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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哲學解讀 “導說”第四篇(三)

  在《左傳》裏還有一處,引用《周易》一書裏的句子來說明事物的道理,同樣不是用於筮卜的。如《昭公二十九年》:“秋,龍見於絳郊。魏獻子問於蔡墨曰:‘吾聞之,蟲莫知於龍,以其不生得也。謂之知,信乎?’對曰:‘人實不知,非龍實知,古者畜龍,故國有豢龍氏,有禦龍氏……’。獻子曰:‘今何故無之’?對曰:‘夫物,物有其官……龍,水物也。水官棄矣,故龍不生得。不然,周易有之,在乾之姤曰:‘潛龍勿用’;其同人曰:‘見龍在田’;其大有曰:‘飛龍在天’;其夬曰:‘亢龍有悔’;其坤曰:‘見群龍無首吉’;坤之剝曰:‘龍戰於野’。若不朝夕見,誰能物之?’”


  這裏記載的是一次在晉國絳城的郊外出現了龍,魏獻子就龍的問題請教蔡墨。蔡墨解釋了一大通,從以龍為姓氏的淵源,講到設立的官職上,及水官的廢棄,所以龍也捉不到了。在解釋中並引用《周易》“乾”與“坤”篇裏有關涉及到龍的句子內容,來說明古時是有龍的根據。蔡墨認為古時侯是有龍的,並以《周易》一書裏出現有關龍的說法來作為依據。“如果不是早晚都見到,誰能夠說出它們的狀態呢?”(若不朝夕見,誰能物之)蔡墨引用《周易》一書裏有關龍的句子,來回答魏獻子問龍的問題,以增強自己認為龍存在過的說服力。這裏雖然蔡墨錯誤理解《周易》“乾”、“坤”兩篇文章裏出現的有龍之句,就認為古時有龍存在的依據。孰不知《周易》是用龍作比喻,是讓君子學龍的那種伸屈變化的本領。但蔡墨並不是用《周易》裏的句子如那些史巫用於筮卜,畢竟是引用《周易》的文章句子在闡明他要說的事物道理。這顯而亦見是當作理論書來引用。


  我們通過《左傳》裏記載的幾處引用《周易》一書裏的文章句子,以增強闡明其論說的事情道理,這在後來的修辭學上叫“引用”。這可是與史巫用《周易》裏的句子筮卜比類附會人事吉凶是兩碼子事。不能隻看到《左傳》裏的記載了春秋史巫用《周易》裏的句子比類人事吉凶,而忽視春秋時期上層精英人士把《周易》看待成理論書籍而引用,在於闡明事物的道理,就不加分析的認為《周易》一書是筮卜之書。


  以上是從《左傳》一書裏所舉反映春秋時期兩派人物對《周易》一書的運用。在史巫眼裏《周易》的文辭成了通神的兆示人事吉凶的神諭,而上層貴族卿大夫人士是把《周易》看作義理之書。這《周易》一出現,在春秋時期就是兩種不同的認識觀而同時存在著。


  在《左傳》一書裏還有對《周易》一書的一種引用方式,不同直接引用《周易》裏的句子闡明事理。


  如《左傳·宣公六年》:“楚人伐鄭,取成而還。鄭公子曼滿與王子伯主廖語,欲為卿。伯廖告人曰:‘無德而貪,其在《周易》豐之離,弗過之矣。’間一歲,鄭人殺之。”


  這是記鄭公子曾對伯廖說過想做周天子的卿士,伯廖就對別人說:“慢滿毫無德行又貪婪,恰好應在《周易》裏“豐之離”裏的說法,不會過多久,就會有危險的。”這裏的伯廖隻是引用了《周易》的《豐》之“離”名稱(“離”是春秋《周易》文本裏《豐》裏的繇題),而並沒有引用《豐》之“離”裏的句子(因春秋《周易》文本《豐》裏的第六繇辭是以“離”作為繇題,而《豐》之“離”裏的內容則是“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戶,闃其無人,三歲不覿,凶),直接來喻說事理。這裏的《豐》之“離”內容正恰當的所隱喻的事理。果然時隔一年,鄭公子曼滿就被鄭國人殺了。


