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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哲學解讀 “導說”第六篇(三十四)

  三、漢以降筮術演變,到“八卦納甲”筮法為正宗

  1.三國時期以管輅為代表的江湖筮法

  從《三國誌·方技傳》中記述管輅占測的案例看,並不是用京房的八卦納甲筮法,而是得見眼前的氣候,並結合當日與月建的幹支取象,也結合八卦,混合交錯一起來推斷所問人事吉凶。大抵到管輅開辟了一種“即興筮法”(即江湖術),對宋時邵雍的所謂“梅花易術”產生了決定的影響。


  管輅之術被說的非常神驗,我們且看出於正史裏的記錄。


  《三國誌》管輅傳裏說:“儀為利漕,利漕民郭恩兄弟三人,皆得躄疾,使管輅其所由。輅曰:‘卦中有君本墓,墓中有女鬼,非君伯君,當叔母也。昔饑荒之世,當有上其數升米者,排著井中,嘖嘖有聲,推一大石,下破其頭,孤魂冤痛,自訴於天’。於是郭恩涕泣服罪。”


  用白話文說:“管輅的父親任利漕主管時,當地百姓有郭恩兄弟三人都有瘸腿的毛病,請管輅算一卦看得這病的原因。管輅說:‘從卦象中有你們祖先的墳墓,墓中有女鬼,不是你們的伯母就是叔母。在過去鬧饑荒時,曾有人為了貪得她幾升米,將她推到井裏,聽到她在井裏大叫救命,又扔下一塊大石頭,砸破了她的頭。女鬼孤魂沉冤悲痛,自行向上天控訴’。於是郭恩痛哭流涕地認了罪。”


  簡單的說,一家三兄弟有腿疾,問卦是何原因,管輅說是祖墳裏有女冤鬼。問卦者聽後就痛哭流涕地認了罪,即知道得瘸腿的原因了。


  這則卦例即非是先秦時期的那種用“《周易》筮之”的算法,也非是漢京房的八卦納甲筮法。這裏雖沒細講,但是講的是"卦象",說明也是算卦得出了結果,而郭恩就認同了。大概郭恩的認罪是聽信管輅的說法是祖墳裏有女鬼(“祖墳裏有女鬼”這種說法後來分離成風水學問),才導致兄弟三人的腿病。也就不在有什麽怨言了,自然認為這是命中注定的了。


  再返觀管輅的一卦能算出墳墓裏的女鬼,雖定性不準是郭家兄弟的伯母或是叔母,但定的是上輩之母。不是祖母輩就是母輩,是女鬼。而女鬼沉冤經過也都一一算了出來,被謀財害命,落井下石。這卦算到這種地步,也確實神了。但管輅也就是管輅,這為人家算卦謀生存,照樣吃飯睡覺,於一般人沒有什麽兩樣。你認為管輅真的就是從卦中算出的那故事嗎?但凡這種問事者,卦也就很好斷了。把郭恩三兄弟瘸腿,說是祖先墳墓裏發生的事,又焉能考證呢?那個時候又沒有科學的醫學知識,自然認為人的災病禍福都是與鬼神有關了。按說這種卦例寫到正史裏,這是"神道設教"吧,傳統文化裏講因果報應,而郭恩的上輩伯母有冤情,也許是郭恩的直係謀害嗎?才報應到郭家兄弟,郭家三兄弟才痛哭流涕認了罪?

  再看一例可是有驗證結果的說法。管輅傳裏說:“時信都令家婦女驚恐,更互疾病,使輅筮之。輅曰:‘君北堂兩頭,有兩死男子,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頭在壁內,腳在壁外。持矛者主刺頭,故頭重病不得舉也。持弓箭者主射胸腹,故心中具病不得飲食也。晝則浮遊,夜來病人,故使驚恐也’。於是掘徒骸骨,家中皆愈。”


  這是說信都縣令家的婦女驚恐不安,輪流得病,請管輅算卦看看問題出在哪裏。管輅占上一卦,算出是北堂屋的西頭有二具男屍,就是這兩個死鬼白天東遊西蕩,夜裏就來害人的原故。於是一挖果然有屍骨,家人的病也痊愈了。


