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哲學解讀 “導說”第四篇(三十)
王弼注《周易》分上下經六卷,並作《周易略例》一卷。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集中論述了“言”、“象”、“意”三者關係。
“夫象者,出言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於象,故可尋言以現象,象生於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若。”
對這一段之意何?學者有解釋,不仿聽聽:“‘象’謂卦爻之象,‘意’謂義理。‘言’謂卦爻辭。王認為卦爻之象係為義理而設,作《易》者依據一定的義理而設立了相應的卦。以透過這些卦所表征,蘊示的物象,將相應的義理顯出來,卦爻辭義係為卦爻之象而設,《易》中所有的卦爻之辭,都是依據相應的卦所表征,蘊示的卦爻之象而係屬的。因此卦爻之象是彰顯義理的最佳‘工具’。卦爻辭則是用以詮說卦爻之象最佳‘工具’。正因《易》中的卦爻辭係因相應的卦爻之象而發,所以人們即可以透過卦爻之辭而契會出相應的卦爻之象;正因《易》中的卦爻之象係因相應的義理而設,所以人們即可透過卦爻之象而玩味出相應的義理,《易》之義理因卦爻之象而得以豁顯。《易》之卦爻之象因其卦爻之辭而得以昭著,這裏王弼揭示出兩種理路,其一是作《易》者原先建構《易》的理路,其二是治《易》者所宜秉持的契合解讀《易》的理路。前一理路約而言之即‘意—象—言’。後一理路約而言之則為‘言—象—意’”。
若按學者這種解釋,那麽,王弼對《周易》的理解就完全錯誤了。王弼的說法完全是“象數”易學的理路,不過是“象數”義理卦爻式《周易》的理路,並不是“象數”八卦筮術上的理路吧了。至於“象數”義理而言《周易》,無論言的“象數”多與少,從“象數”釋《周易》的義理,並無本質的差別。而差別在於王弼以《易傳》裏的《象傳》、《係傳》、《文言傳》這些先秦儒家思想釋解《周易》而已。而後漢所謂的象數學派釋《易》者鄭玄、虞翻、荀爽等,偏重於《易傳》裏的《係辭傳》、《說卦傳》這些後出的儒家思想釋《易》方法。
如虞翻、鄭玄對《鹹》裏的“鹹亨利貞,取女吉”句的注釋:“虞翻曰:鹹,感也,坤三之上成女,乾上之三成男,乾坤氣交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故‘亨利貞,取女吉。’”
“鄭玄曰:鹹感也。艮為止。總為澤,山氣下,澤氣上,二氣通而相應,以生萬物,故曰‘鹹’也。其於人也。嘉會禮通,利順於義,幹事能正。三十之男,有此之德,以下二下之女,正而相親說,取之則吉也。”
虞、鄭對《周易》“鹹”裏所謂卦辭的注釋,一樣取自《彖傳》裏的說法,《彖》曰:“鹹,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
這一樣的是通過“卦象”而稱《周易》,與王弼注《周易》從義理上說法,沒有本質的區別。隻是運用“象數”說《周易》熟重熟輕而已。 別以為是王弼開創了義理釋《周易》的先河;也別以為王弼掃“象”而取“意”(義理);也別以為王弼把《周易》變得玄學化;也別以為現代那些學者說的《周易》本卜筮之書,是《易傳》使其哲學化的說法就正確。而正是《周易》文辭本是義理之書,而是《易傳》使其“象數”化了。而“象數”化《周易》本身是史巫筮卜的需要,是從所見《周易》裏的六十四個畫符號附加上“象數”,而派生出推演人事吉凶的方法與工具了,而又錯把《周易》裏文辭義理,當成占辭而用,自此才有“象數”《易》學的出現。“象數”易學可以說是以訛傳訛的結果,是跟著史巫篡改《周易》一書體裁結構為筮卜工具,在六十四個畫符號裏添加進去“象”與《周易》結構裏添加進去“數”的結果的錯誤認識,又將這種錯誤的“象數”學說詮釋《周易》的義理來。
