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失蹄(6)
薑禱銘一看到李凡和江濤來了,懸在心裏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在派出所裏,他一直沒有說自己是誰,是做什麽工作的。如果外麵沒有人前來,他怕是就要最後亮出自己的底牌了。不過,那樣做,薑禱銘覺得有些仗勢欺人了。
“小李啊,你說的沒錯,我總感覺是遇到高級碰瓷的了,可她是一個銀行的職員,按理說收入也不算低了,能在我這裏獲得什麽呢?難道說要錢?”薑禱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我是隨機去的,她就是想碰瓷也要選選人吧?”
“嗬嗬,你那卡號和身份證的地址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那邊可是開價要你賠償20萬的精神損失費呢!怎麽樣?咱們要不要付給她啊?”李凡故意逗笑的說,“我是這樣想的,您這個事情可以分成二段來考慮,第一段,他們銀行的服務沒有到位,使您的經濟上和精神上都受到了損失,這個損失可以通過民事訴訟來解決,咱們也不需要最後有個啥判決,隻要把事情鬧出去了,嘿嘿,你懂得。”
“你這小兔崽子是不是打算用我這個事情把你的電視劇先炒熱啊?忒沒良心了!”薑禱銘頓時瞪眼了,“那第二段是什麽?你說的好我按你說的辦,說不好,別想叫我老頭子低頭!平白無故的遭受這樣一次的羞辱,我不能隨便就算了。”
“第二段是您伸手打人啊,按照治安管理條例,打人就不對啊,這個沒啥好爭辯的,你說出大破天的理由,動手了就得認。對方不罷休,你這裏就不好解決,警方對處理動口和動手可是有區別的。所以,他們要多少錢就賠給他們,反正又不需要您出。隻要拿到了他們的簽收收據,咱們回頭就折騰他們。”
“如果賠償了他們,就等於我們認錯了,那還怎麽去折騰他們啊?”
“您打人本來就是錯了嘛,這個錯是可以多方麵理解的。對於過錯,不是還有主觀上的和被動的區別嗎?不是還有故意和無意的差距嗎?您這裏認錯了,那後麵我們就能去找為什麽犯錯的原因啊,如果您這錯都不認,我們怎麽去找後賬?而且啊,這個錯您不認,對方死咬著不放,你讓警察也難辦不是?”李凡耐心的跟老頭子掰扯,“就算最後引起了轟動,您在這裏麵如果是正式的刑拘,那社會的反應可就不一樣了,這個派出所怕也是要被推上熱點了,您希望那樣嗎?”
薑禱銘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心裏很憋屈,“唉!就沒有一個能夠解釋得通的理由嗎?他們明明是玩的碰瓷,怎麽就被你說的合法化了?我不服啊!”
“那要是對方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讓您無話可說了,您服還是不服?”
“隻要有合理的解釋,我認賬!怎麽都會認賬,可我幫他們想了很多很多理由,似乎都不成立,都很牽強!”薑禱銘還是鯁直著脖子說道,“他們銀行總不能找一個神經病來當接待經理吧?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可能嗎?”
李凡笑了,很詭異的看著薑禱銘笑了,“行!一切按照您說的辦,他們要是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您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我出去找律師,找司法口的能人來查看,一定幫您把這口氣出了。如果人家有讓您信服的理由,那可別怪我們沒有使勁,有時啊,老天爺也會弄出一些不可抗力來滴,世事無絕對啊!”