  這可是白紙黑字出於正史裏記載,你能不相信管輅的神算嗎?管輅的卦比現代的儀器還利害。當然這說法,在現在看來就是胡說八道。而古代一是作史的人也多是根據民間的傳說而記述,至於真的挖出骸骨,是否是兩具,還是一點骨頭,史書可沒有說清楚。就是挖出的骨頭,是否是做的手腳,江湖術士都有伎倆,有時做的天衣無逢。自古還有不少心病還用心病醫。這則故事實則是心病,是用解除心病的一種方法而已。以上兩例說明管輅算卦明顯帶有巫的成份。


  管輅傳裏記另一卦與前兩例不同,傳裏這樣說:“輅至列人典農王弘直許,有飄風高三尺餘,從申上來,在庭中幢幢回轉,息以複起,良久乃止,直以問輅,輅曰:‘東方當有馬吏至,恐父哭子如何。’明日膠東吏到,直子果亡。直問其故,輅曰:‘其日已卯,則長子之候也,木落於申,鬥建申,申破寅,死喪之候。日加午而風發,則馬之候也。離為文章,則吏之候也。申未為虎,虎為大人,則父之候也。”


  這一則物候占,又經過管輅的解說,知道其所得的“東方當有馬吏至,恐父哭子”的來曆。這雖不是起卦推算,但已然是按眼前的物象及幹支取象而占,這在卦學上叫“心易占”。與《左傳》裏的卦例比類聯想有類同之處,但又有區別。《左傳》裏卦例是按八卦取象,結合占辭聯想附會出所認為的吉凶上的因果關係來。而這裏管輅並不起卦,不按八卦來占測,而是得見眼前氣候並結合當日與月建的幹支取象,通過五行生克來推斷吉凶。


  這則占例用白話文說:“管輅來到列人縣典農校尉王弘直那裏不久,看到有一股三盡多高的旋風從西方上刮來,在庭院中旋轉不定,停息了又吹起來,過了好久才停止。王弘直以此詢問管輅,管輅說:‘將有騎馬的吏員從東方來,恐怕父親要哭兒子了。怎麽辦呢?’次日,果然有膠東的吏員趕到,稟告王弘直兒子的死詢。王弘直詢問其中的原因,管輅說:這一天是乙卯日,是長子的象征,(因為甲乙寅卯五行均為木,東方又為木。而八卦的震卦為木,方位在東方,震又取象為長男。筆者注)木葉衰落於申月(申月為七月;即秋天,樹木開始落葉,古人認為是申金的殺伐之力所造成。筆者注)這又是建申之月,申衝破寅,這是死亡的征候。太陽在午時而起的旋風,午是馬的征候,離代表文章,(指日午為火,為太陽,離卦代表火。筆者注)又是吏員的征候,申未為虎,虎代表大人,正是父親的征兆。”


  這是管輅對王弘直說的斷他長子要亡的征兆。這是王弘直看到旋風後,問管輅,而管輅現燒現賣,是通過旋風的起處與當時月令,日子幹支取象,又結合卦象柔合在一起來推斷王弘直要死長子。這與500年後邵雍的“觀梅占”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一例中我們能夠比較清楚知道管輅是怎樣的占測法,不是用八卦納甲筮法,而它是漢朝的雜占綜合。正如此例,我們已知管輅是如何的斷法。但要奉勸那些學習陰陽八卦者,可別仿照管輅的那種推斷法,見起旋風就結合幹支五行,八卦取象而推斷人家長子要死亡,那可是丟人現眼會挨揍的。管輅之術不過是一個傳說而已。???

