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天·浮屠神殿】
神魔大戰後的第三日,暗黑色的大殿上,一個垂著雙目的年輕人高坐在主神的神座上,一隻手搖搖晃晃地握著高腳的金色酒杯,一隻手壓在自己的眉心。
金製的酒杯裏還殘留一半的酒,看起來渾濁而粘稠,這已經是他喝下的第九十九杯斷腸酒了,鮫族的巫醫說隻要他飲下第一百杯酒就能忘卻所有情字開頭的記憶,隻記住他是鮫族的王,為了鮫族一統天下而不惜一切的風神夷舒。
“請原諒我的軟弱。”
夷舒閉著眼,淚流滿麵地飲下了最後半杯斷腸酒,濃重的酒意讓他的全身都空蕩蕩的,像是被大風托起般的自由。
他無法逃避自己的責任,那個隱忍在神族千年,為了霸業不擇手段的才是他,每當失眠犯了,他就這樣安慰自己。
夷舒的頭顱像被灌入了鉛水一樣沉重,他睜開眼睛,用留有的最後一絲清醒直直地看著腰上妃楹在幽城為他係上的護身符,慢慢的,越來越模糊,最終倒在了神座上。
記憶大片地開始被抹去……
這時門外的左無心悄悄偷看著裏麵,親眼目睹著這一切,他無法理解這個王在做什麽,昏暗的火光落在左無心圓潤的像美玉雕刻出來的臉龐上,幾乎沒有瑕疵。
“真是個怪人。”
“你怎麽在這?快回去……”左柏路過神殿時,恰巧看見在外麵一直站著的左無心,小聲地說著,同時偷偷地瞄了眼大殿之內,“誰允許你靠近神殿了。”
左無心就這樣被父親拉著回了家。
【小重天·左氏族長府】
“老爺,你們回來了。”左無心的母親安陽看見兩人氣衝衝的回來,就知道父女兩又吵架了,為左柏遞來一杯熱茶。
安陽抿著嘴笑了笑,她懷左無心的時候年紀本就小,所以現在笑起來就像一般的閨閣小姐一樣風姿綽約,她指了指左無心的腦袋,故作嗬斥地說:“你是不是又惹你爹生氣了。”
“我……”本想著頂嘴的左無心,現在卻被母親那溫柔的目光牢牢吸引了,如果說之前還帶著委屈和怒氣,那麽現在的他就覺得自己的行為是太過於莽撞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向父親,胸膛裏的翻滾著熱血,急促而不安地氣息一直停不下來,父親那刀刻般深邃的眼令他站不穩腳跟。
左無心的眼裏閃爍著光亮,“我錯了,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左柏本苦澀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在身旁,見兩人重歸平靜的安陽心滿意足地笑著。
左無心惶恐而激動地坐了下來,他看著父親緩和的臉色,剛才的害怕都拋到腦後去了。
“你不要怨父親。”左柏的聲音仿佛蜘蛛網一樣鋪滿整個房間,透著股陰冷,加上小重天獨有的寒氣包裹,湖水般的冰涼滲透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
安陽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那帶著一絲遺憾的呼吸回響在寬敞的房間裏,表現出一種駭人的寂靜,就像雨點越來越重,越來越近。
左無心似懂非懂地看著父母的舉動,點著頭。
“左氏一族貴為鮫族最強一支分部,每任族長都由長子為繼,一直成了默認的規定,”左柏蒼白的臉上浮著淡淡的傷感,說話時的眼睛就像深淵一樣毫無波瀾,“可你偏偏是個女兒家……如果其他族人知道後,為了族長之位必就會引起內亂。”
小重天微微下起了雪,開始隻是一點點零星的雪屑,後來越來大,漫天的銀刃隨著大風飄飄蕩蕩,溫度急劇地下降著。
湛白色的寒屑吹進左府,坐著的左無心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屋內點起的篝火把她那皙白的皮膚照得如琥珀般發著橘黃色的迷人光芒……
【西海南岸·火神穀】
“你要是敢嫁給池暮,我就殺了他。”站在火神穀的海岸邊,池黎握著拳頭,眉骨皺成了青色,他的聲音悲愴而溫暖。
在他後麵站著一個穿著淺綠色長裙的少女,手裏緊緊抓著一封信,透明如霧的紗衣下少女曼妙的身姿就如像一朵白蓮綻放在空氣裏,她的眼神淩冽而憂傷,仿佛有說不完的故事。
“我可以不嫁給池暮,隻要你回去馬上把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休了,我妃苓立刻就嫁給你。”
她的聲音就像一潭死水,讓池黎的表情越來越慘白,如同淒惶的世界末日來臨塵世,給予他猝不及防地一擊。
他回過頭去,喉嚨裏好像有淚水的哽咽聲在作響,“你明明知道我不可以。”
少女失望地往後退了幾步,滿臉蒼白的靠在了一顆槐樹上,僵著臉,一點點的將手中信撕掉,“既然如此,那你還寫信約我出來有用麽……”她的目光從地上碎裂的紙片一點點掃過去,絕望而難過。
池黎的心突然仿佛墜落了深淵,一陣風猛然地掀起他漆黑色的長發,他如柔雪般白暫的左手化作一團大火,他朝少女身後的槐樹一掌擊去,空氣裏回蕩著介於碎裂聲和蜂鳴聲之間的詭異聲響,把耳膜刺激得微微發燙,那棵槐樹瞬間燒成了灰燼。
少女冷冷地說著:“你不該從小重天把我救回來,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了你。”
一轉眼間,整個海岸邊都被鮮紅的火光籠罩起來,地麵上的砂礫被燒成了青黑色,那燃起的大火還在向峽峽穀深處蔓延,很快就燒盡了十裏內的灌木。
“妃苓,我真的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池黎那雙藍水晶般剔透的眼睛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聲音低到了幾點,微弱得好像被掐斷的螢火,他黑色的鎧甲發著熾熱的光芒,“你就仗著我喜歡你,所以才這麽理直氣壯是吧。”
“你以為我不嫁給你,就是不喜歡你嗎,我隻能說我們情深緣淺,”她慢慢走進了大火,突然一股刺骨的寒涼從大地上蔓延出來,“當初我為了你拋棄小舒,假死來到這,可你呢?卻迎娶了火神的女兒。”
池黎的臉空洞而慘白,咬著牙,癱軟地跪在大地上,當妃苓走向大火時,他就知道自己輸了,他用右手催出幽冷的寒氣吹滅了所有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