李凡他們在房間裏的談話和視頻,餘所長和小郭在辦公室裏看的清楚聽的也清楚,此時,他們不得不服氣這個年輕人的本事了。在餘所長看來,李凡幾乎是把各種道理和手段都掰碎了揉開了講給薑禱銘聽,可薑禱銘就需要一個解釋,為什麽那個女人要對自己態度惡劣,為什麽?沒有合理的解釋,那就是故意碰瓷。
李凡難道不知道他們的房間裏是有監視和錄音的嗎?當然知道,他與其是說給薑禱銘聽的,還不如說是說給餘所長他們聽的。整個事情,幾乎就是那女人沒來由的突然發火和罵人引起的,難道她有精神病嗎?那不可能,銀行不可能雇用一個神經質的女人當接待經理,再有關係也不行,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個年輕人是在告訴我們解套的辦法啊!看來,我們還是得花點時間和功夫去做那個女經理的工作,至於那個行長嘛……不用理他,他不是當事人!”餘所長在辦公室裏一邊抽煙一邊說道,“一個女人,又是銀行裏的接待經理,按理說不應該那樣對待客戶的,這裏麵應該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去查,查到了,就是我們解決問題的切入口,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以說是一直在暗示我們什麽。”
當天中午,薑禱銘就出來了,一腦門子的沮喪和憋屈,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最後拿出來的理由讓他那樣的無奈,而且還是讓他根本就無法否認和懷疑的理由。
就在快吃午飯的時候,滯留室的工作人員把薑禱銘給叫了出去,通知他沒事了,穿衣服走人。薑禱銘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人,哦,你說關我就關我,說放我出去我就出去?對別人我不管,對我?不行!他擰著脖子問那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人家,我就一個基層輔警,連正式警察都不是,接到通知,您可以走了。您要問我原因?我問誰去啊?反正您沒事了,您別難為我,我混這口飯吃不容易,求您高抬貴手,出去您該找誰掰扯就去找誰,我這兒,沒您啥事了,請好吧!”
小輔警說的情真意切,薑禱銘又是個性情中人,想想也是,幹嘛難為人家小孩子?於是,穿上自己的衣服,抖擻了一下精神,大步走出來準備去找人“幹仗”,這個理他不找補回來不行,他覺得要不把自己麵子找回來,這輩子沒法見人了!
可他一出門就看見李凡和江濤滿臉笑嘻嘻的等在那裏,頓時覺得要壞菜。
“是不是你們兩個使了啥手段啊?跟你們說,你們無權決定我的事情,我老薑活了一輩子沒有這樣窩囊過,我絕對不吃這個虧,我必須要討回公道!”
“嗬嗬……”李凡故意的壞笑著,“您不是說隻要有合理的解釋您就認賬嗎?現在人家可是有杠杠的解釋,看得我都沒有話說,這個虧,您不吃怕也不行了。”
說著話,李凡從江濤帶著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張複印件,“原件我看了,是真的,這個鑒別能力我還是有的,看了這個東西以後,我隻能仰天長歎了!”
薑禱銘猶猶豫豫的接過那張複印件,原來是一張醫院的檢測報告。
“什麽?她懷孕了?”薑禱銘看著複印件也傻愣在那裏了,像一尊雕像,半天才緩過勁來,作為一名老藝術家,他焉能不懂得這份檢查報告的含義?
女人,情緒不穩定的因素太多了,不穩定的時候也不少。餘所長是何等人啊?這輩子不說偵破的案件有多少,光是調解家長裏短的事情就不知凡幾。李凡那樣明顯的暗示,他難道說還想不明白嗎?於是,把女經理單獨的叫到了一個房間裏,讓一名女警察去詢問她,最近在生理上是不是有啥問題。那女經理也不遮掩,直白,自己懷孕了,心裏正煩著呢。說完從自己的坤包裏拿出了半月前的檢驗報告。
這女人要當媽媽了,憑什麽就心煩呢?女人在懷孕的時候,內分泌本身就有一次大的波動,內分泌的變化對情緒的影響是因人而異,但說沒有是不可能的。
這個女經理因為到這個銀行裏應聘還不滿一年,這本來想在崗位上好好的打拚幾年,可沒成想,剛結婚不久就懷上了。為了這個孩子,還與老公和婆婆發生了齟齬,說她是因為這個心理失控是一點也不為過,就是去找法醫鑒定,哪個法醫都會毫不猶豫的出具“因懷孕造成精神方麵緊張、敏感、易怒”這樣的證明。
