對家裏的老人，薑家這艘大船，還需要很多人同心協力，才能開得遠。”
“我們都懂，您放心，而且從老爺太太到安安，都對我們好，我們也真把這當家。”
“吳媽，你太懂得怎麽哄人了，我這老婆子也真的受用。”薑老太太暢然地展眉笑了，“以後安安，還有別的小孫子小孫女，都有賴你了。”
吳媽含淚緊緊握住她的手，鄭重承諾下來，薑老太太閉目安然躺好，像是真的了卻了所有牽掛。
“奶奶，您先休息一會兒，薑墨沉，薑彬彬，還有爸媽馬上就到了。”溫詩詩柔聲對她說。
薑老太太卻地輕輕搖頭，“我怕是等不到了。雖不能說不遺憾，但人生就是這樣，到了都這樣，不會都圓滿的。凡事太盡，緣分必定早盡，留下那麽些缺憾吧，我已經夠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