  我們再看一例,管輅本傳裏說:“吏都尚書何晏請之,鄧颺在晏許。晏謂輅曰:‘聞君蓍爻神妙,試為作一卦,知位當至三公不?’又問:‘連夢見青蠅數十頭,來鼻上,驅之不肯去,有何意敵?’輅曰:‘夫飛鴞,天下(賤)鳥,及其在林食椹,則懷我好音,況輅心非草木,敢不盡忠,昔元,凱之弼重華,宣慈惠和,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合,萬國鹹寧。此乃履道休應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嶽,勢若雷電,而懷德者鮮,畏威者眾,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仁。又鼻者艮,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今青蠅臭惡,而集之焉。位峻者顛,輕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數,盛衰之期。是故山在地中日謙,雷在天上日壯,謙則裒多益寡,壯則非禮不履,未有損已不光大,行非而不傷敗,願君侯上追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義,然後三公可決,青蠅可驅也。颺曰:‘此老生之常譚。’輅答曰:‘夫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晏曰:‘過步更當相見。’輅還邑餘,具以此言語舅氏,舅氏責輅言太切至。輅曰:‘與死人語,何所畏邪。’舅大怒,謂輅狂悖。歲朝,西北大風,塵埃蔽天十餘日,聞晏,颺皆誅,然後舅氏乃服。”


  這一例實乃並不是卦例,應是一則曆史故事而已。故事裏講的是當朝吏部尚書邀請管輅讓占一卦看看能否升到三公之位,又說連續幾夜所做的一個夢,讓管輅解釋,等於是問兩個問題。


  管輅對何尚書問的第一個問題並沒有占上一卦,即沒有正麵回答。而對第二個問題,即解夢上,也算對第一個問題進行了回答。雖然管輅沒有起卦,可講的一凡話,既運用了相法,又結合了卦象與卦理。正如被在場的也懂數術的鄧颺譏諷說:“這是老生常談”。大抵管輅是當時社會上的數術名流(如現在的邵大師、王大師之流者),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上層政治風向也是了如指掌,這種對上層人物的洞察,不是靠學得的卦術,而是觀察分析時勢的結果。所以當何晏讓管輅占上一卦看能否官至三公,管輅卻是回避,並未起上一卦算一算,而是從另一個角度來回答。大抵管輅心理有數,升與不升都不可正麵回答。最好的辦法就是講一凡有寓意的話,讓其去領會,這正是所謂“高人”的一種回答技巧,管輅正是這樣做的,而何晏也心領神會。


  管輅回答何尚書的話不是卦術,而是儒術:“昔元,凱之弼重華,宣慈惠和。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合,萬國鹹寧。此乃履道休應非卜筮之所明也”(從前八元、八凱輔佐虞舜,廣施恩惠,全國祥和。周公輔助成王,坐著等待天亮處理朝政,所以能福澤流遍天下,萬國共享安寧。這就是走正道會有好的效應,不是靠占筮事先顯示的)。這算回答何尚書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接著管輅在解釋何尚書的夢時,通過鼻子與卦象結合的說法,還是隱喻著一個道理。隻是借卦象為工具,而目的在於指教何晏。此時管輅完全變成一位謀士的角色,而非是術士的身份了。


  可以說管輅繼京房後,是又一筮法的開創者,即“江湖術”(即“江湖經驗術”)的鼻祖。管輅是為後來各種“數術”(無論“八卦納甲”術、“八字”術、“風水”術等等)的真正“貼金”者,即後來的各種“數術”有了“江湖術”做支撐,才有了立於不敗之地的市場。


  管輅的占斷術給人一種神秘感,這種神秘,也不是神賦予他什麽,本身也沒有神。而是他“年八九歲便仰觀星辰,得人輒問其名,夜不肯寐,父母常禁之,猶不可止……與鄰比兒共戲土壤中,輒畫地作天文及日月星辰,每答言說事,語皆不常,宿學耆人不能折之,皆知其當時有大異之才,及成人,果以《周易》,仰觀,風角,占相之道,無不精微。”


  這是管輅本傳裏說從小就喜天象,至大就精研《周易》及各家占斷學說。這作傳者有點神化了管輅。從管輅的幾個案例來看,卻是結合多種數術之法。但關健是經過管輅理性智力的活動,每占斷一事,結合平生所學的各種數術是熟記於心,又卻憑自己一時的某種靈感,透過觀察,分析,綜合而得出的結果,自然符合某事物的現象與規律。這屬於高智商能力的活動。所以在管輅本傳裏講到,管輅長歎自己不會長壽,自己為自己斷定到四十七、八歲之間。無壽的原因,正是從自己的相法上來推斷,後果是48歲而亡。


