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6)
事情到了這一步,布魯斯就像爆了外皮的氣球人,頓時就萎頓下去了。這裏麵涉及的事情多了去了,作為律師的他清楚,這可不是簡單的賠償就了事了。他將要麵臨的各種麻煩會很多很多,多到他自己都無法預測,他將如何麵對?
首先,布魯斯這個知名律師的地位是保不住了,而且還會從根本上逆轉,他本人也會從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中被除名。任何一家律師事務所都不可能讓一個渾身都是汙點的人在其中合夥,這不符合美國精神,如果不除名,其他人會離開。
其次,他在過去打過不少官司,難說其中就沒有任何問題,以前,他仗著身份地位,仗著身後有支持,別人動不了他,可現在呢?現在人家就不會找他算賬嗎?一旦這些官司開打,可以說,布魯斯剩下的歲月裏就不用幹別的了。
再次,布魯斯將麵臨與他解除雇傭關係的浪潮。以前,他是多家運輸公司的法律顧問,多個私人收藏家的代理律師,出了這個事情後,人家寧願賠點錢給他,都不會再去雇傭他,他將麵臨眾叛親離的一個局麵,而且這個局麵是他無法躲的。
第四,上一次的資產凍結已經讓他的經濟發生了不正常運轉,這次一旦案子了結,那些非正常周轉就會回過頭來反噬他,使他的經濟狀況急轉直下,而且,現在控方要求的賠償翻倍,還有理有據,讓布魯斯幾乎沒有騰挪的機會,可以說,對方當下的手段是要把布魯斯徹底的“滅殺”,毫不客氣毫不留情的滅殺。
在華爾街,在紐約,在美國,在資本主義世界裏,因為生意失敗,官司失敗等等原因發生的跳樓事件可謂是不勝枚舉,布魯斯現在能夠選擇的路實在太少了,他早已經習慣了那種人上人的生活,一旦讓他跌落塵埃,對他來說還真是生不如死。對這個結果,巴克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他能怎麽辦?是布魯斯自找的啊!
“你,你們是不是也太狠了?難道說就不給我留一點活路嗎?”布魯斯喃喃的說道,“我現在拿不出那麽多錢,而且,我還不知道今後還要掏多少錢去應對各種訴訟,你們,你們這是在往死裏逼我啊,如果我死了,你們就不覺得殘忍嗎?”
小小的法庭裏鴉雀無聲,麵對布魯斯提出的這個疑問,沒人敢輕易回答。
“布魯斯先生,都到了這一步了,你還這樣想嗎?我是真的可伶你的智商!”麗薩說話的表情絕對不是諷刺,而是一種典型的女性憐憫,“我來提一個方案,你看看自己是否能夠接受,當然,這個方案也需要巴克法官的評估,看看實施的可行性是否有障礙,總之,我們沒有逼你走絕路的意念,相反,我們想幫你。”
麗薩的話讓巴克震動了一下,他有些詫異的看著麗薩。作為法官,巴克一直堅持法律的無情,而在這個案子裏,實在是被告沒來由的作死,控方可以說一早就給被告預留了退路,是被告自己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如果被告是普通民眾,犯下諸多錯誤還情有可原,可被告是一個知名的律師啊,甚至到了知法犯法的地步,你讓法官如何能為這樣的人去掩飾和開脫?這到了最後,布魯斯竟然還想當著他這個法官的麵把可能發生事情的責任甩鍋給原告,換任何一個美國人,怕是早就一拍桌子揚長而去了,根本就沒有可能在這裏任由你甩鍋,他這個法官也不會承認的,在法庭上,布魯斯的話可以被理解為對原告的“要挾”和“綁架”。
在美國,人們的許多認識都是不那麽善良的,用他們的話說,人有生的權力,同樣也有死的權力,別人要死要活關我屁事?哪怕是布魯斯真的死在當場,真的在休庭後從華爾街樓頂上跳下去,在法律和道德層麵上,麗薩都是無責的。
“請麗薩律師把你們的方案說的具體點,我希望你們能夠降低點索賠數額,你們提出的翻倍……的確讓布魯斯先生很難承受,也許那就是他的全部身家了。”巴克消化了一下麗薩的話,最後還是出麵做了暗示性的表態,隨即他又轉向布魯斯,“布魯斯先生,我建議你從現在開始,認真的聽原告的每一個字,不要再用那種狹隘和陰暗的心理去判斷對方。在我接觸到的卷宗裏,實際上原告是一開始落進了你原來代理的那夥人設下的圈套裏,如果不是著作人出麵幫他,你認為方丹先生會不會與你現在一樣?至於後麵發生的事情,如果大都會博物館盡快的與原著作者聯絡,結果會是什麽樣?他們既然可以幫助方丹先生,那有什麽理由不能與大都會博物館協商呢?在這個事件中,布魯斯先生,你沒有起到積極作用,這是你應該汲取的教訓,直到現在,你的心理狀態還是不夠陽光。”
可以說,巴克此時已經是在給布魯斯幫忙了,明麵上是在批評布魯斯,而實際上是告訴布魯斯,“趕快的服軟吧,麵對這個局麵,你要低頭,該認輸的時候就認輸,這才是好漢!你態度好了,我才能幫你說話呀,要不,你真的去跳樓嗎?”