餘所長是個老公安,光有女經理的個人證詞不算數,立即讓徒弟去縣人民醫院查詢那裏的存底,確認女經理懷孕的真實性和準確性。得!本來餘所長還想讓女警察問那女人的啥大姨媽來沒來?有沒有經前抑鬱症啥的,打算啟發那個女經理給自己找點正當的理由,實在不行餘所長還真想請精神科大夫來檢查檢查她。現在好了,人家的確是真的有理由,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抗辯的理由。
“哪個……帶我去看看那個女孩子,是我不對,我徹底的認錯!該給她多少補償都可以,從我的分成裏扣!我得去當麵跟她說對不起!哎吆!我怎麽就這麽好的運氣,去一次銀行還碰上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薑禱銘是特別有愛心的藝人,又特別喜歡孩子,要不,他也不會寧可自己耍單也要讓老婆去陪女兒留學。就是他這樣拮據,還是承擔著某個鄉村小學校裏的部分運作維持費用。這一確定對方是懷孕了,那啥話也不說了,他認了。
都不用李凡去解釋,薑禱銘所受的一切委屈都隻能自認倒黴,任誰也無法去折騰了。你說要對等,為什麽另一方沒有被關進來,人家警方可以說對方是孕婦,如何對等?你說你受到了羞辱,那隻要進入那個地方,采集信息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在那個時候就是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了。一張檢驗報告,讓薑禱銘白白的在裏麵呆了24小時,想起來還不能說是窩囊,隻能說這是老天爺安排的。
中午,李凡找了家不錯的餐館給薑老爺子接風洗塵,說起這個事情來,薑禱銘是一臉的無奈和尷尬,同時又有著欣喜和快樂。一頓飯後,老薑趕回了拍攝地。
從派出所出來後,老薑直接去找了那個女孩,提出了要給她補償,可人家女孩啥都沒要,還說請老爺子原諒,隻當是打了自己的女兒就是了。把個薑禱銘感動的就差認幹女兒了。最後,薑禱銘才說出自己是幹啥的,如果女孩子願意,可以在他的戲裏客串一個角色,這樣也算是另一種補償。沒想到那女孩對這個提議卻是滿口答應,還捎帶著把自己的老公也加了進去。於是,薑禱銘特別加了一場戲,讓這對小夫妻扮演主人公家的鄰居,還給了兩句台詞呢。
這女孩為啥突然就清醒了呢?這就是餘所長會做工作了。得知了女孩子的具體情況後,餘所長親自找女孩子談,他幾乎是把李凡的那套說辭照本宣科的複述了一遍,那女孩子怎麽說也是金融係畢業的,焉能聽不明白?何況,本身也是因為自己的情緒失控造成後來的事情發展,如果不是自己情緒失控就不會有那些事。
那個行長本來還要橫叉一杠子,被餘所長直接頂回去了,並且告訴他,不要妄圖敲詐勒索,那可是重罪之一,現在案情清楚,雙方表達清楚,如果你賴福明要橫叉進來,將另案處理。賴福明在派出所沒落著好,回來就給女經理臉色看,弄的女經理差點又要暴走,好在薑禱銘已經答應她可以出演角色,這才忍住沒跟賴福明硬頂,隨即遞上一個請假條,“妊娠反應劇烈,請假一周”。
在薑禱銘看來,事情到這一步就算是完了。他不是銀監會的,也不是消委會的,壓根就不知道還該去幹啥。李凡可不行,該找補回來的東西是一件也不能少,在告知了薑禱銘善後處理意見後,讓薑禱銘簽署了“全權委托書”。李凡讓江濤回到燕城去找專業律師,詢問這個官司有沒有的打。最後,一紙律師函直接發到了GF商業銀行總行去了。附上的文件就是那個賴行長與李凡他們談話的錄音內容,並針對該行的短信通知含有“釣魚”嫌疑提出了異議。
這要是一般的律師函人家也不會當回事的,可這個律師函是著名的律師事務所發出的,承辦的律師是著名的專打經濟糾紛官司的大律師。而且,涉及到的人物還是著名的表演藝術家,這個事情就讓總行的法律顧問不得不重視了。經過總行的相關領導開會決定,第一時間派出了調查組,前往出事支行進行全麵調查,還找到了派出所調取了一些證據,雖然那個在派出所的程序沒啥問題,可是,由此產生的賴行長敲詐未遂的行為終於曝光,在派出所裏,那可是有視頻和錄音的。
一個地方小小的支行出的事情,引發了該行自上而下的自律自查糾偏整頓行動。那個賴行長先是被直接的清退,隨後,查出了他在分管工作中的營私舞弊行為,最後,由銀行把他送進了監獄。賴福明一分錢沒有撈著,最後還落了個鋃鐺入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當然,這都是後續,李凡在當天下午就開車趕到了比賽的城市,人是到了,可是卻直接跟洪城教練說“今晚不能上場,太累了。”
餘所長那天熬夜值班的時候想起了李凡說的話,拿起自己的煙缸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