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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心本在(2)

  李凡的話著實讓在座的人都震驚了,王銳都不知道該如何捧哏了。沒人捧哏就不說了嗎?相聲最早就是一個人說的,天橋撂地攤,張口就來的,就是一個人。李凡是那種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人,他難道還不如天橋撂地攤的嗎?


  “同一時期,方君璧大師還畫了一副鈴木俊隆的畫像,那幅畫像的名字到今天也是模棱兩可的,結果,拍賣方隻好用《禪宗心印:鈴木禪師》這樣的說法來掛拍,而且方君璧大師用的是油畫的手法,很有意思吧?一方麵那幅畫很傳神,另一方麵,畫中人物從衣著到道具等等,你們從哪一個方麵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僧人呢?這就是畫家的機智,她畫油畫,按照油畫的慣例不落款,不題跋,找不到她抬轎子的痕跡,就是簽名,也是一串洋字碼。沒有明顯的指點,那幅畫給一般人看也就是一個老人在看書,還是漢文書籍。表達的意思就是學無止境。”


  隨著李凡的話,那幾個人又在網絡上尋找他說的那幅畫,以前他們也看過,都是先入為主的認為那是僧人,可經李凡如此一說,還真是的。其中王銳還不服氣,叫進來倆服務員,讓他們看那幅畫,把介紹的文字和畫家的文字都遮住了,問他們看到了什麽?結果,服務員異口同聲的說,“這就是一個老人在看書嘛!”那個男服務生還接茬說到,“這應該是畫的古代老人,現代人哪有看這書的?”


  得!王銳沒話可說了,他隻能搖搖頭,默認李凡的觀點了。


  “你們之所以看成是禪師,關鍵是先入為主了,如果拋開了這些固有的眼光,那麽你們就能在方君璧大師的畫中看出許許多多的東西。”李凡此時目光囧囧的看著曾家後人又說道,“早在1925年,那個時候你們的令祖才多大年紀?不到三十歲,她畫的那幅《衛月朗》的人物肖像畫還記得嗎?衛月朗是誰?是汪精衛的丈母娘,老婆陳璧君的媽媽,你們仔細看看,畫中的老人手上拿得是什麽?是佛珠,可是在《禪者初心》裏,兩個僧人身上有佛珠嗎?那幅《禪宗心印》裏有任何表明是佛家的法器嗎?沒有,完全都沒有。這其實也是方大師尊重曆史,尊重人物本性的一種態度。衛月朗是典型的佛教徒,換成其他的貴婦人,手上哪怕不拿著玉如意,換一把鵝毛扇總可以吧?或者什麽也不拿,對不對?可衛月朗是佛教徒,平日裏在家吃齋念佛,拿佛珠就是最貼切的。而鈴木俊隆壓根就不是佛教徒,他如何會有那些佛家的常用物呢?這些細節,我們沒注意,可作者注意了。”


  “啊!還真是的!《禪者初心》裏的僧人除了穿了一身袈裟以外,啥都沒有啊!所以,方老太太給其命名為‘禪者初心’,似乎就是與鈴木俊隆出版的那本書相對應,其他的就啥也沒有了!”王銳似乎蒙然明白了,大聲說道。


  “哈哈,你終於大徹大悟了!”李凡用調侃和滑稽的聲調嘲笑著王銳。


  “去!我在你這兒就沒個好話!我不過是被你給點明了,那幅畫其實是方大師嘲弄日本人的,就像當年齊白石畫了幾隻螃蟹送給日本人,畫了兩隻啃葡萄的老鼠送給王克敏一樣,說起來,這些大師們損起人來可都是高明的很啊!”


  “王大哥,你說的螃蟹和葡萄老鼠是個啥說法啊?以前聽說過,可還是不大明白。給我們解說解說唄。”曾家人此時已經被這對相聲搭檔給逗的心癢難耐了。


  “這個啊,說來還是蠻有意思的。說,在明朝的時候,奸相嚴嵩父子把持朝政,就有人寫詞諷刺他,原詞是‘可笑嚴介溪,金銀如山積,刀鋸信手施。嚐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得幾時’,這裏麵用螃蟹的橫行來比喻橫行霸道的人。”