麗薩此時在心裏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老板給的提示了。在開庭前,麗薩接到了二老板秦梁棟發給她的一份備忘錄,上麵列舉了各種可能,在最後,就談到了布魯斯可能會走極端,分析認為,一旦布魯斯輸掉了這場名譽糾紛的官司,就等於是給他自己判了死刑,布魯斯在精神上是不可能接受最後的現實的,分析還認為,布魯斯最後肯定要把他可能發生的結局甩鍋給控方,這對於控方是不利的。
控方打這場官司的目的不是為了圈錢,不是真的要對方的賠償,而是為了給自己正名,為自己的名譽洗清白,一旦布魯斯因為輸掉官司而自殺,那麽這些目的實際上就沒有達到,贏了官司,輸掉名譽,這個賬怎麽算都不劃算。所以,備忘錄裏就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做出了明確的提示,甚至一條條的列舉了出來,而整個訴訟的目的就是要讓方丹的辦事處在紐約有個好的開局,讓美國的一些收藏愛好者和私人珍藏記住方丹,讓布魯斯最後輸的心服口服。
“索賠的數額是不可能降低的,這是個前提,可是,賠付給誰是可以商量的,這也是方丹先生很早就交代了的,作為方丹先生來說,他本身不差錢,並不是為了幾個錢而與被告打官司的,他要的是名譽,要的是公平。”麗薩開口說道。
“我沒那麽多錢,把我現在所有的資產都賣掉,也許能湊數,可是,那樣我還怎麽活下去?你這等於是什麽都沒說!”布魯斯翻著白眼,聲音不大可很清晰。
麗薩並沒有馬上接過布魯斯的話頭,而是用眼神使勁的盯著布魯斯,然後往後一靠,她著實懷疑布魯斯的智力是不是出了問題了,這麽明顯的暗示,他竟然無動於衷,甚至壓根就沒有理解,這還是那個在法庭上叱吒風雲的知名律師嗎?
布魯斯沒聽出暗示,可不等於巴克沒聽出來啊,他馬上敏感的發現麗薩實際上已經說出了方案,而且,這個方案的實施實際上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你……布魯斯,你是不是沒有聽清楚啊?或者是你的智商已經完全退化了?原告說的意思難道還要我給你解釋嗎?這是對你最有利的,你居然這樣表態?難道你不明白其中的差異嗎?”巴克現在對布魯斯還真是恨鐵不成鋼了,“你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是給誰看啊?最後倒黴的是誰?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要是你還一意孤行,就是上帝派天使過來也救不了你!”
