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5)
江濤說完,起身就離開了,他甚至都沒有與對方打個招呼。張婕也站起身,把江濤的話翻譯清楚,最後還加了一個單詞,“Pleasegoout!”可是這個單詞加得就別有寓意了,因為,在英語裏,“出去”“滾開”“走開”等等都隻有一個“Getout”,是否友善,隻能用說話者的語氣和表情來區分。而加上一個“please”實際上也是一種東方語言在英語裏的變種,英語裏原來是沒有這種用法的,即便是要用,那也是倒裝的,是“Getout!Please。”顯然,在這裏,張婕是在調侃對方,她可不管對方明白不明白,也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門外就出現了兩個身穿保安製服的強壯小夥子,現如今,在華夏可是不缺這樣的孔武之人,尤其是在北方的燕城。讓坎貝爾沒有想到的是,這倆小夥子竟然也懂點英語。坎貝爾的嘴裏出現了他們的國罵時,有個小夥子就不卑不亢的提醒他,在這裏,請注意語言衛生,否則,他們將采取措施,追究責任。
“我難道說錯了嗎?我不是認真的與他們協商嗎?”坎貝爾沮喪的問自己的馬仔艾迪,艾迪此時都不知道做什麽解釋了,隻能把連堆成一個“囧”樣,“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您談判的方式變化太快,連我都不適應呢!”
“所以你是個低級的辦事員,而我,則是在紐約上流社會裏的熱門人物!”坎貝爾還是信心滿滿的,“等會回到酒店後,你去聯絡在這裏的媒體記者,注意,要找我們西方的記者,然後我們就耐心的等吧,我不相信他們會對我的提議無動於衷,不相信他們會如此簡單,除非……除非他們壓根就不是什麽藝術家。”
艾迪此時胸中憋著一口氣,他現在感覺自己可能是投錯人了,眼前這個坎貝爾的智商和情商都堪虞,別說跟這裏跳廣場舞的大媽比不過,怕是連幼稚園裏的孩童都比不過。既然老板布置了找記者的工作,他幹脆在半路就下車了,讓酒店提供的包車司機把老板送回酒店,那司機也是不著痕跡的笑了笑。
艾迪也想好了,對付著把這趟差出完,回去就準備辭職不幹了。他在華留學好幾年,多少對華人的平常習慣還是了解的,當華人直接從商談的場合離開的時候,這個商談基本上也就結束了,沒有其他任何可能。華人一般不會做過激的事情,可他們一旦過激了,那就不是西方人那種擺出駕駛嚇唬人的,而是要真幹。
聽說坎貝爾要召開新聞發布會,在燕城的幾家西方媒體記者立即就“蜂擁而至”,在燕城,稍微上點檔次的酒店,都有這樣的快捷服務,接到坎貝爾在汽車上打過來的電話,酒店方麵反應很快,一間會議室被整理出來,坎貝爾回到酒店後等了一會記者,記者們到了後,坎貝爾帶著艾迪舉行了“簡短”的新聞發布會。
“我們今天與平濤文化公司進行了很有建設性的會談,各自表達了意願。”坎貝爾似模似樣的坐在話筒前,很有風度的說著,“首先,我要感謝平濤文化公司表達出來的善意,同時,我在此也要申明,這次的會談受益方不是單方麵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也是在為原作者提供一次可以彌補遺憾的機會。”
艾迪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剛來時的那種趾高氣揚的心態了,他默默的坐在台上,手裏拿著礦泉水瓶子,慢慢的旋轉著分散自己的鬱悶心情。這次的新聞發布會規定了,全部采用英語,不需要他翻譯成漢語,如果華夏記者聽不懂,那也隻能自行解決,這一點在開會前就已經公開說明了,所以,艾迪此時無事可幹。
前來的媒體記者,並不清一色都是西方記者,在這一點上坎貝爾還是多了個心眼,他委托酒店的公關部幫他邀請了幾家華人媒體記者,這些記者也到場了。
“請問坎貝爾先生,你對這次活動有信心成功嗎?”BBC記者象征性的問道,
“當然,以前我們走了一些彎路,實際上,我們是處在平等的地位上,我們需要他們為那幅畫補齊題跋和印章,他們同樣也希望這樣做,這就是一個共同點。”
“你能給我們解釋一下後麵的進程嗎?你們大概還在什麽環節會出現分歧呢?或者說是要具體的進行磋商,根據平濤文化公司對外發布的文字消息稱,他們是願意為你們免費進行你說的那些項目的,現在還有什麽障礙使這個活動不能立即進行呢?從相關機構得到的消息,你們這次沒有攜帶那幅畫前來,也沒有通過貴重物品押運公司進行運輸,那麽,這最後一步怎麽落實?”NHK記者問道。
“哦,你的問題比較多,不過我還是樂意一一回答。”坎貝爾很有風度的向後一靠,“首先,他們為我們的畫進行補遺是必須的,免費也是理所應當的。其次,我們在對畫作進行展出時出現了諸多不可思議的事件,使我們受到了損失,另外,我們的畫作取下來,送到這裏,這都需要成本,因此,我並沒有答應他們的免費服務,相反,他們應該是付費服務,這才是公平的。”
“轟!”小小的會議室裏頓時就炸了,誰能想到,坎貝爾前來是要對方出錢的呢?就是傻瓜都知道啊,人家主動幫你填平補齊,你卻反過來找人家要錢,這,無論是東西方任何一個國家的文明,怕是都無法接受這樣的行為吧?