  這出於正史裏記載,卻讓人感到管輅是神斷人物,實則一點也不神秘。這正是常理,符合自然規律。因管輅的腦子裏裝進的東西要比平常人,難以估量的機謀心術,每斷一事,就象一架高速運轉的計算機。把平生所學和所有的經驗之術,通過高速運轉,隨機運用到所斷之事中,要得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結果來,這種結果即使從“先進”的八卦納甲筮術裏根本是求得不出的,對所問之事的回答,得靠心計,能不勞神操心麽?這種人若能長壽,可真是出神了。所以管輅給自己定的壽限也在情理之中。可當今還有學者認為管輅之術未能傳下來,是非常遺憾之事。大概這種學者還認為管輅所斷事如神,是一個根據的結果。即管輅的每一句話都不是憑空妄言的,所以才有準確的結果。若把那些五行,陰陽,方位,卦象作為因,而推斷人事吉凶作為果,難道這數術上的一套方法,真的能連結出人事禍福吉凶的果嗎?數術上的那套方法與人事之間沒有因果關係,恰恰有時所推斷出應驗的結果,是數術家一個中間再造的過程。這個“再造”又是一門真學問,說白了,斷應人事吉凶,在於運用筮術的那個人的思維活動,而非筮術。故筮術同,而斷事的人不同,則會出現不同的推斷結果來,道理就在於此。


  總之、管輅開創的是算卦行業人所說“心易卦”,而不是繼承的八卦納甲筮法。


  而《三國誌》裏“虞翻傳”中記載一則卦例是八卦筮法:“關羽既敗,權使翻筮之,得《兌》下《坎》上《節》,五爻變之《臨》。翻曰:‘不出二日,必當斷頭’。果如翻言”。


  《三國誌》“吳書”有虞翻本傳。傳注又引《虞翻別傳》。本傳說虞翻著《易注》,原書早佚。從本傳所錄的這則卦例又非常簡單,隻有所占卦名與變卦名稱,卻得出“不出兩天關羽他一定會掉腦袋”,後來卻如翻所言。但此卦例並沒有解卦過程,不知翻是如何的推斷出關羽兩天之內要掉腦袋的。虞翻占出的一卦是《節》卦,《節》卦裏的上卦是“八卦”中的“坎”卦,而下卦是“八卦”裏的“兌”卦。《節》卦符號是“ ”。第五爻為變爻,陽爻變陰爻。變後為《臨》卦,《臨》卦的上卦是“坤”,下卦為“兌”卦。《三國誌》裏已很明確的說出了“變卦”。這不同《左傳》裏記載的筮例中常用語是“筮之,遇”‘某之某曰’,而沒有出現變卦之說。這虞翻筮出的《節》變《臨》卦。這時期已有變卦之說與筮法。但虞翻是如何的看本卦與變卦之象,還是看本卦中的變爻之辭。那則卦例中並沒有透露,就不得而知了。也沒有說是用什麽卦書占筮的,這則卦例也沒有說是納甲筮法,更不象是納甲筮法。


  若是按“八卦”的主卦與變卦取象斷事,虞翻占卦前題是關羽已被擊敗,孫權讓其占卜看看有什麽樣的結果。虞翻才占筮出《節》卦變《臨》卦。《節》卦外卦為《坎》,《坎》取象為水,為心病,為赤。內卦為《兌》,取象為“澤”,澤奔湧,有潰決的潛因。若把不好的卦象聯想到對方,把好的“占辭”聯想到自己一方。這裏不知虞翻是如何的解卦,是否如同《左傳》裏的那種聯想法。若同《左傳》裏的八卦筮法,從外卦“坎”水而聯想到心病重重的赤臉關羽,到內卦澤水奔湧潰決之象,都可套到關羽一方。因虞翻自始之終都參與呂蒙謀劃襲擊關羽,及西征伐蜀的計劃與行動,恐怕對眼下戰爭的發展趨向也是了如指掌。關羽已被擊敗下,孫權讓其占筮,通過卦象去聯想關羽掉腦袋是在意料之中。虞翻這占卦實乃是個幌子,而對戰爭的勝敗已是意料之中,所以對孫權所問的問題也就好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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