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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十裏希望

  鍾璃的聲音輕輕的,卻夾帶著難以言喻的重量。


  誰都能看出,鍾璃不是在說謊。


  她說不會,就是不會。


  安溪長久的沉默後苦笑了起來,表情複雜的對著鍾璃拱手一拜。


  “王妃大義,安溪輸得心服口服。”


  莫說鍾璃隻是個女子,就算她是個男子,這樣的胸襟就足以讓她與天下成名已久的英雄並肩。


  麵對安溪的讚賞,鍾璃隻是笑笑不語。


  安溪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麽極大的決定。


  他定定的看著鍾璃的眼睛,苦澀地說:“聽聞鎮南王失蹤已久,不知王妃如今可曾有了他的消息?”


  鍾璃垂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無聲的緊縮了一下,片刻後才搖了搖頭。


  “並無。”


  她已經將能想到的人,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


  可就是找不到。


  捕捉到鍾璃眼中的晦暗,安溪無聲一笑,眉眼間帶上了幾分說不出的孤注一擲的釋然。


  他說:“原本這個秘密我是想揣在心裏一輩子不說出來的,今日王妃既對南疆百姓有大恩,我索性就投桃報李,有人算是還了王妃的恩情。”


  安溪這話的潛意思太深,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耶律浧預感安溪接下來要說的自己一定不怎麽想聽,不自覺的就想打斷。


  然而在他開口之前,鍾璃卻說:“願聞其詳。”


  安溪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淡然些,慢條斯理地說:“若是我沒猜錯,鎮南王身上的蝕心蠱早就解了吧?”


  說著,他還意有所指的看了鍾璃身後的霍雲齊一眼。


  別人不認識這位,安溪作為曾經不分晝夜的追殺霍雲齊一段時日的人,隻怕霍雲齊化作了骨灰,他都能將霍雲齊拚湊成原本的樣子。


  霍雲齊當年盜走了南疆聖地中的母蠱。


  如今卻站在了鍾璃的身後。


  他手中的母蠱用在了何處,幾乎不作他想。


  對此鍾璃沒什麽好隱瞞的,點了點頭說:“是。”


  隻是鍾璃不明白,安溪在這時候提起蝕心蠱是為何。


  仿佛是看出了鍾璃眼中不解,安溪輕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蝕心蠱能被稱作南疆聖蠱,除了其殺人無聲的陰狠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用處。”


  鍾璃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紅唇緊抿沒有說話。


  秦鶴卻有些忍不住。


  他皺著眉問:“什麽用?”


  他和霍雲齊在南疆盤桓那麽多年,從未聽說過,蝕心蠱還有別的用途。


  一時間,秦鶴甚至忍不住覺得安溪是在撒謊。


  麵對秦鶴質疑的眼神,安溪不屑一笑。


  他說:“蝕心蠱乃是南疆聖物,外人能探知其中一二亦是不易,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就那麽清楚蝕心蠱的用途吧?”


  秦鶴被噎了一下有些尷尬,忍無可忍的剜了安溪一眼才哼唧著說:“就算有用,那也是蠱蟲在體內的時候有用,如今蝕心蠱已解,你說這話跟脫褲子放屁有什麽區別?”


  秦鶴這話實在接地氣,安溪一時間竟不知應該如何反駁。


  所幸他如今身敗功垂,早就沒了與他人做意氣之爭的傲氣,直接無視了秦鶴的挑釁,對著鍾璃說:“蝕心蠱雖解,可鎮南王的身上有蠱蟲殘留的獨特氣息,尋著這股氣息去找人,怎麽也比大海撈針強。”


  鍾璃沒想到安溪會這麽說,大驚之下甚至忘了掩飾自己的神色。


  她緊緊的盯著安溪,一字一頓:“你說的可是真的?”


  安溪自嘲的笑了起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此行是為報恩而來,無意蒙騙王妃。”


  安溪不再隱瞞分毫,將自己知道的蝕心蠱的全部信息都告訴了鍾璃。


  蝕心蠱殘留的氣息是找到祁驍的線索。


  隻是這線索也並非是萬能的。


  隻有在與祁驍相距不到十裏的時候,跟蹤蝕心蠱的東西才會有反應。


  一旦超過這個距離,就毫無用處。


  說完,安溪說:“城內偏西一所叫頤樂的宅子中有一隻猴子,那隻猴子可在十裏外追蹤蝕心蠱氣息,王妃派人前去將猴子取來,來日找鎮南王的時候,有了這個東西相助,也許可稍微省力一些。”


  當然,省力的前提是,鍾璃距離祁驍隻有十裏。


  鍾璃若有所思的看著安溪半響不說話,從臉色上看,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眾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看著鍾璃。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鍾璃說:“王子將這個秘密告訴我,大恩鍾璃銘記在心,不勝感激。”


  十裏的距離太短,跟天下相比微不足道。


  可這短短的十裏,卻在此時又給了鍾璃些許希望。


  別說有十裏。


  哪怕隻是一裏地,那也是鍾璃想要的。


  安溪聽了無謂的擺了擺手,什麽也沒說。


  鍾璃想了想,認真地說:“為表示感謝,我可替王子做一件事,王子有什麽要求盡可提出,隻要我能做到的,必不回絕。”


  本就坐不住的耶律浧聽到這話有些急了。


  他提醒似的喊了一聲:“王妃!”


