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量(4)
劉道源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大都會的坎貝爾?我認識你嗎?或者說你是誰介紹的?我似乎對你沒有印象,對不起,我對不認識的或者沒有人介紹以及沒有預約的人不感興趣,再說了,現在是休假期間啊,難道說這點起碼的常識都不能提醒你去休假嗎?好了,我現在要去餐廳吃午飯了,對不起!”
對方說的是美語,劉道源一接聽就知道,對於美國人的無禮,他也是很無奈的。以劉道源成長的條件和優勢,他當年去美國毫無問題的,可在他很小的時候,已經成為耄耋老人的奶奶就告訴他,永遠不要相信美國,不要去美國。等到長大後才從父親的嘴裏得知,奶奶之所以年紀都很大了還返回華夏,原因就是那些去了美國的親戚學壞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要回過頭來要瓜分奶奶家的祖產。在奶奶看來,那些親戚要是在歐洲,肯定不會變得那麽勢利眼,那麽唯利是圖。
正是劉家有那樣的經曆,他們家的孩子就是出國留學也不去美國,怕到那裏學壞了。還別說,都是白人,歐洲的一些白人要比美國的強多了,就連歐洲人都不願意去與美國人打交道,幹點啥美國人都要管,歐洲一些發達國家之所以急速衰落下去,與美國人的管製和打壓是分不開的,比如意大利的工業名存實亡,德國隻能幹“機械專業戶”,至於法國,什麽都可以有點,但不能拔尖。
近些年來,國人也大批的出國去旅遊了,也見識了發達的資本主義,可是,去了後才發現,歐洲就是一個幹淨點的大鄉村,數得出來的幾座現代化城市,大部分還都是百年以前的建築,能夠叫國人感歎的就是,“衛生做的挺幹淨”。可要是在三四十年前去,給我們的感覺可不是這樣,是繁榮和發達,現在都沒了。
坎貝爾沒有想到劉道源就那樣把電話掛了,他在法蘭克福機場還真是傻眼了。可是來了,總不能就這樣原機返回吧?按照資料上提供的地址,坎貝爾找到了劉道源的畫廊,畫廊的確是歇業了,不光是這個畫廊,周圍的一些與藝術品相關的小公司,小店鋪都歇業了,門上都掛著“暑期度假”的牌子,提示人們別等。
畫廊沒開門,也沒有留下聯絡的方式,坎貝爾又十分不禮貌的直接找上了劉道源的家,可在那裏,他仍然是碰了釘子,大門緊閉,按門鈴也無人接聽,還有一段錄音播放出來,“我們外出度假了,在八月中旬之前不會回來……”
這下子,坎貝爾還真是麻煩大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尋蹤劉道源了,隻能先住下,然後用酒店的座機電話再次打給劉道源,這次他說話低調了很多。
“尊敬的劉道源先生,請不要急著掛斷電話,拜托了,給我三分鍾時間說話。”
電話一接通,坎貝爾就用膩得能叫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腔調說話,對這個,劉道源倒是不生疏,在歐洲,許多大公司搞營銷的職員都是這個腔調。
對陌生電話,劉道源倒是不會輕易就拒聽的,他畢竟是個商人,天知道是哪裏又冒出個啥玩意,作為雞賊家庭裏的中堅力量,劉道源是不會放棄一切可能發財的機會的,更是不會放棄撿漏的機會,盡管他現在並不差錢,也沒有真正的去撿過漏,可這養成的秉性擺在那裏,幹的經紀職業的特性擺在那裏,他樂此不疲。
“好吧,你說,我在聽。”劉道源此時正在浴缸裏泡澡,邊泡邊看國內電視劇呢,這是他一天下來最享受的時光,“我希望你把一些客氣話都拋棄,你直接告訴我,你是誰,你找我幹什麽,想要做什麽,這樣大家就都不浪費時間了。”
“OK!我是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館長坎貝爾,我想與你見麵,能告訴我到哪裏可以見到你嗎?這很重要,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同時,對您也有很好的回報。”這次,坎貝爾這次倒是簡潔了許多,一口氣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完。
“哦……”劉道源這時才想起了中午接到的那個電話,拖著長音,“你是大都會博物館的館長啊!失敬失敬,中午的時候我沒有反應過來,對不起啊!”
