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哲學解讀 “導說”第一篇(十四)
〈上卷·第一篇·4〉
(續)
《晉書·束晳傳》裏說:“《易經》二篇,與《周易》上下經同。”據杜預(222年-285年,西晉時期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和學者。)《春秋左傳集解後序》也說:“始訖,會汲郡汲縣有發其界內舊塚者,大得古書,皆簡編,科鬥文字。發塚者不以為意,往往散亂。科鬥書久廢,推尋不能盡通。始者藏在祕府,餘晚得見之,所記大凡七十五卷,多雜碎怪妄,不可訓知。《周易》及《紀年》最為分了。《周易》上下篇,與今正同,別有《陰陽說》,而無《彖》、《象》、《文言》、《係辭》,疑於時仲尼造之於魯,尚未播之於遠國也。”
《晉書·束晳傳》裏稱之為“易經”,而杜預《春秋左傳集解後序》裏稱“周易”。故《晉書·束晳傳》裏稱的“易經”,不是來自汲塚書的名字,而是晉人或唐朝時修史者的稱法。《晉書》裏說的汲塚竹書裏的《周易》,與“《周易》上下經同”,杜預也說“《周易》上下篇,於今正同”。那麽,汲塚竹書《周易》就是今本《周易》文本了嗎?不一定。《晉書》接著說“《易繇陰陽卦》二篇,與《周易》略同,繇辭則異。”從“易繇陰陽卦”可推測,這是與《周易》不同的卜筮之書。晉代王隱(約317年前後在世)所撰《束晳傳》說,汲塚書中“有《易卦》,似《連山》、《歸藏》”,這是指《易繇陰陽卦》似《連山》、《歸藏》。這說法正確,所謂“與《周易》略同”,是指六十四卦畫符號及名稱與《周易》同;所謂“繇辭則異”則是指卜辭內容與《周易》不同。這正是吻合《周禮·春官》曰:“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別皆六十有四”的說法。
而今考古上發現王家台秦簡《歸藏》,也正是與《周易》裏的符號、名稱則同,而文辭則異。所以晉人所見到汲塚竹書《周易》,而說與當時的《周易》(即今本《周易》)同,根本不涉及是什麽爻稱的內容。而晉人所看到汲塚竹書裏的類如《歸藏》的卜筮書,不也認為“與《周易》略同”嗎?又如《周易》一書在先秦是不分篇的,《晉書》裏說的“二篇”,及杜預說的“上下篇”,這都是漢一降所形成的觀念說法而已。即使汲塚竹書《周易》不是“九·六”為爻題,也會認為與當時的《周易》同。我們認為汲塚竹書《周易》是否已是今本《周易》,單從《晉書》與所見竹書的晉人那些說法,是無法認定的。不過從汲塚竹書裏的其他內容可以旁證魏襄王時的《周易》,是否是今本《周易》。
《晉書》說《師春》是“書《左傳》諸卜、筮”,是描述和解釋《左傳》中的龜卜與筮卜的。“‘師春’似是造書者姓名也。” 杜預也說:“又別有一卷,純集疏《左氏傳》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義皆與《左傳》同,名曰《師春》。‘師春’似是抄集者人名也。”這說明了什麽呢?這是否說明魏襄王時期,流行的是如《左傳》裏的那些卜筮方法。但《晉書》裏記“《師春》一篇。書《左傳》諸卜、筮”的“左傳”稱法,也不是從竹書上看到的有此名稱,而是修史者的說法。本身魏襄王時期裏的竹簡更不會出現“左傳”這種稱法。這是所見汲塚竹書者認為《師春》裏記述的卜、筮內容,是與當時傳世的《左傳》一書裏的卜、筮內容相同。正如杜預說的:“又別有一卷,純集疏《左氏傳》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義皆與《左傳》同”,而杜預又稱“左氏傳”。所以無論稱“左傳”或“左氏傳”,都不是來自汲塚竹書。以及《晉書》裏說的“《易繇·陰陽卦》二篇”,也是後出出的說法,不是來自汲塚竹書裏的名稱。