  若是安溪提出要鍾璃放他走,鍾璃難不成真的要把人放走?!


  耶律浧心頭危機頓起,覺得不能再讓安溪和鍾璃聊下去了。


  否則就要出大亂子了。


  耶律浧的阻止無人理會。


  安溪眯著眼睛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試探地說:“當真什麽條件都可答應?”


  鍾璃淡淡頷首。


  “王子說。”


  耶律浧上火得幾乎坐不住,正想站起來,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竄到自己身後的霍雲齊按住了肩膀。


  耶律浧險些跟霍雲齊打起來的時候,安溪開了口。


  他說:“南疆國滅,安溪身為主將不敢苟活,一個將死之人也不必多提旁的要求,隻求王妃仁慈,能保住南疆千年皇陵不破,這對安溪而言,就算是最大的慰籍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畢竟就算安溪不說,鍾璃和耶律浧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到亡了南疆,還去刨人家的祖墳。


  耶律浧聽完猛地鬆了一口氣。


  鍾璃沒半點遲疑就說了好。


  安溪得到了回應,灑然一笑,眼中盡是不可說的死寂平和。


  他對著鍾璃長長的鞠了一躬,輕聲說:“此別無緣再見,王妃多加保重。”


  鍾璃在他躬身的瞬間就站了起來,側身避開了他的禮,對著他緩緩福身,幾乎聽不清的說了一聲:“多謝。”


  是謝安溪阻止了斯琴南的瘋狂。


  也是謝安溪在此時給出的希望。


  安溪安然的受了鍾璃的禮,不等鍾璃再說話,轉身就往外走。


  耶律浧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一時間竟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麽表情才合適。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耶律浧沒忍住。


  “不知王妃打算如何處置安溪?”


  死就死了。


  死之前還跑來給鍾璃提供祁驍的線索。


  盡管說不清此時心中是什麽感想,但是耶律浧是真的很想親手送安溪立馬上路。


  一刻也不想耽擱。


  鍾璃懶得理會他的試探,慢悠悠地說:“蕭鼎王有空在此關心安溪王子的去處,不如放空心思去清點一下本妃答應你的糧草是否對數。”


  耶律浧聽了眼中一亮,說:“王妃現在就兌諾?”


  鍾璃事先答應的糧草可不是小數目。


  耶律浧本以為,鍾璃是打算回京之後再兌現的。


  可……


  耶律浧的眼中多了一絲探究,像是在好奇這麽大一批糧草,鍾璃是怎拿出來的。


  鎮國軍之前的行軍路線和規模,耶律浧是私下裏研究過的。


  隨軍帶著的糧草絕對沒有這麽多。


  糧草是從哪兒來的,這個問題不能深究。


  琢磨得多了就要出問題。


  鍾璃也不打算和耶律浧多說。


  她隨手指了指左雲洋,說:“左將軍,你帶蕭鼎王前去清點,若是無誤,咱們兩個時辰後拔營回程。”


  左雲洋識趣的攔住了想說話的耶律浧,對著耶律浧客客氣氣的指了指帳外。


  “蕭鼎王請跟我來。”


  耶律浧滿腹狐疑沒來得及出口,隻能是皺著眉跟左雲洋去了。


  耶律浧前腳剛走,鍾璃就跟穆容辭說:“傳令下去,拔營回程!”


  因安溪跑了的緣故,耶律浧這兩日都忙著追殺安溪,還沒來得及清點城中的戰利品。


  隻要等他空出手去清點了,看著掃蕩一空的糧倉,必然會發現不對之處。


  到時候再想脫身,就沒那麽容易了。


  穆容辭是聰明人,不等鍾璃把話說透就領悟了鍾璃的意思,馬不停蹄的去安排了。


  兩個時辰後,耶律浧心滿意足的看著堆得滿滿當當的糧草樂得合不攏嘴。


  鍾璃也帶著鎮國軍浩浩蕩蕩的踏上了回程的路。


  拔營沒多久,左雲洋就湊到了穆容辭的身邊。


  他不住的往後回頭看,壓低了聲音說:“王妃走之前並未說安溪如何處置,隻是將人放在了營地中,現在營地空了也無人看守,這到時若是安溪跑了,那……”


  “他不會跑了。”


  穆容辭打斷了左雲洋的叨叨叨,語氣複雜地說:“到了此時,就算是王妃給了機會,安溪也不會再跑了。”


  不管是身為一個王子,還是一個將領,兵敗至此所有的底牌都交了出來。


  安溪都不會再有任何求生的念頭。


  鍾璃敢直接將人留在營地,也正是為此。


  不當麵逼著安溪去死,也算是為安溪留了一國王子最後的體麵和尊嚴。


  穆容辭幽幽的歎息了一聲,說:“若是我沒猜錯,咱們很快就會聽到安溪身亡的消息了。”


  左雲洋腦子沒穆容辭靈通,聽了這話半信半疑的像是不怎麽相信。


  穆容辭冷笑了一聲,揮著馬鞭淩空甩了一下,說:“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穆容辭的猜測沒錯。


  鎮國軍拔營不到半日,身後的探子就傳來了安溪自戕的消息。


  安溪在無人的空地上,用一把南疆王室象征太子的匕首,狠狠的貫穿了自己的心髒。


  當場身亡。


  他以符合自己身份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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