坎貝爾在那邊鬱悶了,自己這名氣在業內可不算小,怎麽這個劉就完全不當回事呢?就是這個道歉,坎貝爾也覺得誠意不足啊,可是,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他得忍耐,得想法子從劉道源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急著見我是為什麽呢?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是度假,所有工作上的事情一律不談,我不知道以我這樣一個小小經紀能與你們那麽龐大和知名博物館能有什麽交集,至少,我這裏目前沒有與你們交換展出的計劃。噢,對了,我在法蘭克福也有一個規模還可以的博展館,不過,我們是商業性質的,是要搞藝術品營銷的,與你的那種純文化性質的博物館是不一樣的,或者說你想買我們的東西?”好嘛,坎貝爾都不用開口了,這胡同串子又開始了習慣性的白話了,至於三分鍾的時間嘛,劉道源忘記了。旁邊播放的電視劇早就被他暫停了。“噢,請原諒我的碎嘴子,我忘記了剛才的約定,你找我想要幹什麽?你最好在這裏就告訴我,這樣我也許,可能,或者,大概,總之,你得先告訴我你要什麽!這樣才能繼續。”
“難道說就不可以見麵談嗎?事關重大的交易,我們最好是麵談。”坎貝爾通過劉道源的碎嘴子似乎把握了劉道源的心理狀態,這口氣又大了起來,“隻要在這個地球上,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一定能夠很快就趕到,如何?告訴我地址。”
這口氣也太大了,劉道源是胡同串子,可不是傻瓜,當場就翻了,“你是誰啊?竟然要追問我的行蹤?你不知道這樣說話很不禮貌嗎?我在哪兒用得著告訴你嗎?有多大的生意非要麵談?你是不是怕通話被監聽啊?既然是怕監聽的生意,那麽不做也罷,好了,你就當是到歐洲度假好了,我沒有興趣見你!”
其實,自打坎貝爾中午自報家門後,當是劉道源是真的沒反應過來,可撂下電話就想明白了,於是,立即就給小老大發去了一個信息,說了情況。他隻是沒有想到,李凡的恢複很快,隻有四個字,“按計劃辦”。劉道源幾乎是欲哭無淚了,你大爺的,你那計劃我哪裏背得下來?還以為那就是個備份的東西呢。
這李凡一旦動了腦子,想事情不是劉道源這些人可以理解的,李凡一早就預見到了布魯斯那邊不會成功,以他對美國人,尤其是對那些華爾街大佬們的了解,布魯斯是辦不好那件事的,那接下來怎麽辦呢?不是李凡如是想,就是劉道源和方丹看了李凡提出的第一個方案時也覺得實現的可能性不大,他們都認為美國人不會相信方丹公司的“好意”,他們寧可認為方丹那是與虎謀皮的傻瓜行為。
可是,李凡卻是不管這些,讓劉道源一步步的去做,方丹那邊好說,劉道源扒拉一下,方丹就給布魯斯打電話了,不就是一個電話嘛,算不了啥。可是當劉道源詢問李凡,如果普特南那邊不響應該如何辦的時候,李凡就告訴他一個字,“等!”,然後就給了劉道源一個後續的應對計劃提綱,可劉道源認為李凡說“等”就等於是放棄了,所以,李凡的那份東西他壓根就沒看,現在,李凡讓他按照計劃來,可是他手邊沒有啊,那計劃存放在畫廊的電腦裏了。
要說劉道源這二皮臉的德行啊,既是缺點也是優點,自己手邊沒有文件,他寧可挨上小老大一頓臭罵也要耍二皮臉直接要,可沒等他開口呢,李凡那邊就將文件又發了一份到了二皮臉的手機上了,把個劉道源臊得隻想給小老大磕頭,趕緊的給小老大發去了一連串的恭維和認錯的表情包,這次,石沉大海,那邊不回應了,愛瑪說劉道源是賤骨頭,小老大都能算到你沒看和沒帶,就算不到你會如此這般的耍滑頭嗎?你這後麵的信息肯定被小老大屏蔽了,人家根本就不看!
這還真是知夫莫若妻啊,劉道源被愛瑪的一頓“諷刺加挖苦”整的沒脾氣,還特麽的當著兒女的麵,兒子是一副習慣無所謂的表情,女兒則是一個勁的做鬼臉,哎喲,老劉的麵子在家裏被蹂躪的什麽都剩不下了,隻能抓緊時間認真準備了。那個倒黴的坎貝爾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再次打電話給劉道源,劉道源要是不拿他撒氣,那特麽的還是胡同串子嗎?活該坎貝爾撞到槍口上了!