“坎貝爾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平濤文化公司想要在十三號畫作上落款題跋和加蓋印章,你們要重新收費?”一名國內媒體記者站起來提問。
“呃……嚴格意義上說,你的理解沒有錯。”坎貝爾稍微遲疑了一下後,還是肯定的回答了,“目前,我們就是在這個環節上還有分歧,我們需要進一步的商談,按照我們美國的慣例,任何活動和行為都是要有成本的,都要付出代價。”
“那麽,你能透露一下,你打算收多少錢?”記者有些興奮的提問。
“這個不好說,以目前藝術品市場的價格來推論,我想,收費500萬是合適的,不過,我還沒有直接將這個意願向對方表達,你今天問了正好,就算是借這個機會,我們發出第一次叫價好了,在我看來,這是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叫價。”
“500萬?是什麽貨幣單位?能說的清楚一些嗎?”記者追問。
“當然是美元了,你以為我會收日元嗎?當然,我也不反對他們付出英鎊或者是歐元,總之,必須是我們認可的硬通貨,其他貨幣就不考慮了!”坎貝爾說。
下麵的記者又開始議論了,一些記者忙著用小電腦、手機在發消息。此時,一名黃頭發的大個子站了起來,他舉手要求提問,得到了坎貝爾應許後才開口。
“我是俄羅斯TACC記者,我想請問的是,平濤文化公司是為了向你們付費才邀請你們到這裏來洽談的嗎?或者說,他們是錢多了騷包,沒地方用,這才想出如此荒誕的點子去找你們消費?他們的付費能夠從你們這裏獲得什麽呢?”
“哄!”其他記者聽了這個問話頓時就哄笑起來,這個哄笑的含義很有意思。
當哄笑聲稍微收斂的時候,TACC記者又接著問道,“如果我的調查沒有錯的話,那幅十三號畫作是你們從法國方丹拍賣公司獲得的,是屬於海外水印版畫作,我的問題是,這幅畫作與平濤文化公司有什麽聯係嗎?或者是法律關係?”
坎貝爾被這位俄羅斯記者給問住了,他還真是一時半會無法回答,可是,不回答記者的提問本身就是回答,人家是可以隨意解讀的,所以,他必須要回答。
“你的調查沒有錯,那幅畫的確我們是從法國方丹先生手上通過內部交易轉讓的,這的確是與平濤文化公司沒有關係。”坎貝爾慢慢的思索著,“可是,方丹先生向我們轉達了平濤文化公司的善意,這個今天也得到了驗證,在這個轉達上,方丹先生做的很準確和精確。問題是,你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免費的午餐嗎?起碼我不相信,既然那幅畫還有潛在的交易元素,按照我們美國人的邏輯,那就是交易,既然是交易,自然也就會出現雙方的報價和討價還價,這是一個普世的準則,我相信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如此,當然,我說的這些的前提就是,排除當下流行的慈善行為,我們也無須對方給予我們這種打著慈善名號,而行為的結果卻暗藏著潛在利益的慈善行為,如果說是慈善,何不向我們的博物館捐款、捐物呢?那樣不是更加直接和顯而易見嗎?現在,他們的要求是讓我們把畫運到這裏,在完全封閉的條件下進行書寫題跋和蓋印的工作,這個,我們不能接受。”
坎貝爾說的溫文爾雅,語調也足夠紳士,可是,話語裏透出來的卻是蠻橫的霸道氣息,難道說人家免費幫你補遺,那不算是捐物嗎?反倒成了被你們敲詐的對象,這種強盜邏輯怕也隻有美國人可以厚顏無恥的說出來。
“我是東方人,我認為坎貝爾先生對東方文化的理解有偏差,恐怕他這是一廂情願,他的作為不僅把這次的合作搞砸了,恐怕,他自己都位置難保了!”NHK記者在下麵小聲的對記者說道,“他這是一廂情願,我預計,平濤文化公司不會再搭理他,他在這裏的表現就像個洋洋得意的小醜,太丟人了!”