在《周易》學術史上,是以“象數”來注釋的,所以王弼不可能例外,王弼一樣的無法剝離《周易》上的“象數”說。才有了王弼的“象”、“言”、“意”注《周易》的範式化。
王弼以“象數”注釋《周易》的義理,雖然所解釋的不是《周易》文辭內容的思想含義,但畢竟王弼把《周易》作義理而釋之,這是很可貴的,可貴之處沒有把《周易》看作是筮卜之書,而看作是義理之書。這與把《周易》用“象數”筮術去解釋運用,就是可貴的所在。可王弼注釋《周易》的方法並沒有走出先秦取象義理釋《周易》的窠臼,那正是王弼不可能排除“象數”的影響。已然走的是“象數”義理注釋《周易》的傳統,所以才與《周易》的文辭思想不相符。若不能真正排除史巫附加在《周易》頭上的象數卦術,就無法真正的認識《周易》一書的思想內涵,而不是“忘象得意”。而在“易學”史上又有誰能忘掉那些附加在《周易》裏的卦象呢?王弼不可能排除“象數學”,所以王弼注《周易》,已然走的是“象數”注釋《周易》的傳統。隻有剝離掉史巫附加在《周易》頭上的“象數卦學”,從《周易》文辭之意釋文辭之理,才可得見《周易》一書的真思想。
我們通過摘自《周易注》一書裏王弼所做的注來看,王弼與東漢鄭玄、苟爽、虞翻開辟的漢象數新說注釋《易》來看,隻是誰用的“象數”孰多與孰少之分。後世讚王弼開辟了義理解釋《周易》的殊榮過了頭,王弼對《周易》所做的“注”不外從“陰陽”、“剛柔”、“卦體”這些先秦及兩漢注釋《周易》而產生的“易學”內容中來。從王弼對《坤》裏所注來看一樣表現的是“天尊地卑”的王權專製思想,從一句《周易》文裏“黃裳元吉”而發揮出“坤為臣道,美盡天下,夫體天剛健而能極物之情,通理者也,以柔順之德,處於盛位……”的這種王權之術。不論這種思想是《文言》裏轉換而來,還是受到《老子》一文裏的思想,但都是王權專製裏的等級有序、貴賤位列的價值觀。
到魏晉南北朝中國進入分割並不統一的政治局麵時期,雖然文人在精神文化方麵也相對出現“自由”的空間,但文人又多是官僚階級出身,而他們的精神又都是不自由的,無不在傳統文化習慣的束縛之中。而做為精英文人,麵對已然的政治高壓之下,不得已而走向空曠玄靈的思潮中去了。在玄學清談、仙道中追求人生。這對後世文人看重和向往的“魏晉風骨”,那隻不過是對政治高壓下人性的扭曲表征。在那風骨的光鮮表麵下,是暗流湧動的刀光劍影。更多的是貴族集團政治的極端腐敗,而文人思想理論的空洞無物,釋解為道家“無”的思想體現,實乃是人格品質扭曲與墮落。因不合作的精英文人要莫飲劍失去思想的頭顱,要莫按“道家”之術,隱遁於山林,消遙於江湖。式者是巔狂裝傻,大智若愚,遮俺著思想的嘴巴。這後果隻能是國民的悲慘與困頓。試想一下,如果一個王朝的精英階層都以嘩眾取寵,聚眾胡吹為能事,全然不顧政治、經濟、文化的走向,那麽這個民族的下場可想而知了。所以西晉在“五胡亂華”、“將相王侯連頸以受戮,後嬪妃主虜辱於戎率”的局麵下,而東晉偏安一方仍然是內訌頻仍,“不思進取,主昏臣亂”的政治局麵。魏晉給後世留下的精神遺產也就唯有那句“清談誤國”的經驗教訓吧?
雖然處於政治混亂的時代,文人士子並沒有擺脫儒學獨尊和大一統帝國的文化專製思想模式,這一時期並沒有出現哲學的突破。這一時期裏雖然大一統政治局麵的一時不存在,但無論三國鼎立,或是南北分裂,而帝王專製體製已然存在。也沒有人能尋找到製約專製的製度學說,雖然也有人提出過“無君論”的這種道家思想裏的不符實際的空想,更是沒有一套可操行的製度學說。即使分裂政治局麵的國度裏,一樣並沒有消弱王權專製體製,反而更吸取亂世經驗,越來越加強專製集權的思想與教育,越來越使王權專製得到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