坎貝爾被劉道源懟的無話可說,是啊,自己憑什麽非要見麵才說呢?難道說是自己真的怕被監聽嗎?這有些說不過去啊!可是,自己要見麵不是顯得尊重和重視嗎?歐洲的紳士作風不都是這樣嗎?難道說自己又做錯了?
“那個……請劉先生不要誤會,我是以為見麵談比較尊重和重視,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在這裏不妨就直說了。”坎貝爾的腦子還算是轉的快,連忙找補,“我們想有償麻煩你幫我們引見羋凡先生和久凡先生,根據他們的署名,我們認為應該是一對兄弟,請注意,我們願意有償請你幫忙,事成必有重謝!”
“什麽?你在開玩笑嗎?”劉道源的語氣裏明顯嚴肅了起來,“有償?當我是商品?沒錯,我的確是羋凡的經紀人,可是,我簽署的經紀代理協議是終身的,上麵的一項重要條款就是不得泄露羋凡的身份,一旦泄露,我是要吃官司的!你這有償引薦實際上是要我傾家蕩產,要我去監獄裏坐牢啊!謝謝你的建議!說起來,你們美國的各種商業技巧是最多的,難道這麽簡單的事情都看不透?根據我的了解,方丹先生給了你們一條出路,你們卻是要繞過他的建議另行其事,真是不明白你們到底是要幹什麽?放著陽關大道不走,非要走這完全不確定的毫無方向的迷茫小道?對不起了,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也請你不要再給我電話!”
就這樣,坎貝爾被劉道源一錘子封死了,明確的告訴了對方,引見?沒可能。
坎貝爾在歐洲铩羽而歸,回來之前就向普特南做了匯報,普特南倒是不奇怪劉道源的拒絕,派出坎貝爾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個結果。商業運作手段可謂是五花八門,羋凡搞的如此神秘,很難說不是人家預先就設定好的商業模式。
如果羋凡畫的是油畫,普特南沒準還會找一些評論家,著名畫家出來橫挑鼻子豎挑眼,用各種牽強或者胡扯的理由去否定創作,從根上對畫作徹底的封殺,這樣的事情在西方藝術界也不少見,隻有當畫家死了以後,他們才會找出另一幫人出來讚美,說那是埋沒在砂礫裏的金子,運用各種媒體和學術權威的觀點造勢,最後把原來一錢不值的畫作炒上去。這樣的手段讓歐洲許多著名畫家在活著的時候窮困潦倒,甚至非常悲慘,還讓一些畫家幹脆就詐死埋名,可以說,當商業運作進入到任何領域,都會玷汙本來很純潔很高雅很富有人類天然屬性的行業。
就拿奧運會來說吧,在美國商人尤伯羅斯進入之前,是個很幹淨和純潔的人類體育運動,雖然沒有喊出高大上的口號,可是在體育界裏,人們是不談政治,不講利益的,追求的就是“更快、更高、更強”,雖然那個時候的奧運會都是賠錢的,可帶給人類心靈上的影響是幹淨的,是享受的,是正麵的。
尤伯羅斯是個猶太商人,把商業運作引進體育比賽裏本身沒有錯,當時他引進的商業模式並不是在比賽上,所以,人們都沒有感覺的就接受了,他成功了,奧運會第一次盈利了。可是,他錯就錯在打開了潘多拉盒子,使“更快、更高、更強”流於形式了。商業運作很快就進入到了體育具體項目和具體個人身上,隨後而來,各種五花八門的商業運作進入各個體育項目,我們再也看不到原來的真實比賽了,看不到人類在沒有政治、種族歧視、經濟利益影響下的公平公正體育。給我們看到的是什麽?是人性的醜陋,是貪婪的暴力,是可恥的作弊,是虛假的熱鬧,是更方便和具有壟斷性的賭博工具,是玷汙人類靈魂的鬧劇。
普特南是玩花樣的高手,既然坎貝爾那邊行不通,他就另換花樣了,他想找人對羋凡的畫作挑刺,想從輿論上對作品進行否定,甚至還編造出羋凡的“緋聞傳說”,可是他壓根就不懂得國畫的特殊性,找了幾個在海外混日子的華僑畫家,給他們布置任務,結果讓他大跌眼鏡,那些畫家全都以“我們不是國畫家,不懂得裏麵的技巧和藝術性,這活沒法幹,幹了,我們自己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