  “嗯,王大哥學問長進了,不過這句話流傳開還是得益於後來成書的《增廣賢文,其中那兩句‘嚐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得幾時’被增廣賢文給收錄進去了。而且,當年齊白石給日本人畫的螃蟹畫裏可是沒寫這句話的,什麽都沒寫,根據後世的研究,齊白石在另外一幅螃蟹畫上寫的是‘處處草泥鄉,行到何方好!明歲見君多,今歲見君少’,暗諷日本人沒幾天蹦躂了。至於諷刺王克敏的畫就更簡單了,那就是撲、逃、鼠輩啊。王克敏是廣東人,當然知道廣東人罵人的話就是撲街了,至於那幅群鼠圖和‘群鼠群鼠,何多如許?何鬧如許?既齧我果,又剝我黍!燭她燈明天欲曙,寒夜已過五更鼓!’的說法就無從考證了,不能說訛傳,可卻也看不到真跡了,相比就是真的有,王克敏怕也是一毀了之,那樣的東西他怎麽可能留下來?不是結結實實的打臉嗎?”李凡說到這裏留意了一下曾家兄弟,隨即話鋒一轉,“說這個的意思也就是告訴你們,畫家的意思絕對不是也不可以以表麵的東西來度之,必須要深入的去了解作畫的曆史背景和環境。同時,許多曆史人物的真實身份都是個迷,他們大多數沉寂在曆史的長河中。”


  李凡為什麽要這樣說呢?這就涉及到曾家先祖曾仲銘,雖然因為死在汪精衛正式投日之前,可還是被掛上了一個漢奸的名號。曾仲銘其實不過是汪精衛的秘書、幕僚、管家和拎包的,其政治傾向並不明顯,在這一點上,各方政治勢力都沒有把他拉出來當靶子打,可他與汪兆銘實在是太近了,這個瓜落他不吃也不行。也正是因為這種尷尬的處境,作為未亡人的方君璧也是很尷尬,一方麵她愛國,可另一方麵要承受來自四麵八方的冷眼和疏離。最後,方君璧不得不漂流到海外,她甚至連美國都不能去。1950年,她去了法國這個她求學的地方。那個時候的法國是個啥樣?同樣是處在戰後百業凋零民眾生活困苦的時期,連法國的抗戰騎士戴高樂都在四處漂泊,她僅僅是一個僑民,心中的苦悶和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


  曾家人幾代都背著這樣沉重的包袱,他們在海外都不敢說自己是曾仲銘的後人,而方君璧成名後,又有誰不知道她是曾仲銘的遺孀呢?偏偏方君璧又是典型的那種“從一而終”的傳統女性,對外還宣稱“我們的血同流在一起,我的一半與你同死,一半的你生存在我身心之中”,如此宣言,讓曾家的後人焉能不回避?可是,這句話的真實含義又有幾個人聽懂了?以方君璧對丈夫的了解,她是不會認為曾仲銘是個鐵杆漢奸的。誰能確切的指定曾仲銘的真實身份到底是個什麽?沒有人,無論是國府的,還是後來的汪兆銘,他們在後來都不提這個人,完全是當成一個小人物,一個替死鬼而已。人死了,一切塵埃落定,無人再去追索,而知道真相的方君璧怕也是百口莫辯,隻能緘默著,當自己的畫家。


  李凡的話無疑是在點曾家後人,即便是目前沒有什麽證據去給曾仲銘洗白,可也沒有什麽證據繼續給他抹黑吧?至少,從本質上說,當時曾仲銘的工作在本質上與汪兆銘的車夫、傭人沒多少差別,頂多也就是個高級的傭人而已,曆史已經過去,作為曾家的後人何必還要記掛這些不能釋懷?為了這個在老太太晚年不去盡孝呢?李凡這個話可以說既有鼓勵同時也有批評。


  “我們,我們是實在是著相了,如果不是大師您今天點撥,也許我們的後代還會如此背負著曆史的黑鍋,現在,我們解脫了。”曾家人不傻,他們聽明白了。


  “好,很好!現在我們說說方老太太畫的那幅《禪心僧》最後為什麽沒有放進遺產名錄裏,最後為什麽要那樣畫,這裏麵的故事可能更多!”


  李凡如此一說,曾家人的眼珠子都亮了起來,他們今天已經如醉如癡了。


  “20年後,令祖為什麽又開始畫僧人了?而且這次的畫法完全不同了,你們看著畫中人似曾相識,可實際上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不知道你們留心了沒有,這次的畫中人是有戒疤的,是手拿佛珠的,並且嘴唇是不是在動?”