  又如《昭王元年》有一例,也不是占筮,而直接引用《周易》裏的“蠱”來說理。《昭王元年》裏這樣記載:“趙孟曰,‘何謂蠱’,對曰:‘淫溺惑亂,之所生也,於文,皿蟲為蠱,穀之飛亦為蠱。在《周易》,女惑男,風落山,謂之“蠱”,皆物也’。趙孟曰:‘良醫也’,厚其禮而歸之”。


  這是醫和為晉侯(平公)看病後出來和臣趙孟的一凡對話。醫和引《周易》裏的“蠱”來解釋平公的病情,即從“蠱”字意上又從《蠱》卦符號取象上來解釋平公病因。


  用白話文看這兩人的對話:“趙孟說:‘何為蠱’,醫和說:‘這是沉迷女色惑亂所引起的,從文字上說,蠱有蟲和皿組成。器皿裏有蟲就是蠱。穀子裏生出蟲子,變成飛蛾,也是蠱。’在《周易》裏表示女子迷惑男人,大風吹落山木也叫“蠱”。這都是同樣的東西。”


  醫和為趙孟解釋什麽叫“蠱”,即從“蠱” 字的組成上解釋,說穀子裏生出的蟲子,又認為《周易》裏“蠱”是“女惑男,大風吹落山木”來解釋什麽是“蠱”。把“蠱”解釋清楚了,也就說明了平公的病因了。醫和從“蠱”字是有‘蟲’與‘皿’組成,說明器皿裏有蟲子,這好理解是拆字分析法。後來就有以“拆字”來分析問命運吉凶的。又解釋穀子裏生出蟲子變飛娥也是“蠱”,這也好理解。穀子是盛在器皿裏才會生出蟲子的。那麽醫和說的“女惑男,風落山”恐怕沒有對八種取象筮卜上的專業知識就不好理解了。這是通過“蠱”裏的“六聯體”符號取象的說法(這種最早對《周易》的解釋,對後世“易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春秋時史巫筮卜,把六十四畫符號派生出八種物象說,後來把《周易》一書也約定俗成的稱卦了。那麽《蠱》卦的畫卦符號是:


  (蠱) 艮(上三劃艮取象為‘山’,又取象為少男)


  巽(下三劃巽取象為‘風’,又取象為長女)


  這是春秋史巫筮卜發展出的一套學問,已經不是《周易》原創裏的內容了。這醫和就是按筮卜卦學上的說法來解釋“蠱”。這就是醫和所說的“女惑男,風落山”的來曆。因為“八卦”筮卜上,《蠱》卦符號裏的“巽”卦取象為風,又取象為長女。而“艮”卦取象為“山”,又取象為少男。因為醫和為晉平公看病時說,“病不可也,是謂,近女室,疾如蠱。”意思“病已經沒法治了。這叫做‘親近女色,病同蠱惑。’這醫和看病也結合《周易》一書來論病道,可說奇特,雖醫和用《周易》“蠱”論病,如同采用春秋時期史巫筮卜上的那套說法,但並不是通過占筮而論,是直接通過《周易》裏的“蠱”名,按“八卦”取象來論平公的病因。雖用的是取象理論,但與筮卜還是不同的。???

  又如《昭公三十二年》裏記:“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故《詩》曰:‘高岸為穀,深穀為陵。’三後之姓,於今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壯,天之道也。”