說道最後,巴克簡直就是聲色俱厲了,布魯斯這才不得不凝神認真的想了想,最後,他明白了,幹脆攤開雙手,“好,說吧,要我怎麽去做。”
麗薩微微一笑,“首先,我們達成諒解協議,原告不再追索被告的任何賠償,但是以被告向布魯克林區的相關機構捐贈2億美元為條件的,具體的基金項目我會在簽署協議後交給你,同時,向奧克林競選辦公室政治捐款一部分,為了保護布魯斯先生的名譽,這個和解協議是保密的,將不會公布。”
麗薩說到這裏的時候,布魯斯和巴克都驚愕的張大了嘴巴,他們都不是年輕人,都明白麗薩這個要求和處理方案可以給布魯斯帶來多大的好處,別說那些開除他的律師事務所了,就是那些還惦記著找他後賬的人,全都得瞎火,這樣的處理方案,布魯斯不僅名譽上沒有損失,甚至還給拔高了,至於說那些錢嘛,在美國,尤其是在紐約,名氣就是錢,隻有名氣還在,布魯斯賺錢的法子多了去了。
“其次,布魯斯先生將成為紐約方丹拍賣公司辦事處的法律顧問,這沒得選擇,你的工資是每年一美元,雙方要簽署正式的雇傭合同!”麗薩今天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剛才的話對方還沒完全消化,這新的條款又拋出來了,“你們也知道,我實際上擔任方丹先生的律師是不稱職的,對於藝術品、古董等我一竅不通,在接手案子的初期,布魯斯先生怕也是在私底下笑了我好幾次了,所以,在紐約這裏,方丹先生需要一個內行為他服務,至於說工資嘛,那完全是象征性的,他希望你能夠在將來拿分紅而不是靠拿工資來對待工作,而第一項業務就是去接洽大都會博物館,告訴他們,他們的那幅畫是可以鹹魚翻身的,那不是錢的的問題,而是文化傳承和做人道德理念的問題,光教育了你不行,還得教育他們!你可以直接去問你身後的老板,麵對華夏文化傳承,麵對華人的智慧,服不服?”
老天爺!這,這簡直把布魯斯折騰壞了,就好像從冰盒裏撈出的魷魚,猛然放到炭爐上烘烤,還沒等完全烤熟,又扔回冰水裏淬一下火,然後又撈出來扔到炭爐上再次烘烤,他已經感覺渾身上下的不對付了。
那邊,巴克已經從衣兜裏掏出了藥瓶子,倒出幾顆藥片塞進嘴裏,然後伸手在自己的前胸畫著十字,年紀大了,無論是心髒還是大腦,都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布魯斯倒是沒有隨身攜帶救急藥物,可也是弄得一口氣喝光了一大瓶礦泉水,還在那裏呼哧帶喘的,因為,麗薩那簡單的兩條裏,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甚至完全顛覆了他的三觀了,人家不在乎的把自己就給收歸到了旗下,還給自己畫了一個巨大的意大利餡餅,隻要自己好好幹,不排除將來白送給自己股份,而且,給自己的第一單竟然是回頭去找老東家協商!這是個什麽節奏?是想把大都會從泥沼裏拉出來?哎呦!布魯斯暈菜了,要說華人有這樣的思維是可能的,可是,那個方丹不是華人啊?他是個猶太佬啊!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說是是聖母瑪利亞開眼了?是自己交出了賠款就贖罪了?或者是自己在做夢?
“你們,你們不是吧!不就是提個建議嘛,要不……我收回?”麗薩說道。
看著這倆人的表情,哦,不光是這兩人,旁邊的書記官也傻呆呆的看著麗薩,都忘記敲擊鍵盤了。可以說麗薩提出的方案太出人意外了。
麗薩現在嘲笑別人,她忘記自己當年接受段藍幫助的時候,不也一樣的呆傻了嗎?她是跟在華人身後見得多了,所以,當看到備忘錄裏寫的這個方案時,並沒有多少吃驚,而且還認為這就是個普通的雙贏結局,是借用布魯斯的賠款,打開了紐約當地的局麵,有了這個投入,辦事處在紐約辦事就順當多了。
關於這筆資金的投入能產生多少影響,麗薩並沒有去深入的思考,或者說那不關她的事情,坦白說,在紐約已經耽擱她太多的時間了,要知道,在新奧爾良那邊,她可是還有一大攤子事情要忙活呢,能夠越早結束這邊的案子就對她越有利。在麗薩看來,眼前的這個布魯斯和他身後的大都會跟華人鬥法,那就是自找苦頭吃,華人是智商和情商可不是白人能比的,白人講究的是精英文化,除了極少數的人在動腦筋外,大多數人都是渾渾噩噩的過一生,還吹噓什麽活的自在。可是華人走的是族群文化,就是一個小屁孩都知道是非取舍,這在西方是不可能的,為此,麗薩把自己的孩子都送到華夏去留學了。
處理矛盾的時候,西方人是要一棍子把對方打死,沒有調和的餘地,而華人則是考慮的深遠,處理矛盾往往會是從共贏的角度去思考,隻要不是把華人逼急了,華人很難去做出過激的魯莽行動,縱觀近200年的曆史,在華夏與外國列強的諸多爭端中,沒有一次是華人挑起和擴大的,都是逼到最後不得不奮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