  隨著李凡的話,幾個人都拿出了手機調看那幅畫,看完了都驚愕的看著李凡。


  “晚年的方君璧大師四次回國,最長的一次在國內呆了一年,要說國內的變化沒有讓她的思想發生變化,你們信嗎?”李凡說到這裏,輕輕的泯了一口茶。


  不知道在啥時候,桌子上已經沒有了啥點心和菜肴了,而是擺放著一套精美的茶具,李凡已經非常愜意的泡著茶葉,細細的品茶了。


  “從迫於生活無奈給日本人畫了幾幅畫後,她的心中已經對咱們的佛教產生了興趣,注意,這是她真正感悟人生的發端。好好的想想,方君璧一生中有多少機會真正接觸過佛教?她12歲就去法國留學了,大革命時期回國,醉心於油畫創作,在她的心裏,60歲前基本就沒有正式接觸過我們的漢傳佛教,她對漢傳佛教完全不了解,可當她真正接觸和認識了以後,心中是如何去想?”


  “哎喲!你這個觀點可是比那個論文裏寫的深邃多了!”王銳說道。


  “哪個論文啊?也是研究方君璧大師的嗎?”李凡眉毛一揚看著王銳。


  “還不就是你媳婦寫的那篇畢業論文,我們去美院查了,那論文不得了,轟動了華人美術界啊!你……是跟我裝傻吧?難道你不知道?”王銳說到最後猛醒。


  “哈哈哈……那就是我幫她去糊弄畢業證的,她跟我結婚了,眼看就要生孩子了,這畢業就得提前了,反正學分也拿滿了,畢業論文我就幫她隨便搞了一個。”


  “原來……難怪呢!”王銳頓時醒悟了過來,“可那論文不如你今天說的。”


  “這不廢話嘛,我寫的太深了,讓我那懵嚓嚓的媳婦如何去答辯?就這,還不是整了個滿城風雨,私底下,她可是沒少批評我,說我寫的太深了!”李凡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隨即又轉頭對曾家人說,“反正寫也寫了,後麵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今天能跟你們說這樣深,我的目的是讓你們曾家的後人去研究研究,寫出有分量的文章,可是比拿回那幅畫還要有意義,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還請大師多多的開解,我們對漢傳佛教也是一竅不通啊。”曾家人連忙說道,“也許,我們應該去國內著名的大寺院去拜拜,尋找高僧點化?”


  “嗯,那也不錯,去名山大寺去轉轉,至少你的心靈會淨化不少,至於高僧嘛,告訴你們一個識別的方式,但凡有人在旁邊輟惑你們,讓你們給寺廟捐大額香火錢的,你們就笑笑離開,那都是騙子,是幌子,真正的高僧是不會身穿金光燦爛的袈裟,滿世界的灑聖水,沒挖沒了的開法會,但凡那樣做的出家人……恐怕他們下班後都有家。真正的高僧是沉默的,是苦行的,他們輕易不開口,開口就能點化你的迷惑。”李凡此時竟然毫無禁忌的開始了胡說八道了。


  “我們,我們剛剛被幾個寺廟給請去,法會沒參加,可是香火錢卻是出了的。”


  “少少一點也是應該的,人家也要混飯吃嘛。”李凡簡直就是說話兩頭堵,活脫脫的一個神棍的樣子,“其實呢,這佛教啊,作為我們界外人來看,最好不要把它看成是神化的,什麽大慈大悲啦,無所不能啦等等,那是不對的。任何宗教都是伴隨人的存在而存在的,沒有人,哪裏有宗教?要不,誰到火星去找一個出來看看?既然是人類的宗教,那就離不開人是思維,人的思維是啥呢?就是邏輯加辯證,說到底,那就是一種哲學思想。尤其是漢傳佛教,那可是深深的與華夏文明結合在一起的,諸多的警句就單純是警句嗎?不,那是告訴我們一些道理,一些規律,一些解析,當一個人真正懂得的時候,無論他有多少包袱,多少心中的遺憾和雜念,他都會放下,當一個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放下了,他還在乎什麽遺產、遺囑和其他的嗎?道家說萬法自然,佛家說一切隨緣,這個意思你們明白嗎?”


  李凡此時停了下來,用深邃的目光看著曾家後人,王銳似乎也覺得李凡說的有些意思,可是他卻又一時半會無法明悟,也是在那裏喝著茶,心裏滿滿琢磨。


  “一個是《禪者初心》,另一個是《禪心僧》,你們明白其中的差別嗎?”


  曾家兩兄弟開始想點頭,可隨即……隻能搖頭,他們是真的沒有搞明白。


  “《禪者初心》說的不是佛家的禪,而《禪心僧》是國畫,直接點題,那就是佛家裏的得到高僧,什麽是禪心?隻有《禪心僧》裏的那位大和尚才具備,你們留意了他的眼神嗎?放大20倍後你們能看到裏麵倒影的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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