雖然《師春》裏疏解的卜、筮內容,與《左傳》裏的卜,筮內容同。但同樣不能以此證明《左傳》一書在魏襄王時期已經流傳於世了。因《師春》早佚不傳,同樣也不能認定是《師春》抄錄《左傳》一書裏的卜、筮例子,還是《左傳》作者通過戰國後期的如《師春》這種卜筮輯錄編進春秋史裏,以假托所言中的‘神示天機’。而汲塚竹書裏的《穆天子傳》卷5有一筮例,這是汲塚書所留下的唯一筮例:“丙辰,天子南遊於黃囗室之丘,以觀夏後啟之所居。乃囗於啟室。天子筮獵萍澤,其卦遇《訟》,逢公占之,曰:‘《訟》之繇,藪澤蒼蒼,其中囗,宜其正公。戎事則從,祭祀則喜,畋獵則獲。’”
這一卜筮例,是類如《歸藏》筮書的卜筮例子。既不是以春秋《周易》文本筮之的筮例,也不是以今本《周易》筮之的筮例。
無論從汲塚竹書涉及《周易》的有關說法,還是從《師春》裏輯錄相同於《左傳》裏的卜、筮例子,以及《穆天子傳》卷五保留的筮例來看均不反映今本《周易》來看,由此說明今本《周易》在魏襄王時期還沒有出現。
總之,今本《周易》是帝製時期定型的,雖然今本《周易》是戰國末期定型的,但今本《周易》卻是在秦漢王朝時期裏盛行的,並且在西漢時期又被奉為經書。而傳承於後世的就是以“九·六”為爻題的《周易》文本,故此我們把今本《周易》稱之為“秦漢文本”(或稱“帝王時期文本”)。
而今本《周易》的前期流行的是春秋《周易》文本。春秋《周易》文本,一樣曾被史巫用於卜筮,今本《周易》的定型出現,隻是在春秋《周易》文本基礎上進行結構形式的改變。從占筮者的角度來說,兩者並無本質的區別。但通過對今本《周易》與《周易》早期文本的考證來說,則關係著《周易》一書原初的性質問題。
而今,一些專家、學者也認為《周易》原初無“爻題”,但無不遺憾的是,卻沒有進一步追尋與考證“無爻題”的《周易》之前,以及原初是何種的結構形式,或是何種文體。既然認為《周易》原初無爻題,那麽,豈能認為原初的《周易》是卜筮之書呢?即有何證據與理由,而說“《周易》原初就是卜筮之書”呢?說“《周易》本是卜筮之書”,豈不是胡說 八道麽?
既然《周易》原初無爻題,那麽,《周易》原初就不是卦爻的結構形式。既然不是卦爻式的《周易》,也就不是卜筮的形式與‘工具’,還能認為《周易》原初就是卜筮之書麽?這樣來詰問,難道不能成立嗎?這是在沒有揭示出“無爻題”之前的《周易》文本,這樣詰問是能夠成立的。但事實上“無爻題”之前的《周易》,不是在曆史上照樣被史巫用於卜筮麽?那麽,“無爻題”之前的《周易》,豈又不能不認為是卜筮之書。否則《左傳》一書裏反映春秋時期“以《周易》筮之”,又如何解釋呢?即使《周易》“無爻題”,也不等於不被卜筮者當作卜筮之書。因為無爻題的《周易》之前,是“繇題”形式的《周易》。而“繇題”的《周易》照樣被史巫用於卜筮的‘工具’,這是有《左傳》一書所證實的了。
若說《周易》原初既無“繇題”又無“爻題”,那麽,再認為《周易》原初就是卜筮之書,就是胡說八道了。
我們所要證明的是《周易》原初也無“繇題”,因《周易》原初無爻題已無需證明,已知“爻題”的《周易》定型於帝製時期。隻有證明《周易》原初無“繇題”,也就證明《周易》原初本不是卜筮之書。這就是我們要考證《周易》文本的目的所在。既然知道《周易》原初無爻題,而又知道“爻題”的《周易》文本定型的很晚,這就說明《周易》一書在曆史上是被篡改過。那麽,就值得懷疑“《周易》原初就是卜筮之書”的說法了。更主要的是,從今本《周易》裏的文辭內容來看,根本不能認為是卜筮之辭。隻要從《周易》一書上剝離掉史巫添加進去的“繇題”與“爻題”的卜筮外殼,我們再來看《周易》,還能認為《周易》是卜筮之書麽?
這就是我們要考證《周易》文本的目的與意義。
接下來,我們來看今本《周易》定型之前的《周易》文本是個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