  這隨著時代的發展,對《周易》的表述與說法的內容也多了。我們在舉《左傳·宣公六年》(公元前602年)裏記伯廖直接引《周易》裏的《豐》之“離”而論事理,是以春秋《周易》文本裏的《豐》之“離”文辭內容來論說公子曼滿的行為後果。到《左傳·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醫和引《周易》“蠱”論事,也同樣沒有引用《蠱》篇裏的文章內容。但是通過對“蠱”字的解釋和《蠱》裏的畫符號的八種物象來論事理,這在《左傳》裏是交待的比較清楚。這醫和與伯廖發生的事情已過去半年多世紀了。到這《昭公三十二年》(公元前510年),過去三十多年。而這例裏所引用《易》卦裏的說法則又不同了。已不再用《周易》稱謂,而是用《易》卦。這《左傳》裏記錄最早出現的用《易》稱當是韓宣子適魯所看見的“易象”,那是三十年前的時候,而三十年後,很明確的出現了《易》卦的稱法。並且這裏引述《易》卦裏的內容論事理,也與一前的說法不同了。這裏是很明確的用“八卦”筮卜上的術語了,“雷乘乾曰大壯”。這時候“卦”字也出現了。直接把《易》說成為“卦”。也是用“八卦”裏的術語(雷乘乾)得出“大壯”一卦的名稱。這又是一種稱法。那麽這裏出現的“《易》卦”,是否是指《周易》呢?雖然《周易》裏有“大壯”一篇文章,也與這裏稱《易》卦而以“雷乘乾曰”所引出的‘大壯’之名是一樣的。哪麽,是這裏的《易》卦,因有了“八卦”取象新內容的產生,而有別於《周易》一書,才用了一個“易卦”的新稱法呢?還是如同考古上發現的《歸藏》卦的說法呢?但通過《左傳·昭公三十二年》裏記的這段話,無法明析這“《易》卦”的概念,是指《周易》,還是其它種的卦書,如《歸藏》式《連山》的那種“卦”書。


  這一段話是史墨回答主子趙簡子的話,即沒有用《周易》一名稱,也沒有引用《周易》裏的內容,而是出現新稱法《易》卦,又是通過八卦名稱,而論說事理的。史墨就是史官,史官就是專掌占卜的官,自然引用《易》是以“卦”來說事理。同醫和引《周易》“蠱”中的八卦取象,“風落山”之為“蠱”,是一個說法。不過醫和沒有史墨的說法明確,而兩者所稱的名稱也不同。一個稱《周易》,一個稱“易卦”。史墨的“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壯,天之道也。”這是一種新說法,這句話意思是:“在”易卦“象裏,代表雷卦在乾卦上,叫做‘大壯’。這是上天之道。”這裏史墨說的話,是通過筮卜上一套說法,即“八卦”納入六十四畫符號裏,變成了六十四卦符號稱法,而“大壯”卦符號正是所謂的“雷”(是八卦之一的震卦取象為“雷”),在乾卦(乾,也是筮術上的八卦組成之一。八卦裏的“乾”與《周易》一書裏的《乾》應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之上。這裏說的話是通過《大壯》卦畫符號的八卦取象得出的。


  史墨通過《大壯》畫卦取象得出“天之道也”。這裏的“天”是乾卦的取象。這都是史巫筮卜過程發展出的東西,本不是《周易》一書原創的內容。到春秋後期已開始把八卦這種本是筮術的東西混淆與《周易》一書。又被史巫直接按八卦取象引用來說事理。雖然與筮卜不一樣,但用的是筮術裏的內容說事情。史墨本身就是一位史官,是屬史巫的身份。在《左傳》還有記述,史墨為趙筒占卜的例子。在《左傳》裏出現兩例,醫和與史墨,一個是醫,一個是史。史是負責占筮的官。而醫與巫,也是巫醫的稱法。自然懂得占筮,又懂得醫術。所以兩人,不經占筮就直接引用附在《周易》上的筮術內容來論事理。既不同於伯廖引用《周易》裏的篇名取其字意來論事理,更不同於知莊子,鄭子大叔,等人引用《周易》裏的文章內容來論說事理。史巫的身份與上層官員貴族身份不同。兩者引用《周易》說理,以引用方法與內容則是明顯的不同。一種是用《周易》文章內容的義理,而另一種則是通過筮卜產生的八卦筮術(八卦取象)理論來說事理。這也說明這兩派人物,都熟記《周易》,但理解的角度與運用則不相同。總之,這不同於史巫用《周易》於筮卜,這裏畢竟是用在說明道理。而史巫的直接引用八卦取象,稱《周易》或《易》這是混淆《周易》概念的開始,也是為後世對《周易》錯誤認識的根源之一。當然史巫(醫和與史墨)的引用《周易》一書內容,直接用於說理,這也是一種進步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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