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欠命
外麵的陽光被烏雲遮去,不再刺眼而是陰沉起來。
我踏出書庫門檻,蒼穹一身勁裝匆匆而來,細的汗水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流,眼中滿滿焦色。
我迎上他,轟通一聲,一聲悶雷劃過際。
我驟然停下了腳步,春日過了,夏日來臨,這是入夏的第一劑雷聲。
“殿下你沒事吧?”蒼穹過來,就要跪地。
就因為他的跪地,硬生生的把我看向空的視線拉了回來,我伸手一個虛扶:“我沒事兒,蒼穹你看,打雷了,老在哭。”
蒼穹便沒有跪地,站在了我的身側,又隨著我的目光望向空:“打雷下雨,本就常事,不存在哭泣。”
我嘴角扯起:“蒼穹,我忘記了我是誰,你能知道嗎?”
蒼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側臉上,虔誠而又卑微,不似一城主,像極尋常忠心耿耿的家奴:“殿下是誰不重要,殿下隻要是臣下殿下就好。”
“就算下人都背叛了殿下,不在恭敬殿下,臣下永遠會追隨殿下,為殿下生 ,為殿下亡。”
“好多人都這樣跟我講,可是他們看中的都是我的身份。”我斜著眼睛看著蒼穹,眼圈紅了:“蒼穹,我無人可信,誰也不可信的。”
誰也不可信,我在懷疑自己。
我到底是誰?
一個可悲的祭品?
還是一個不知名的什麽怪物?
蒼穹看著我良久,再一次緩緩跪地,虔誠的吻在我的鞋麵上,卑微低下恭敬順從,一點都不像一城之主。
他如誓言一般的話語,重重的砸進了我的心裏:“殿下可以信任臣下,臣下願意再吃下主仆蠱,吃多少都沒有關係。”
我深深的閉上了眼,空的悶雷再一次響起,一滴雨落在了我的臉上,涼涼的。
我再睜開眼,用手抹了一把眼角,擦去不知是雨還是淚,垂頭看著忠心耿耿的蒼穹,冷若冰霜道:“你真傻,我隻不過救了你一命,教了一些你幻術,醫術而已。”
我隻是救了他一命而已。
在遙遠的記憶裏,巫城城主還不是他的時候,是他的姐姐,一個漂亮張揚的女人,比男人更厲害,比男人更耀眼。
是整個巫城醫術最厲害的女子,這樣的一個女子,卻有一個體弱多病旁人不知道的弟弟,她把這個弟弟當成自己的兒子在養。
可惜無論她怎麽精細的養,這個弟弟身體終究是破敗的,養不活的,女子就求到了我。
為了表示誠心和忠誠,她從雪山下麵,三跪九叩,來到聖殿之中。
寒冷的雪山讓她的膝蓋凍壞,讓她臉頰凍壞,可是她為了她的弟弟蒼穹忍受了這一切。
我同情那女子,再加上那女子是巫城城主,守著雪域聖殿最後的堡壘,也是忠心耿耿之人,我就把她的弟弟蒼穹帶回了聖殿。
醫治好了他的頑疾,教了他幻術,醫術蠱術我都交給了他。
之後那女子不知因何而亡,留下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蒼穹就下了山,接替了他姐姐的位子,做了巫城城主。
可是旁人不知道蒼穹是那女子的弟弟,以為蒼穹是他的夫君,所以順利成章的接替了巫城城主之位,為的就是真正的少主蒼顏趕緊長大成人。
蒼顏知道蒼穹是他的舅舅,對於別人的誤會他從來為解釋什麽,想來是他的母親叮囑過他什麽。
“不是臣下傻,是殿下傻。”蒼穹手撐在地上微微抬頭,把脖子送到我的手上:“殿下可以殺任何人,包括我。”
我的手在他的脖子上,他在告訴我,是我自己想不明白,是我鑽了牛角尖,以我的本事,殺他殺任何人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既然是輕而易舉,又何必徒增煩惱。
“本宮不值得。”我用力一抽,撇過頭去不再看他。
蒼穹低低的笑了起來:“殿下值得,是殿下太善良了,總覺得世間美好,卻不知世界險惡,看似無情,卻有太多的牽掛,殿下的好,臣下知道。”
雨水越下越大,幹枯的地上,全是雨水砸下來的圓點,深深淺淺,煞是好看。
他的話,也像這雨點一樣,落在了地上,濺進了我的心裏。
我的情緒越發不受的控製,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又何必糾纏,糾結於早已命中注定的事情。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濁氣,這一口氣隨著上的雨水落下,我伸出手指看向蒼穹。
蒼穹的目光一下子粘在了我的手上,慢慢的伸出手來,指尖微顫的觸碰在我的指尖上。
我偏頭凝視著他,風吹起了我的發:“你想要什麽,有什麽心願?”
蒼穹的手指虛搭在我的手心裏,一點都不敢用力,嘴角緩緩勾起笑了,之前他會笑,卻不如現在笑的暢快。
現在笑得牙齒露出,倒有幾分蒼顏猶如陽光的味道。
笑著,他一字一緩的道:“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已足夠,我什麽都不要,若是非有一個要的東西,我希望殿下萬壽無疆,風月齊華,一如當年我見殿下時的樣子。”
我把他的手一握,帶著他起身,隨即鬆開他,行走在雨中:“你第一次見我,我披頭散發的,臉都沒洗啊,有什麽好看的。”
我聲音的極,也不知道,他聽到聽不到。
我的記憶回到遙遠的舊時候,海棠跟我講,山下有人進山,三跪九叩,我在山上等待,等了好幾,才把人等上來,都沒來得及洗漱,披頭散發,赤著腳就跑了出去,不料卻成了別人心中最美好的畫麵。
真的不得不,一個人在另外一個人的眼中,總是別樣不同的。
一場大雨,衝刷的春,迎來了夏。
南疆王沒有入皇陵,去了我的家族,他的王後我的姐姐死後,也沒有去皇陵,而是回了家。
皇陵裏麵隻是他們的衣冠塚,他們的軀體回到了我的家族,魂歸在我家族的屍山上。
司宴席拿出兵符,把玉璽擺在我的麵前。
南疆王下葬,已經過去了半月。
他以一個僧人的身份,在朝堂之上主持大局半月,現在他不幹了,扔下兵符和玉璽準備撂撅子回寺廟修行。
我手摩擦在玉璽上,玉璽是一塊骨頭,紅色像玉石的骨頭,這是第一任南疆王得到的一個野獸的頭骨做的。
具體是什麽野獸,頭骨為什麽是紅色像玉石不得而知,但摸上去有些溫熱,就好像這頭骨是活的一樣。
司宴席見我不語,上前劃破自己的手掌,一如第一次見麵時一樣,要把他的生命力輸給我,抓住我的手,扣在他的手掌。
而我在手掌碰到他手掌之時,反手給了他一巴掌,罵道:“本宮欠你父王一條命,才坐在這裏替他監管江山,你以為你是誰,仗著和本宮有一點血緣關係,就能隨便讓本宮欠你人情?”