記者也是長期在華夏生活工作的,類似這種簡單的相互合作,坎貝爾竟然玩出了如此荒誕的花樣,就是他也不會答應啊,人家憑啥還跟你胡扯啊?
“坎貝爾先生,你能透露一下你說的潛在利益是指什麽嗎?”BBC記者似乎想要把文稿寫的更離奇一些,還沒等記者提問就率先問了出來。
“我們知道,在人類裏,有一些人是擁有追求完美的特性的,這樣的人在藝術界裏格外多,也就是說占的比例比較大。我剛才說了,我不相信有免費的午餐,我想了許久,隻有這個理由是充分的,也是站得住腳的,那就是,原畫的作者不希望他的作品留有明顯的瑕疵,他想要通過經紀公司來彌補這個遺憾。”
“嘰裏呱啦”,下麵的記者又議論開了,有些人覺得不可思議,有些人認為坎貝爾還真是個老奸巨猾的藝術界的商人,他這簡直就是要刺人家的心髒啊。
“咯咯……”剛才提問的那個華人記者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各位同仁,對不起了,這個發布會我不再參加了,聽坎貝爾先生的話,著實佩服他的腦洞大開。各位,你們繼續,我先走一步了,這個段子要是拿出去講,估計相聲大師們會有興趣,保不齊就能編出一段新的相聲來,他,他是真的不懂華人的世界!”
那個記者說完,起身,收拾東西就離開了,跟著離開的是那個NHK的記者,對於這樣的新聞,他都不好意思發回去,這裏麵著實是太沒有新聞價值了,說穿了,就是一個傻帽在那裏胡說八道,遺憾?瑕疵?那正是一些東方藝術品的可貴之處啊,古人管這個叫“抱殘守缺”,西方藝術界也對此有說法,叫缺陷美,比如,維納斯雕像,沒有雙臂,卻透出深邃的藝術靈感,許多藝術家想為維納斯接上雙臂,可全都失敗了,甚至有人說,當初的作者恐怕就是感覺雙臂不好看才辟掉的。你坎貝爾說人家為了彌補遺憾才找上門的,為了這個遺憾就要叫人家掏錢?真是腦子壞了,難道人家就不可以“抱殘守缺”嗎?就不可以把這個淒美的故事重新演繹嗎?顯然,坎貝爾是自己掉進思維的誤區裏了。
有一個人帶頭,一些本來就搭不上話的記者也起身離開,人家犯不著跟著坎貝爾一起冒傻氣,這樣的新聞稿咋寫?標題都不好起啊,要是搞怪隨意的搞個抓眼球的標題出來,沒來由幫著坎貝爾打輿論戰?那還是華人嗎?
坎貝爾的支持新聞發布會也還真是簡單,就那麽幾個問題,說完就無人提問了,看看時間,再看看老板的臉色,最後,艾迪站起來宣布發布會結束。
在國內,隻有一些小媒體在網絡上寫了不到200字的新聞稿,其它媒體都默不作聲,甚至都沒有記者去找一些專家們進行解讀,那種孩童般的簡單事情,咋解讀啊?這與那街邊的碰瓷有啥區別?“不是你撞的,你為什麽扶我?”
其實,國內現如今的一些碰瓷還真是舶來品,這可不是說著玩的。隻不過是把這種反向惡意敲詐的行為用古玩行裏的一個詞來形容,論技術含量沒法比。
李凡在工地上也看到了消息,是從海外的網站上看到的,搖搖頭,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